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强三人刚刚上了汽车,人还没有站稳,司机猛地一踩油门,汽车往前冲去,两位老人差一点摔倒,多亏自强早有防备,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把两个老人揽在怀里,他的两腿稳稳地钉在车厢里,三个人总算安然无恙。自强轻轻地说了句“这汽车是咋——”,一想起德仁哥“凡事要息事宁人”的话,就把后半句咽进肚里了。就这样,司机耳朵很尖,把头一偏问道:这汽车咋咧?就在司机偏头问话的时候,汽车向路边一拐,车厢里的乘客全都吼起来。自强的话也出口了:汽车开得嫽(好)嘛。乘客哄堂大笑,司机自知理亏,也就哑口无言,专心开车了。车厢里还有空座位,女售票员招呼他们坐下。女售票员偷偷地指指司机,对自强摆了摆手,意思是这个司机听不得意见,你不必说什么了。自强点点头,便给三个人买了车票。
自强一看,大妈和父亲正好挨着坐着,一开始还红着脸不好意思,时间长了,慢慢地变得自然多了,指着窗外的村庄、田野、工厂,有说有笑的了。阳光斜shè过来,大妈显得俊俏妩媚,父亲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自强心里想着,他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只是好事多磨,社会习惯势力顽固地阻挠着他们的结合,也给这个家庭带来重重危险。怎么办?他们已经冲破重重封锁大胆地迈出了第一步,奔向西安。下一步就看德仁哥如何安排了,他相信德仁哥的智慧和能力,无论如何得让他破解了这道难题。
这是一辆旧车,一路之上,机声震耳,车厢哐当,走走停停,乘客上上下下。有时为了多拉乘客,汽车偏离公路,绕到路边的村镇里拉人,车厢里倒是装得满满登登的,而汽车却像一头老牛似地走得更慢了。看到这种情景,乘客是敢怒而不敢言,只能任其所以了。好在自强装了许多馍馍,一人一个慢慢地啃着干馍,总算哄得肚子不再咕咕乱叫了。只有200里路程,汽车磨到西安开进城门的时候,已经半后晌了。
父亲和大妈从未出过远门,哪里到过西安?走在宽阔的马路上,看着高大的楼房,钻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兴奋和喜悦。父亲突然想起农村人常说的一句俗语,悄悄地和大妈谈论着:瓜怂闷种,担的西瓜进省,不为长钱,单为逛景。
大妈笑弯了腰,指着父亲的鼻子:瓜怂闷种,说的就是你。你哭哭啼啼的要到西安来,原来就是为的逛景啊。
自强瞅他们这样忘乎所以地有说有笑,完全忘记了事后的危险,唉,爱情的力量,充满魅力的爱情。自强想着想着,自个先乐了。我怎么就变成了诗人,原来他突然想起了德仁哥和他在北山打柴时,朗诵过一些关于爱情的诗篇,至今还有那么一点印象……好像后边的几句是这样说的:
有泥泞,也有雨雪,
既然要一辈子共同生活,
路过几家饭馆,自强想进去吃饭,大妈贵贱不让:到家再吃吧,何必花这冤枉钱呢?
自强笑笑:大妈,照你这样节省,开饭馆的早就关门了。
大妈嗫嚅着:反正,反正开饭馆的别想挣我的钱……你爸要到西安来逛,也得省着花钱。
自强说:大妈,你放心,逛西安花不了多少钱。咱们尽量和公园、博物馆讨价还价,让他们给咱们最低优惠价。
大妈疑惑的:博物馆也能还价吗?……听说西安有个亮宝楼,名气大得很。
自强说:亮宝楼?这个我倒没听说过,我才来西安几天,哪儿也没有逛过。
说话之间,来到医院家属院,逢春在院子和小朋友玩耍,看见他们来了,跑过来亲热地喊着爷爷、nǎinǎi、爸爸,显然把他们看成一家人了。大妈把脸一红:逢春,我这nǎinǎi,不是你的亲nǎinǎi……
逢春固执地:反正是我nǎinǎi。
父亲说:逢春哪里见过他亲nǎinǎi?他喊你nǎinǎi你答应就是了,反正你已成了他nǎinǎi了。
大家正在院子说话,玉娥下班回来了,一看见父亲和大妈,确实吃了一惊,接着便热情地招呼他们:爸、大妈,你们来了,快屋里坐。
