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芷见过夫人,又过来给罗舅爷见礼,罗舅爷本来正与韩秋桐说话,闻言愣了片刻,悄声问韩秋桐,“谭大帅有几位胞妹,怎么与我上次所见截然不同?”
韩秋桐素喜谭芷乖巧嘴甜,此时虽觉得好笑,却一副淡淡的笑容:“谭大帅只此一位胞妹,小孩子年长一岁,自然性子也变沉静得多了。”悌
正巧罗正,胡云山等人伴着袁克文一同走进来,袁克文初时见谭芷竟没认出来,直到慧姗拉着谭芷过来给他见礼,他竟惊得张大嘴巴,忘了该说什么,直到云山捅了他一下,他竟来了句:“免礼平身。”
他以曾经的洪宪皇子身份说出这句话,顿时惹得屋里人哄堂大笑起来,因为有长辈们在场,袁克文只是脸略微红了红,笑着解释道:“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小姐了,一时口不择言。”谀
等袁克文和云山、庆生、靖华、玉宽几人坐到一处喝茶时,袁克文还是一副惊尤未尽,抚着胸口道:“真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小芷做不到的。”
谭庆生把袁克文的手从胸口上拉下来:“说我妹妹吓人,难道你这副西子捧心的表情就好她多少?”
云山等因为前面事多,只略坐了坐,就告辞走了,屋里只留下庆生和克文两人,云山留了一个小丫头添茶,也被他们打发走了。
等屋里只剩下两人之时,谭庆生含蓄地转述了秋水不愿意嫁他之事,劝克文不用在秋水身上多用心了,克文淡淡笑了笑:“连她都不愿意嫁我,别人我是更不敢有非份之想了。”悌谀
午时酒席摆下,虽说不是正日子,酒宴也十分丰盛,都是云山派人各地采买土特产,不但有北京烤鸭,还有东北的鲜蘑。
席间袁克文多喝了两杯,人也比平时沉默了许多,谭芷又是因有罗夫人同席,有些拘束,故而酒席较往时沉闷了许多,只有罗夫人、韩夫人、何夫人、韩晴等低声说些北京的陈年旧事。
酒席从午时直吃到申时,吃过饭,罗正来找谭芷,谭芷正在卸妆,皱着眉头手里接着雯蓝从她头上一会儿摘下一朵花,一会儿解下一只钗,她一手摇着钗,一手用钗尖扎着花朵,叹着气道:“你和慧姗多好,不用有见公婆之烦恼。”
雯蓝闻言,一掌拍到谭芷的后背上:“又胡说了,让罗正听到要误会了,以为你嫌弃他父母了。”
谭芷转过头,罗正借着屋内淡淡的灯光,见谭芷眼中隐含泪水,心里不觉一阵难过,谭芷笑道:“我并无他意,只是现在方懂丑媳妇难见公婆之意。”
雯蓝笑道:“我知道你是何意,言下之意就是,你今儿公婆那关算是过了,你不是丑媳妇,而我和慧姗都是丑媳妇,没有公婆还好,若是有公婆,婚事就不能如此顺畅了,你可是此意?”
谭芷顿时急得满面通红,刚想解释,被雯蓝制止住了:“逗你玩儿呢,别解释了,否则就没意思了,你明儿该什么样儿就什么样儿,难道你还想装一辈子不成,与其日后露出本态,让公婆烦弃,还不如现在表现出来,好则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罗正对你好就足矣。”顿了顿,雯蓝把最后一朵花摘下,放进谭芷的手心里,“你没见罗正今儿看你的表情有多痛苦?”
谭芷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他今儿不大理我,脸色也总是淡淡的,话也不多。我之所以妆扮如此,就是怕他为难,公公那里还好,若是婆婆不喜欢我,岂不是让他左右受气。”
雯蓝低声笑道:“心疼了?
