第4章夜色漫步
远离市中心的这片高档别墅区面积很大，每座别墅都囊括了一座小花园，别墅与别墅之间相隔都比较远，路上也特别僻静。从莫晚琳所在的别墅走出这片私家别墅区，到可以打车的公路上还有不少于半小时的脚程。能住得起这种别墅的人，往来出行自然以车代步，这点距离实在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偶然搭别人的车到此而回去时再也没法搭便车的顾恋和辰星来说，这点路也成了问题。
莫晚琳不选择市中心的高档酒店承办她的生日宴会，选在自家私宅，应该不是出于私密性的考虑，看着众多名流为她亲自登门拜访祝贺，这样才更能满足这位华悦公主的虚荣吧。顾恋奇怪自己此时还有心情分析莫晚琳选择生日派对地址的心理。
两人都没有开车来，走出莫宅大门时一个保安模样的人很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们走上别墅区的主干道。道路两旁都是幽深茂密的法国梧桐，巴洛克风格的铁饰工艺的路灯点缀其间，以夜色为背景，灯光将枝叶晕染出华美的视觉效果。
顾恋的头发和胸前的衣襟还是湿漉漉的，被夜风一吹冷飕飕地让人打颤。辰星在前面走着，没有回头看一眼。一出大厅他就放开了顾恋的手。
顾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前面一直走着的人似乎才意识到身后还有一个人，回头看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对不起，我拉你走的时候，忘了自己没开车来。看来我们必须走到公路上才能打到车了。”
那种依旧还像男孩般羞涩的笑容与从前相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顾恋注视着眼前的男子，牵起嘴角，冷笑道，“六年前，你就是这样意气用事导致自己从歌坛上消失的吗？”
在莫晚琳的派对上一副冷面模样的辰星这时就像个随和的大男孩，对于顾恋不友好的语气没表现出生气，只是有些疑惑，“意气用事？”
“当然，六年前你淡出歌坛的传闻很多，我又是吃这行饭的，对你的事还知道一点。”
辰星看了看顾恋，背着路灯，逆光中的表情让顾恋看不清晰。“那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辰星的语气很平静。
“也就是六年而已。是啊，对娱乐圈来说，六年的时间足够更新换代好几轮了。”顾恋哼了一声，“谢谢你替我解围，虽然这对改善我的处境毫无用处。”
“你是董天择的经纪人，那么对于他的歌唱事业你应当参与了很多吧，应该很熟悉一些……音乐制作的流程吧？”辰星并不在意顾恋话中的刺，突然问起这个话题，表情有些雀跃。
顾恋点了下头。
辰星的眼睛亮了下，“那，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
顾恋警觉地意识到什么，猛然摇头，“有一点我必须申明，尽管我今夜被莫晚琳修理了一下，不代表随便一个艺人就可以让我做他的经纪人。”
辰星低下头，刚才眼中闪现的光芒黯淡下去了。“喔，没事，既然你这么说，我会尊重你的意见。”辰星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一副明白的语气。
顾恋看着前方那个曾经朝思暮想无数次的修长优美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她喜欢过他，可自从六年前陪着佩月月在香港街头度过冰冷的一夜后，她就决定恨他了。
“你很轻松嘛，好像对什么事都无所谓。”踩着高跟鞋，跟在辰星后面慢慢地噔噔噔，顾恋还是忍不住说话了。
“因为关心也没用，不是吗？这路还真长。不过环境很好，白天在这里散步，景色会很漂亮吧。”辰星四处张望着，从他莫名雀跃的语气中顾恋几乎能想象到他两眼放光的孩子一样兴致勃勃的表情。
“反正关心也没有用，所以就全部抛弃了？事业也好，朋友也好，还有那么多支持你的粉丝？是啊，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吧，不论什么时候，你只要自己开心就好。”话一说出，顾恋才惊觉自己竟然还有如此多的怨气。还以为早就放下了的感情，只要找到突破口，看来不管多久也会喷发出来的。
