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窗纱,古槐看见樊健在里面坐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樊健背着窗户,古槐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看到张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谈话结束后,张莹的贴身侍女送樊健出来,而且范建一脸轻松的神情。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
“樊健这个人知道我不少事情,他软弱无能又胆小怕事。不知道刚才和郡主说了什么?”古槐满腹狐疑。可是,他转念一想,这个樊健和他联合起来挪用作坊的款项,他不会笨到连自己的暴露吧。这样想来他那颗悬起来的心又放下,然后继续躲在暗处观察张莹的动静。
张莹的玉灵心法已经练到第四重,她的眼力和耳力比年幼时又提高了十数倍,很多的细微事情是瞒不过她的。
古槐自以为自己躲在回廊的暗处不会被人发现,可是张莹早就根据回廊暗处传出的呼吸声判断出他躲在那里。
这里空间狭小,根本没有转身余地,古槐暗处躲了大半天早就累得腰酸背疼,见张莹站起身来似乎想要离去。他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的盯梢要结束,可以回去休息一下了。
就在古槐神思飘忽之计,有一大盆水劈头盖脸朝他泼来。他被从头到脚泼了个正着。
那是洗糖蜜的废水,粘在身上别提多难受。最让他觉得懊丧的是自己竟然没看清是谁泼的这盆污水。他不敢声张,也不敢动弹。
落汤鸡一样的古槐刚想趁着没人发现之时刚想离去,却发现张莹带着人走到回廊里,他怕自己暴露,就继续缩在里面一动不动。
这时,那些架桥的工匠来向张莹提交图纸,张莹又返回刚才办理事务的房间里去审核图纸。而她一半的手下就堵在他面前的出口处等待主人。
只过了一小会,古槐觉得阵阵寒意包裹着他,鼻子一痒,他想打喷嚏,却拼命忍住了。张莹的图纸审得还是很快的,一盏茶的时间,她就从里面出来。可是,古槐却觉得时间仿佛在他面前静止了。他心中盼望张莹主仆快些离去,可是这女孩子带着手下走走停停、左顾右盼地看热闹,走得十分缓慢。
预计古槐此时已经完全被风寒所伤,一抹不易被察觉的顽皮笑意在张莹那双乌黑硕大的眸子里掠过。她慢慢悠悠地带着海棠等人消失在回廊里。
“阿嚏……”见四下无人,古槐打了个响彻云霄的大喷嚏。
之后,他象是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地从回廊的隐蔽处溜出来。
当暮色笼罩大地的时候,张莹回到华芳园。
这一天内经历的事情是张莹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的。她在觉得这些事情劳心劳力的同时,又具有挑战性。这个女孩子是那种遇强则强类的人,越是挑战性高的事情越能激发她的斗志。
第二天张莹起得更早,在出门之前她用玉钗绾了个简单的发髻,穿上一件眼色极淡的橙色棉布衣裙,这套衣裙很朴素,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除了腰间一个银色的香囊外,她身上再没有什么名贵的饰物。冷眼看上去,她的打扮和大唐寻常人家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亲自动手去建立属于自己的王国,这期间她要付出很多辛劳,包括体力上的劳动,所以她一改往日的奢华。
旭日初升,日光透过茂密的树木在地面上反投下万点金光。时间尚早,宽阔的街道上看不见多少行人的身影。
张莹骑着马带着海棠等人飞一样地朝汇通作坊进发。
到了作坊后,张莹先拨款派人去购买建桥所需的物资。然后她又跑到制作间去检查众人的做工情况。她对工人的做工环节做了仔细观察,并且用一只奇怪的笔把看到的事情记在一个本子上。起初,人们以为这个身份高贵、外表看上去比较柔软的女孩子不会在又脏又热的制作间呆多久,可是,她却一呆就是一个上午。
因为张莹今天的打扮象一个村姑,再加上她脸上总是挂着一种亲切、温和的笑容,众人与她的隔阂一下消除了不少。一个上午下来,工人们与她变得熟识了很多。她也记住了这些工人的姓名、工种、职位。
“这个丫头究竟在做什么?她以为这样做糖的产量就能提高吗?”古槐一边打着喷嚏,脑子里面一边研究张莹的古怪行为。
吃午饭的时候,张莹又对大家宣布道:“她要设一个特殊奖励,就是谁能够提出好的、切实可行的有益于作坊生产建议,她会根据这个建议带来的利益大小奖励提出者。”
听到她的话,工人们情绪高昂,大家都纷纷开始思索。
“诸位师傅提建议可以通过口头提出,也可以写在纸上交到我这里。”张莹又补充道。
“你是作坊主,这个作坊怎么办是你的事,你问他们有用吗?”对于她的做法,古槐差点笑掉大牙。
往后的几天里,古槐对张莹做的事情就更加不明白了。
这个女孩子把作坊后门的拱桥图纸稍微改进了一下,又对建桥的工匠提出既省钱、又省时的建议。那些工匠们都很信服她,而且不分昼夜在河上架桥。
还有,就是张莹白天在作坊折腾不算,晚上还要跑到工人家里去慰问工人家属,又是亲自给工人家属治病,又是送钱、送药、送东西。弄得工人家属对她千恩万谢、恨不能把心掏给她。
此时,古槐倒有些害怕,因为这些人都是平时遭受他欺压的人,这样一来,他做过的很多坏事恐怕会被掀出来。可是,他转念一想自己在这里经营了十几年,作坊内的工人早就被他吓破胆,他们不会有胆量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张莹。