谭芷点了点头。
罗正并非生谭芷的气,只觉得谭芷今天所作所为,让人心疼,见谭芷如此说,更从心底喜爱她。
他轻轻敲了敲门,雯蓝回过头来看见罗正,急忙放下手心里谭芷的头发,对罗正招了招手,似意他过去帮着梳头,自己则悄悄退了出来。
谭芷正把最后一朵鲜花也弄成了花酱,才恋恋不舍放下手里已被花汁染成五颜六色的银钗,叹了一口气,罗正正帮她梳理着长发,闻声顿了顿。
谭芷道:“罗正会不会因此不喜欢我了,若是他不喜欢我了,我该有多难过。问你也是白问,你又不是他,如何知道他的心思。”一面说一面又叹了一口气。
罗正闻言嘴角忽然扬起,笑了起来,阴郁了一天的脸终于转晴了,毫无犹豫地接道:“不会的,我怎会不知,谁也没有我最知道自己的心思。”
谭芷闻声不对,回过头来见罗正浅笑盈盈望着她,平生第一次脸红,急忙低下头捂上脸。
罗正捏住她的手,拉开,见谭芷女儿态毕显,娇羞无限,忍不住心神一荡,俯身向她唇上吻去。
正巧雯蓝刚走出院子,迎面遇见慧姗,说罗夫人想见见谭芷,有东西要送她。
两人折回来,刚掀开帘子,见罗正抱着谭芷正深吻着,雯蓝终究未出阁,不禁羞得满脸通红,急忙摔下帘子退了出去。
罗正和谭芷听到声音,急忙向后一分,罗正见是雯蓝和慧姗,脸也不禁红了一红,谭芷倒面不改色笑道:“你们都是过来人,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走到雯蓝身边悄悄道:“大哥抽烟,你小心别让他过上烟瘾。”
雯蓝初时未懂其意,直过了半晌,方解其意,羞得脸更红了:“你这丫头,你们如何,我又没说什么,倒编排起我了。”
慧姗脸上也有些微红,笑着说明
来意,谭芷一听,脸顿时难受起来,看着满桌子的残花,抬头看了一眼雯蓝:“要知如此,刚才再多顶一会儿这些东西又有何妨。”
罗正笑道:“我来就是告诉你,不用担心我妈,别说姑娘那阵子,就是现在我们家有什么东西挂于高处,也都是妈登上梯子去取,爹晕高。家里院子有棵果树,树尖上的果子也都是妈去摘,我们兄弟大了,想帮着分担一二,妈还说,从小上树惯了,一年不爬个一两次浑身痒痒。爹也说,他和妈就是在树上树下认识的,可见妈当时多淘气。你看妈昨天穿的裙子,就该知道她是不惯于受拘束之人,又怎会拘着你。”
慧姗也道:“你不用担心,俗语云门前一条河,娶个媳妇像婆婆,你之今日就是你婆婆之昨天。”
谭芷心情顿时轻松起来,脸上也爬上笑容,对雯蓝挥了挥手,笑道:“梳妆侍候。”
别说雯蓝和慧姗还真配合,两人一拥而上,一人抓住一把头发,开始梳起来,罗正站在身后,耳听着谭芷口里爹呀妈呀的乱叫,不觉得有些心疼,慧姗狠狠在谭芷的后脑上拍了一下:“哪里就疼了,不许叫。”
罗正急忙退出来,正巧见秋水一个人沉着脸走过来,忙迎过去,叫她进屋去把慧姗叫走,就说玉宽找她有事。
秋水看了他一眼,又往屋里瞧了一眼,听谭芷叫痛的声音,面无表情地道:“怎么就能疼死她了,一会儿您进屋拣起她掉的头发,收起来,倒省得她拣了送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内终于再没有声音之时,谭芷收拾好走出来,罗正抬起眼,顿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心道:“这才是我的芷儿。”
一行人走出院子,慧姗故意和雯蓝压后些,让谭芷和罗正并肩而行。
慧姗悄悄拉着雯蓝道:“你有没有觉得罗正和谭芷越走越近。”
雯蓝笑道:“我在英国学过物理,这叫异性相吸。”
慧姗笑道:“怪不得我们越走离得越远。原来我们是同性相斥。”
雯蓝道:“你也听过此说?”
慧姗道:“别忘了我也在教会中学读过一年书,洋鬼子的语言说不来,可是这些倒记住一二,否则我岂不成了混饭的了。”
两人边走边聊,渐渐离谭芷两人越来越远,最后两人因见树枝上站只鸟,不但叫声极甜,羽毛也极艳丽,索性专心地看起鸟来了,雯蓝猜是黄莺,慧姗则说是鹦鹉,雯蓝笑道:“我家里倒有鹦鹉,何尝是这样的。”慧姗笑道:“两人的容貌尚有不同,何况鸟哉。”直到那鸟扑地飞走了,雯蓝抬头见谭芷与罗正已走远了,笑道:“他们都没影儿了,我们也快些吧。”
慧姗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随便向树上一丢,惊起附近的鸟纷纷飞起来,慧姗笑道:“反正又没礼物送我们,我们何必巴巴地过去凑热闹。所谓的传家宝而已,难道让我们看着眼馋吗?”
雯蓝也觉得有理,趁着夜凉风静,两人渐渐向树林深处走处,走着走着,似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又往前走近些,听出是一个人哭一个人劝。雯蓝素日最不喜欢听这些,本想折身回去,见慧姗轻轻往前挪了几步,回身向她招了招手,便也悄悄地跟了过去,听一个女孩道:“这些话我如何不懂,我虽不喜欢他,可是听了他的真心话,心里还是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