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源和文慧见乔龙升来了,连忙站起来,仿佛偷吃好东西没有招呼关系不错的朋友,偏偏又被朋友撞见一样,徐源有些不自然的解释说:“没吃什么好东西,只是饿了一道了,终于吃上了口热乎饭,两个孩子嘴吧嗒的响了一点儿。”乔龙升早就看清没什么好吃的了,心想:这家人心真宽,不失时机的瞄了文慧一眼。文慧只好礼貌的回看了乔龙升一眼,乔龙升身上仿佛过电了似的,差不点忘了此行的目的。他稳定了一下心神,说:“麻烦你们俩跟我走一趟。”文慧张了张嘴,想问一下干什么?寻思寻思还是罢了,终归是没有好事。至于徐源连寻思问一下的心思都没有。文慧嘱咐小雨照顾好妹妹,把门插好,就加了件外衣,跟在徐源的身后出了门。亚布力当时也没有路灯,但是有几个单位的门口有电灯,三百米五百米不等,仿佛大的萤火虫发出的光,根本起不到照亮的目的,只是为了给在黑夜中行走的孤魂和野鬼一些慰藉。四月份的亚布力晚上还很冷,文慧刚才围着火炉烤的热乎乎的身子被冷气一逼,自动的哆嗦了一下。嘴里也不自觉的发出了“哈——”的一声。在文慧根本就没奢望会有人注意,因为徐源自己也在哆嗦,根本顾及不到文慧。而乔龙升和他领来的那几个人,更不会有闲心安慰她了。但是令文慧意外的是乔龙升还真就回过头来对文慧说:“有些冷吧。”文慧心里一惊加一热,连忙说:“谢谢乔厂长关心,不冷。”看那意思如果就他和文慧俩他能把外套脱下来给文慧披上。但是现在,他只好遗憾的摇摇头继续走在头里。
徐源和文慧随着乔龙升来到了公社大礼堂。那个时候,不管经济多么拮据,每个公社还都是要建一个大礼堂的。大礼堂里灯火辉煌,但不是点的电灯。那个时候停电是家常便饭,刚才徐源他们在道上的时候还有电呢,等他们进了公社大院就已经停电了。徐源还奇怪,别的地方都一片漆黑,为什么大礼堂反倒灯火通明。进去一看才明白,原来是点的火把。亚布力这个地方,山高林密,木材资源丰富。当地老百姓有一种点火把的习惯。他们管那个东西叫“明的”,就是把一种含油脂非常丰富的松树劈成一段一段的点着,一段能挺长时间。几十只火把一起点燃,把大礼堂照的如同白昼,松脂的香味弥漫在大礼堂的每一个角落,闻上去有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把那些粗人的浊气都遮住了。文慧和徐源放眼望去,大礼堂里已经人满为患,似乎比在兴凯湖的时候气势还磅礴。徐源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虽然屋子里很闷热,但是他还是感到有一丝冷气从后背升起。转过头去看看台上,几十名从各县、乡发配来的黑五类已经济济一堂,只是没有平时朋友聚会时的那种热烈气氛,一个个垂头丧气。见着徐源两口子还有几个黑五类分子稍稍的松了口气,似乎批斗会即将结束的样子,其实是即将开始。徐源和文慧一上台,台下马上一阵骚乱,人们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文慧,连坐在主席台上的几位革委也不由得侧目而视。大伙都想看看这个当年伪满洲国总理衙门的日文打字员长的什么样?一看之下果然没让大家失望。这么俊?很多人的脑袋里就开了小差儿。
人到齐了,批斗会正式开始,比兴凯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是亚布力这个地方批斗黑五类的手段更残忍。徐源他们这些雄性黑五类除了弯腰撅腚以外,两只手还得使劲往后抬,像两个飞机翅膀似的,而这个姿势据发明者定义就叫开飞机。除此以外每个雄性黑五类的脖子上还要挂上两块砖头。一块砖头五斤,两块就十斤。开着飞机,再配上十斤的重物,徐源虽然身经百战还是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两股战战缕脸淌汗。批斗会进行了两个来小时。因为徐源和其他几组雄性黑五类相继晕倒在台上,批斗会才在人们的恋恋不舍中结束。徐源因为是最后一个晕倒的,所以也是最后一个醒过来的。待徐源醒过来时会议室已经人去楼空。只有打更的老头在打扫卫生。许是司空见惯,所以当徐源在文慧的哭喊声中苏醒过来时,那个老头便不耐烦的对文慧说:“别哭了,快把你男人扶回家去吧,我要关门了。”徐源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摸摸头,一个青包,没有鹅蛋大也有鸡蛋大。文慧向老头要了点水,徐源勉强喝了半口,在文慧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往外走。老头见徐源也一瘸一拐,好奇的问道:“你也是亚布力人吗?我怎么不认识你。”徐源咧咧嘴,说:“我这个腿是枪伤落下的,不是大骨节。”老头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又似乎很满意。两个人掺扶着往家走,因为是生来乍到,镇上的狗都不认识他们俩,拼命的叫。文慧本来就胆小,现在搀着徐源在犬吠声中提心吊胆的往家走,半拉身子已经哆嗦的跟筛糠似的。徐源只好反过来安慰她说:“别害怕,这些狗东西都是瞎汪汪。”文慧嘴里说着不害怕,腿还是打飚。无奈徐源只好反过来搀着她。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家,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一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小雨和小冰哭着拥上来把徐源扶在床上。徐源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额头上的疼痛略轻了一些,但是心里的担心又来了,只好忍着疼痛嘱咐她俩:“没事不要上街,买什么东西尽量等我和你妈回来再说。”两个人不明就里,但是都懂事的点头。小雨紧忙给徐源端来洗脚水,说:“爸爸,您泡泡脚。”徐源把脚放到温水里,额头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刚想夸小雨两句。小冰又把一条用温水投过的热毛巾递上来,说:“爸爸,您焐焐头上的青包吧。”徐源接过去敷在额头上,感觉疼痛轻多了,他终于会心的笑了。这时候突然有人敲门。徐源和文慧都大惊失色,不知道是福是祸……他们现在最怕的就是这种半夜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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