辰星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盯视着他以为的一个无意间得罪了莫晚琳的小经纪人，“你……”
顾恋正不知接下来怎么回应，电话及时地响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拿起电话，一看是于佑嘉打来的，手上不由自主有些迟疑。
她现在的模样很狼狈，生怕于佑嘉听出来什么，故而犹豫着要不要接听。换了平时，她早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了。
随着手机铃声持续地响起，从顾恋身后慢慢驶来一辆银白色的汽车。
手机铃声停止了。
顾恋猛然惊醒地回头，看到那辆车，脸色大变，一下跳到辰星背后，想要躲到什么地方去，恨不得地上出现个洞好让她钻进去。
辰星奇怪她的反应。
全身银白的汽车缓缓驶来，辰星只感觉到身后的衣衫被扯得越来越紧。
顾恋很想跑开，不愿意让来人看到自己的这副样子，可是她又做不出来当着他的面自顾自逃跑的举止，只能靠在辰星背后不自觉地扯着他的衣服，沮丧得想要诅咒自己。
车子终于来到顾恋身边停下，摇下车窗，出现的是于佑嘉安心的笑容，“怎么不接电话？还好碰上你了。”
顾恋闭了闭眼睛，心一横，对着于佑嘉若无其事地微笑，尴尬是真的，懊恼是真的，可喜悦也是出自真心的。“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去莫晚琳家了？我怎么没看到你？”
路灯明晃晃地照过来，于佑嘉清楚地看到了顾恋身上湿哒哒的模样，头发上还依稀有液体往下滴，愣怔了一秒，立即神色如常，没说什么，只催促道，“快上车吧，这里到大路还有不少距离。”抬眼发现顾恋身后跟过来一个人，似乎是顾恋认识的人，顺口问，“你是顾恋的朋友吗，也一起上来吧。”
顾恋转头看到辰星有点犹豫的神色，想到这么丢下他怎么也说不过去，拉住了他的手，上了于佑嘉的车。
辰星倒没想到顾恋会突然来这么一手，没想到要拒绝，就已经坐上了车，看于佑嘉又那么客气，也就不再多话了。
“我也是刚到莫晚琳家，才发现你走了，然后又追出来看看咯。居然碰上了，看来我今天运气还不错。估计是我到莫宅停车场时，你们刚出大门。”于佑嘉看顾恋虽然坐上了车，想要尽力维持自如神态，可那握紧纠结的双手出卖了她的情绪。车上一片沉默之中，他有意挑个话题，语气轻松，想让顾恋放松点。
“听说你跟莫晚琳关系不错，来了就走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顾恋明白于佑嘉的用心，身上的寒意已经消散了许多。她边用于佑嘉递过来的面巾擦拭头发，边开口回应反问。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于佑嘉是为什么来莫家的，只为自己才来的吗？
“没事，那小妮子早就收了我的礼物，不会发脾气的。我担心你嘛，要看到你没事才放心。”于佑嘉的普通话里有淡淡的港台腔，让人并不厌烦反而觉得异常温软可喜。说到语气词时那刻意上调的尾音显得俏皮了几分，令他往日沉稳淡然的印象大打折扣。
于佑嘉出生在香港，小学和初中居住在内地，上学在香港，高考在内地，期间他的香港口音就这么定型了，再也改不了口，后来又去国外留学数年，普通话不算很好。于佑嘉说到小妮子时过分字正腔圆显得咬牙切齿的表情令顾恋不由笑了起来。国内异军突起的堂堂公关界新贵润美公司CO兼任娱乐圈大鳄华悦集团的副总裁，学着说京话的样子居然这么可爱。
顾恋果然被于佑嘉这副难得俏皮的模样吸引，装模作样地评价道，“又显摆你学到的新词汇了嘛，嗯，发音还可以，就是音调有点怪。”
看着反射镜里的顾恋，于佑嘉也笑了，“莫晚琳的性子就那样，如果她有什么不合适的举止，你别往心里去。”
我担心你嘛，要看到你没事才放心。顾恋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这句话。竟然连今晚的尴尬一点也不介意了。何况他这时又是如此温柔费心地想要逗她开怀。
于佑嘉的笑容和话语对她来说就是有一种能抚平一切疲惫苦楚的魔力。尽管她也注意到了于佑嘉最后的说明——于佑嘉是知道莫晚琳可能为难自己才会赶过来的。