玉娥对自强悄悄地说了一声,你又来了,自强也不答话,拿着脸盆去水房端来一盆清水,招呼大妈、父亲洗脸。玉娥马上端来香茶,一人一杯,放在面前。玉娥指挥一声,自强,到食堂买饭去。自强端起碗盆就走,逢春说声我也去,就跟着走了。屋里剩下他们三个,大妈面对着玉娥这样漂亮的“儿媳妇”,扭扭捏捏,面红耳赤,如坐针毡。玉娥挨着大妈坐了,拉着大妈的手,温柔地笑笑:大妈,别拘束,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女儿。
大妈动情的:玉娥,要是有你这么个又温柔又漂亮的闺女,那可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哇。
父亲专心地听着她们“母女”的对话,心里也是非常感动,不过他是个老实人,当着儿媳的面,有什么话反而说不出口了。炉子上的稀饭熬好了,玉娥看见自强带来的青菜,拿了几棵,洗了,炒了,端进来,放在桌上。自强、逢春买饭回来,有米饭,有花卷,有荤菜,有素菜,满满登登的,摆了一桌子。于是,一家人推来让去,各取所需,各食所爱,吃了个尽兴。吃饭中间,玉娥急急地走出去,过了一阵儿回来,继续坐下吃饭。一会儿,门外有人喊王大夫【,玉娥出去说了几句话,笑嘻嘻地进来。等到吃完饭,洗刷完毕,玉娥取出一个单子、一个被单、两条枕巾,这才说道:你们二老休息的地方,我安排好了。
原来两个年轻护士住着单身楼一层一间房子,她们都是西安人,玉娥说好让人家回家住着,房子借用几天。玉娥拿钥匙开了房门,一股脂粉香味扑鼻而来,女孩子的房间收拾得格外整洁雅致。大妈看了,心里有点不安:哎呀,人家屋子收拾得这么干净,咱都不好意思住了。
逢春说:nǎinǎi不住房间,难道住在院子不成?
大家笑了,玉娥说:没关系,都是熟人。这不,咱们自觉一些,把人家的单子、被单、枕巾收起来,铺上咱们自己的东西,人家看着心里也舒服。
于是大家一齐动手,收的收,铺的铺,很快的一个新家布置好了。夜sè下来了,拉着电灯,屋里一片亮堂。玉娥端来温水,老人洗脸洗脚以后,把水端去倒了。玉娥把厕所指给老人看了,又拿来一个脚盆,让晚上方便时用,又顺手在床头柜上放了一卷卫生纸,说了句“你们早点休息吧”,便退了出去。俩人看了看那卷卫生纸,相视而笑,他们正打算搂抱调笑时,玉娥开门进来了,玉娥笑着说:这房门是暗锁,你们要是出去时不小心把门带上锁住了,没有钥匙便进不来。不过,暗锁后边可以调节,往外扭一下可以扣住,门便锁不住。人进来以后,还原回去,门就锁住了。但是,这把钥匙不能放在这里,万一你们人出去了,把钥匙锁在屋里,那就不好办了。当然,不必担心我会拿钥匙从外面打开房门,你看一看,门锁住以后,把这个扳下去,门就反锁住了,拿钥匙从外面也打不开了。
玉娥说完关门出去了,大妈却嘻嘻地笑了:有贤,玉娥太天真了,教咱们如何反锁房门。我这杏花偏偏就不反锁,我不信儿媳妇胆大死了,敢偷偷地打开房门钻进公公的房间,嘻嘻……
杏花说着便搂住有贤亲吻,有贤也冲动地回敬她,俩人正在难分难解的时候,房门啪嗒一声被打开了,玉娥站在他们的面前……杏花面红耳赤,有贤也有点尴尬,玉娥却一本正经地说话了:大妈,爸,作为儿媳妇,我原本不该说什么的;可是我又是一个大夫,所见的事情多了,我不能不说几句。男女亲热,人之常情,可是老年人毕竟和年轻人体力大不相同,所以必须控制自己,有所节制,以免发生……好了,我不说了。因为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你们又是私奔而来,难免过分地冲动,不计后果,因此我要提醒一下……
玉娥关门出去了,杏花、有贤面面相觑,苦笑一声:还是把房门反锁上吧。
果然,玉娥的话对他们起了很大的作用。杏花说:我们这次私奔是冒着很大风险的,我们好像要达到一个目的,不单单是为了干这事情才跑到西安来的。
有贤皱着眉头:是啊,我们已经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下一步怎么办,恐怕还得德仁出面解决。
杏花说:还是玉娥胆大,啥话都能说出来,就连男女之事她也敢说。……不过她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我觉得你这一段时间干这事情有点过分,我都有点受不住了。
有贤吻吻她:还不是怪你,每次都不满足……
杏花把嘴一撅:都怪你,弄了一次,还要再来一次……
杏花说不出话来,她的小口被一张大嘴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