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观影之夜
焕然一新的客厅里。
顾恋掏出手机,哗啦一下翻到自己的电话簿的其中一个组别,长长的电话号码静静匍匐其中,随时等待召唤。
“看到没有?”顾恋将手机放在辰星眼前晃了晃。“北京上海一圈大大小小的文化娱乐公司,演艺中介,高档酒吧、会所,穴头公司,……我多打几个电话过去,为你找几个饭局还是很容易的。你上点道,一晚上多跑几个饭局,挣个数十万也是不在话下的。”顾恋笑得恶毒,“这么缺钱的话,就少端点架子,直接干脆点!”
辰星还真的拿过她的手机,看着那些号码的存储名称,认认真真从上往下翻了一遍,“你确实认识很多人。存的号码从时间上来说,级别档次是越来越高了。这些人你都有接触过?”
顾恋此时愈发认识到辰星转移话题的本事堪称一流。这些电话号码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的确反应了顾恋在这个圈子中奋斗至今的轨迹。像所有被一时戳破心中小秘密的人一样,顾恋一把抓过自己的手机,“怎么,有没有感兴趣的?你直接说几个喜欢的地方,我打个电话过去帮你介绍下很快的,顺便我也可以会会老朋友。”
辰星坐在沙发上,电视关着。再没有人要用它来听那些呱噪的慢腾腾的京剧了。
“就戏剧改动部分我们已经谈过了,对此我没有意见,愿意配合。但是戏份增加,报酬相应也要增加是必然的。你这么生气只因为你自己没有决定权吧?”辰星颇带玩味地朝顾恋看了一眼。
以前追星时怎么没发现辰星还有这么犀利的一面,而且这种明了一切的眼神让顾恋莫名讨厌。
不愧是在演艺圈出道了多少年的家伙,再不识时务看人处世还是相当精准的。但是他看事越通透,那种淡然处之的态度反而越让人恨得牙痒痒。
没让顾恋有开口辩解的机会,辰星笑了下,起身伸了个懒腰,“具体如何还要看到剧本才能决定。我只是跟你表达一下意见,没有跟你谈判的意思。”言下之意是顾恋根本不够跟他谈判的资格。语毕对顾恋轻飘飘地道了声“晚安”就径自上阁楼了。
时间也确实不早了,从旧上海风情的餐馆回到辰星家,再小谈了一会儿,已经过了午夜的点了。
辰星的家中都被清扫干净了,几个客房顾恋可以随便挑一个睡。抱着绝对要避开韦可欣曾经住过的那个三楼房间的宗旨,顾恋另选了个二楼的客房,洗漱一番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个小时还是没有丝毫睡意。顾恋有个习惯,过了午夜很难再睡着。平时都是12点之前睡的,不然只好熬到有睡意时才爬上床。
在床上煎鱼一样反复了一会儿,顾恋内心烦躁,思虑越来越多,越想越睡不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辰星的事情,还有他那彷佛看透了自己一样的神情。
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拉起灯,光明驱散了黑暗,感觉身心才安静了一些。这时,顾恋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她心里疑惑。
房门关得紧紧的。悄悄走到房门前听了一会儿,那声音忽远忽近,忽高忽低的,很模糊。听了好一会儿,顾恋才有些感觉,是电视机播放什么片子的声音吧。
顾恋打开房门,朝楼下看去,她的房间离二楼的楼梯很近,走了几步,倚着栏杆看下去。
客厅里一片昏暗,什么灯也没开。唯一的光源只来自于那幅不知何时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的一百英尺宽的大银幕,投影机将清晰的影像落在原本空白的幕布上,上演着虚幻的人间悲喜剧。
辰星就坐在中央的沙发上,早换下了外套,穿着与围裙配套的同样是多啦A梦为图样主题的睡衣,悄无声息地看着。
怪不得辰星家的楼下客厅这么大又这么空旷。起先顾恋以为是为朋友人多的时候开Party用,居然是为了做影院。顾恋知道这套高清数字式家庭影院系统不止是价格不菲,播放起来对空间场地的要求也比较高,一般人就算买得起也没那么多空间可以好好运用。最初来的时候,顾恋都没注意到这层叠式繁复华丽的天花板上竟然藏了这么多玄机。
看来沈老太看的那个40寸的背投大电视只是她的习惯。对于家庭影院这种新潮的事物肯定是适应不了的。
投影机和光碟机都开着,顾恋注意到那套大功率音响系统没有全部运作,只开了最基本的音量。这么高清晰的影院级画面,却没有相当的声音与之配套,视听享受就打了一半折扣了。多半是主人要顾及睡觉的客人才没全开音响系统。
辰星看得全身投入,没有发现背后的动静。
银幕上放的是一部很老的背景在法国的意大利电影,中文字幕。从顾恋的角度也可以看得很清楚。
《巴黎最后的探戈》,曾经被意大利的罗马教廷作为禁片,导演是意大利人贝尔托鲁奇,美国演员马龙·白兰度主演。
片中有许多场景,那些场景令大学时迷恋过一阵子西方文艺电影的顾恋在第一次看到时有些难以适应。最糟糕的是,她在网吧看的这部电影,路过的相貌猥琐的网吧管理员冲她嘿嘿笑了几声。她知道别人以为自己在看三级片,却不能解释这是一部世界著名的经典影片,越解释越容易引人发笑。许多人只想看到和,而不想知道其中的内涵。就如她了解的一些男生会去借阅多部情节较多的外国文艺电影,却并非为了所谓的“文艺”。后来顾恋是买了碟子在家里半夜时偷偷播放才看完的。
电影大概才放到一半,女主角和男主角疯狂做(防hexie)爱后,又和自己的文艺青年男朋友在一起准备结婚的各种仪式。
辰星看得很专注。
顾恋虽然看过这片子,却发现自己对影片的一些情节也记不清了。她站在楼上,也安静地看了下去。