于佑嘉对他身边的人都是如此的温柔，她心里早就十分清楚的，不是吗？他担心自己会被莫晚琳难堪，如果情势逆转，她处于莫晚琳的身家地位，那么于佑嘉转而担心的对象就会是莫晚琳。
“啊，我知道，没事。能让华悦集团的于总裁如此挂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心思百转间，顾恋抬头对于佑嘉欢笑着道。
无论如何，他能对自己展现出这样一份温柔，自己就该很知足了。想那么多，不过是自寻烦恼。
“那我今晚有没有这个荣幸，亲自送你回家啊，顾小姐？”于佑嘉顺口接话，觉得自己的话对顾恋的心情有效果，说得好像更起劲了。
“荣幸之至。”顾恋笑着答应道。
坐在车后座上的辰星默默看着前面有说有笑的两人，脸上露出一点探究的微笑，不发一言。
落地窗外，夜色如凝。
“原来是这样。小琳这次做得有些过分，她以前跟顾恋的那点过节到现在还没消气哪。”于佑嘉递给印容玉一杯红酒，坐在沙发上，微微叹气道。
印容玉接过酒，看见于佑嘉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灰色毛衣，把酒放在茶几上，先丢了件绒毛毯给他。虽然这屋里采用了地热供暖系统，温暖如春，但印容玉看到于佑嘉衣衫单薄的模样总觉得不放心。
于佑嘉笑笑，顺手披上了毛毯。
印容玉这才轻摇着酒杯，慢悠悠开口，“不是很清楚，不过莫晚琳是什么脾气我们都领教过了，顾恋这种程度只是这样……”印容玉比了个小指的上半截指头，“她不是一次直接踢得某个没认出她来的某剧组工作人员差点没了命根子么。哎，你连那个辰星也送回家了？这么委屈自己给人当司机干嘛？”话语里满是嗔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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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他在顾恋下车后自己也下去了。这个人给我感觉还不错。”于佑嘉捧着热茶，回想起辰星彬彬有礼的态度，由衷道。
印容玉做出一个无语望天的姿势，“你啊，看什么人都有好感。不说这个了，给。”拿出一个卡片样的东西和几把钥匙放在于佑嘉面前。
于佑嘉拿到手里看了看，瞧向印容玉，目光中都是询问。
“我又弄了套房子，打算以后做我们的秘密小窝。”印容玉凑近于佑嘉，搭上他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
“你的房子不是要用来给你那些千娇百媚的佳丽做投资的么？”于佑嘉挑眉。
“所以啊，我跟你就更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来方便我们沟通友情了。就说你妈吧，我也只敢在她不在家的时候才来你这，你又太洁癖不肯去我家，这个房子，我保证干干净净，绝对不会带一个女人来的。你放心吧。”
“不怕你大哥误会你金屋藏娇啊？”
“他要知道我藏的是你这种天之骄子，大概会鼓励我继续藏的。喂，别用东西打我的脸，就算毛毯也是很粗糙的容易伤及肌肤好不好？”印容玉接过于佑嘉皱眉丢过来的东西，“好吧，说正经的，还不是你妈太紧张你了，你这孝子这么大了连在外弄套房子她都死活不同意。”印容玉抿了口酒，“就这么说定了。有空去看看，我可全是按你的喜好装饰的。”看于佑嘉还在疑虑的表情，印容玉的神情也认真起来，“最近伯母看得你愈发紧了，总要有个喘息的地方。到我的地方来，好过她知道你自己弄了套房子后再多啰嗦几句。最近她好像察觉了你一直想找十多年前那个跟你的绑架案有关的香港女人了，你还好吧？”
于佑嘉仰头靠上沙发，又想起多年前的往事，神色中渐渐露出一丝疲惫，“我没事。”语气温柔而坚定，“可是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印容玉有些愁绪地看他，“你妈的担心不无道理。她是那道上的人，你还是少惹为妙。”
于佑嘉只是淡淡笑了笑，不再说话。
印容玉熟知这位十几年的好友下了决心是再不可能改变的，烦闷地一口喝光了酒，重重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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