几天的功夫,作坊内所有的工人对这个小丫头从信服到忠心耿耿。他们做工的时候明显比从前卖力,作坊的出糖量也比过去高。
作坊内所有的事务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只是,遭受风寒后,古槐的身体一直不好。张莹让他回家休养。
古槐走的时候特别交代樊健在郡主面前说话要小心。
两天后,古槐的身体好一些,他怕自己的事情被人翻出来,急忙回到作坊里。
到作坊后,他明白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因为才几天的功夫,作坊后面的桥就架好了。
就在他心中大骂张莹是败家女的时候,两个衣着光鲜、满面怒色的妇人从外面闯进他的房间里。
这两个人一个三十五六岁,一个十**岁,分别是古槐的正妻和小妾。
看到这两个人的出现,古槐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因为他是背着正妻在外面找的小妾。
说是迟,那是快,这两个女人拉住他就是一通厮打。一边厮打还一边破口大骂。
见一妻一妾都冲上来和自己玩命,古槐自然不甘示弱,三个人顿时扭打在一起,两个女人终究力气小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过后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被他打倒在地。
于是两个女人一边哭,一边大骂他狼心狗肺。
骂着骂着,他的正妻魏氏忽然嚷着要去找作坊的东主,告发他贪污的恶行。而且,她手中还有古槐贪污的证据。
就在这时,张莹带着手下从外面进来。想到他正妻的话被张莹听见,古槐吓得魂飞魄散,劈头盖脸又打了魏氏两个响亮的耳光。魏氏的脸顿时肿得象猪头。
张莹在一个胡凳上坐了下来,对身旁的人说道:“叫那些师傅们先把手里的活停下,让他们到古管事这里来。”
不多时,工人们挤了满满一屋子。见这些从前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反过来看自己的笑话,古槐不由得怒从心头起。
愤怒归愤怒,古槐站的表面功夫还得做足,他叫道:“郡主,你别听这个疯婆子胡说,槐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地替公也打理作坊事务,从未贪图过半分好处。槐无私之心日月可鉴。”
“古槐,我念在你从汇通制糖初建之时就跟着公爷的情面上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把自己的罪行交代清楚,再把贪污的款项如数退还,我会对你重轻处置。”
“槐这些年都在为尽职尽责为作坊出力,郡主这么说不是往槐头上泼污水。”古槐瞪着眼睛说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古槐,我已经掌握了你贪污的证据。怎么,你还不承认吗?”张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古槐。
当对上张莹那双乌黑硕大的、深不见底的眸子,古槐吓得打了一个寒战。可他还是不甘示弱地说道:“捉奸拿双、捉贼见脏。郡主如果有证据证明槐贪污,如何才来兴师问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槐虽是一介布衣,却也是读过圣贤书之人,岂会平白遭受如此屈辱?总归一条命,拼了也罢。”
魏氏破口大骂道:“呸,你也配说自己是读什么圣贤书之人,你贪污作坊的钱后在外面放高利贷、吃喝嫖赌坏事做尽。不是老娘藏着你的账本,捏着你的把柄,你恐怕早就休掉老娘,另娶他人了。老娘以为你在外面包娼包赌也就完了,不敢真的把那些贱女人收房,谁知道你还是背地里娶了一个小妖精做二房。”
说完,魏氏上前在古槐的左脸上挠了一把,古槐原本难看的脸上顿时出了五道血印。
“古槐,你克扣工人工钱、拿去放贷,还拼命编造出五十个根本不存在的工籍来侵吞工钱,你把公爵府每年划拨的修缮作坊内房屋的款项和维修工具的款项私吞,你和蔗商串通一起,高价买进劣质甘蔗,然后收取蔗商返还的货款一半的回扣……”张莹清清楚楚地说着古槐的罪行,语调平缓,却有说不出的威严。
“真不愧是郡主,果然神通广大,短短数天之内竟然在槐的眼皮底下把槐查了个清清楚楚,可是,郡主,说得这么热闹,你倒是把证据拿出来呀。”古槐翻了个白眼,忽然露出一副无赖相,与平时他在作坊里道貌岸然的样子,判若两人。
“古槐,看清楚了这些就是你贪污的证据。”说完,张莹拿出一摞账本还有一叠单据。
“古槐,这回扣单据蔗商王老板和李老板等人提供,上面有你的亲笔签名。而这账本是这些年记载作坊往来款项的真实账目。由你的同伙账房樊健提供。噢,忘了告诉你,樊健已经把他的罪行都交代清楚,现在被杭州刺史定罪。还有管米力、司料朱图也认罪伏法,他们同时指正你的罪行。”
见自己贪污的证据真的落在张莹手上,古槐额头上渗出冷汗。还没等张莹展示完他的罪证,古槐就瘫倒在地上哀求道:“郡主,看在我跟着公爷一手创建汇通制糖,这些年兢兢业业的份上饶恕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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