好像,自己也有很长时间没碰触这类电影或书籍了,一是没时间,二是没心情。
在睡不着的夜晚,看这些东西却特别有耐心,顾恋依稀想起了些大学时自己曾有过的纯粹的文艺小资情怀。
男主角是一个阴沉神秘的中年男人,心怀创伤,无法接受妻子自杀的事实,急于逃避,与年轻靓丽的女主角萍水相逢,发泄。整个影片的色调在今天看来陈旧阴郁,但有种特别的美感。当女主角说爱他,他却以比往常更粗暴的方式侮辱了她。画面简单直接,毫无保留。比起当今的一些分级片来说,这种尺度现在看来依然比较惊世骇俗。但那种绝望的,无处可逃的氛围是特别的,无可复制的。
女主角最终离开了中年男人,而此时男人发现自己爱上了她。她给予的回答是太晚了,她快要结婚了。情势反转,他追逐着她,来到探戈舞场内,恰逢一个盛大的探戈比赛正接近尾声。长相与语调滑稽的评委宣布:祝福最后的探戈!已到了落幕的时候。
最终他死于女主角母亲家的阳台,开枪的是女主角。
画面最后男主角临死时的表情特写被放大,整个银幕上马龙·白兰度那张经受过岁月摧残的苍老的脸容透露出无限的痛苦与茫然,也许还有解脱。他慢慢倒下,背景是巴黎灰色的天空和天空下更加灰暗的屋顶。
真是沉重的片子。至少并不轻松。如果不是如此了无睡意的夜晚,顾恋也不会有兴致去看完这样一部知道开头和结局更加知道没有娱乐成分的影片。
辰星将电影倒回到男主角刚中枪的场景,画面定格在他完美的面部表情上,就此暂停。辰星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目光神圣,近乎膜拜。
“他的表演已经超乎了演技。”良久,辰星忽然道。
顾恋愣然,才知道到他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存在,是和自己说话,话不对题地反问,“马龙白兰度后期都是为了钱才拍片子的,包括这部《巴黎最后的探戈》。这么晚了,你怎么看这种电影?”
“演员看电影学习研究,不是很正常吗?”辰星理所当然地说。
顾恋赧然。
老电影的表演方式对现在的快餐式流行表演风格来说根本行不通。这种电影也只有在科班生上学时才会被当做教材。成名的演员有几个有空去看这种古老的电影揣摩那些殿堂级的大师们的表演艺术?
辰星退出这张碟片,开了灯,回头望着顾恋,“还要看什么电影吗?”
顾恋也不再推辞,干脆下楼来。
发现辰星带下来一个装满了电影碟片的小纸箱,好多外文电影,有些是顾恋听都没听过的。辰星说楼上书房里还有一书柜的碟片没拿下来呢。自从沈老太来了后,就没看过电影,欠下了好多想看的东西。
“所以就为这点,你也该感谢我。”顾恋随时都不忘记在他面前为自己扳回任何一点优势。
顾恋随便挑了张西班牙的生活电影,不是很出名,但是看起来像是轻喜剧类的。结果很无聊。顾恋抱怨了一下,辰星说是自己在西欧旅游时到一些小镇上华人开的小铺子里随便淘来的,基本是碰运气。
辰星和顾恋看电影时都不喜欢说太多,虽然电影很无聊,风景却很好,沿途的西欧风光像一帧帧天然角度的图画。顾恋有时觉得电影实在无趣,忍不住会看向辰星,变幻摇曳的光影中,辰星专注地看着屏幕的侧脸被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坚毅而不失柔和。天才艺术雕塑家妙手偶得的杰作,佩月月曾经这么花痴地形容辰星脸部的轮廓曲线。
两人各占据了长沙发一边,看着看着,看到最后都睡着了。
当顾恋从腰酸背痛中醒过来时,大银幕已经又收回到天花板上了。自己一个人躺在沙发上,身上盖了张毛毯。
连续两夜竟然都睡沙发。顾恋责怪自己有福不享,好端端的半夜下来看什么电影。
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到二楼的房间,站在阳台上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准备清醒一下。已经答应了S姐上午就会坐火车回去,这时已经七点了,不能再睡懒觉了。
依旧是个晴朗的早晨。斑驳的树影,清澈的阳光,凉爽的晨风,清新的空气。顾恋总算体验到了一种活过来的感觉,长长地舒展了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视线越过阳台,跨过庭院,顾恋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林荫路上一个从容慢跑的帅气身影。一身休闲运动的装扮,将他衬托得无比朝气年轻,完全就像个20出头的小伙子,恐怕说他是刚入学的大学生也没人不信。
顾恋有些嫉妒地想起这个1979年生的家伙实际上都过30岁了。
手机响了。
“我和容玉已经离开横店,有缘再相聚,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承诺,你该知道,我的承诺永不作废。PS,一定会有缘的。”是于佑嘉发来的短信。
顾恋忽然觉得这个早晨特别美好特别神清气爽。
“知道。一路顺风,我在上海,不过马上要回横店了。这两天很忙,没来得及跟你说什么。”顾恋刚回复完,又一条短信出现了。
“你早餐想吃什么,油条豆浆的话我晨跑时可以顺便带回来。如果还没醒的话,这条消息就作废,你已经丧失选择权了。”
这回是火星人发来的。
顾恋笑了一下,回道,“我不吃油条,但吃豆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嘛,先等着享受自己的早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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