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自己走好。”誉彻抖了抖袍袖,头也没回,就独自走远了。
颜霁丝毫不惊讶,冷血狡诈,这才是清裕王的作风。就连今夜他的沉默,现在看来都是因为和太子的权力相争。誉楚就要犒赏三军了,加上皇后孙氏一族的守护,太子的地位将更加稳固。苦心积虑这么多年的清裕王,怎能甘心。
她提起裙子,小心地落脚,试探着向前走去。爱了五年的男人,如今形同陌路,嫁的夫君,对她更是狠绝。天地之大,竟没有一人能让她安然依靠,没有一个角落能安放她的漂泊。草叶上的沉露打湿了袜子,寒意从足底升起,直钻进心里。
翊国之战的胜利让誉皇大喜,帝驾在京郊行宫又盘亘了几日,百官欢庆。直到第五天,皇上才起驾回宫。回到京城自然又要开始一番庆贺。
清脆的铃铛声响,香漆宝顶的轻便马车停在王府门口。列立在门口的仆人一齐行礼,“恭迎王爷王妃。”主人回来了,这座府邸重新忙碌紧张起来,有了生机。
小浮上前撩开车帘,扶颜霁下车。誉彻翻身下马,随手把缰绳扔给小厮。风尘仆仆也掩不住他的俊挺贵气。仆人们如众星拱月,簇拥着他回府。
颜霁扶着小浮的手走上台阶,扫了她一眼,“想我了?”几日不见,小浮两眼微肿,似是哭过。
小浮被她一问,眸中愁色满溢,低下头默不作声。颜霁皱了皱眉,压低声音,“秦先生欺负你了?”小浮总提起的那个秦先生,颜霁虽没见过,不过听她一口一个秦大哥叫着,两人好像走得很近。
小浮咬着唇摇了摇头,拉颜霁放慢了脚步,落在誉彻后面,艰难地开口,“辛九娘后天出嫁。”
她声音虽轻,却字字如霹雳在颜霁心头轰然炸开,这世上能让辛九披上嫁衣的,只有乔轩羽。他要娶辛姐姐了,原来那天他说要回京处理的急事,就是这段美人良缘。他们这样匆匆的成亲,甚至都不告诉她……
颜霁闭上眼睛不愿再想,步履分外的沉重。太阳投下的万丈金光温暖了万物,唯独不能让她感到一点暖意。小浮担心地暗中托住她的手臂,“小姐……”
“殷天唯两日后就大婚?这么快。”誉彻半信半疑接过徐敬递上的请柬。
“什么?”颜霁定在原地,殷天唯?两日后?难道辛姐姐要嫁殷天唯那个肥头大耳的废物?她不敢相信地转头看着小浮,小浮眼眶红了起来,点了点头。
誉彻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请柬,“准备贺礼。”
“王爷,已经备好了。”徐敬暗中抹了把汗,一场皇室大婚向来要半年多时间准备,这长公主的公子也太猴急,害得他这个王府管家东奔西走,筹备奇珍异宝。
夜幕降临,悦美坊前车水马龙,香艳的靡靡之音在空气中流淌,搔动着人们的心。鸨母在门口亲自迎来送往,一边又指挥着手下将大红的喜字贴在门上。今天她心情格外地好,天下的喜事很多,但能发生在勾栏青楼的,只有悦美坊这一件。
尽管昌河长公主大发雷霆,发誓不认这个儿子,殷天唯的聘礼还是昭然堆进了大堂,炫耀着青楼与皇室的联姻。
“呦恩客找哪位姑娘?”鸨母扭着肥胖的屁股迎了上去。
“辛九。”颜霁一身男装,冷冷地答道,径自往楼上就走。
鸨母伸手一拦,趾高气扬地发话,“那可不行,我们九娘……”她还没说完,就被颜霁身后的侍从抓住了手,只是轻轻一扭,鸨母便痛得龇牙咧嘴,“恩客恩客,有话好说。”喜庆的日子,她可不想生什么是非。
“阿寂,放了她。”颜霁吩咐道,阿寂手一松,鸨母赶忙揉起了手腕。颜霁伸手抽出发髻上的赤焰玉簪,一头乌发顿时如瀑倾泻。鸨母吃了一惊,原来是个女的。颜霁将玉簪扔到她怀里,“我只是去看看她。”
鸨母还要上前拦阻,阿寂在楼梯上一站,目中寒光闪闪,看得鸨母打了个寒战。她小心地收起玉簪,大婚之前打架不吉利,再说反正是个女人,见见又有何妨。
“辛姐姐,求求你开门啊。”颜霁用力地拍着门,直拍得掌心发红,房门还是纹丝不动地紧闭。
“你走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辛九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还是那样慵懒动听。
“你为什么要嫁给殷天唯?”颜霁急切地问道,“是不是他威胁你了?辛姐姐你开开门啊。”
“我辛九岂是别人能胁迫得了的?”辛九的倩影印上门纱,她走到了门口,“殷天唯有钱有势,有诅咒发誓说只要我一个,这样好的亲事,不答应是傻瓜。”
颜霁无力地靠在门上,这不是她认识的辛姐姐,她为什么不说真话,“你不是这样的,你想嫁的不是他。”
“我说非乔轩羽不嫁,那是不敢指望殷天唯娶我。”辛九娘的声音里带着无限憧憬,“如今他都敢落聘,我一个风尘女子,有什么不敢嫁的。”
“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吗!”颜霁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回头叫阿寂,“阿寂,把门给我撞开!”阿寂点了点头就走过来。
“大喜的日子,我看谁敢放肆!”辛九娘砰地把门打开,妩媚的脸上带着戾气,她凌厉地扫了颜霁一眼,“老娘好不容易找了一门好亲事,你捣什么乱!想嫁乔轩羽你自己去嫁,别挡我的路。来人,把她们赶出去!”
悦美坊看场的打手围了上来,辛九娘冷冷地摔上了门,把混乱关在了外面。颜霁茫然地立在那里,心里的某处不知不觉地崩塌,一阵闷痛。阿寂挡在她的身前,看着打手们凶神恶煞的面目,一个个地瞪了回去。
颜霁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疲惫地垂下眼帘,“我身边的人一个个走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辛姐姐。”她强忍住了泪水,一步步走下楼去。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每个角落似乎都沾着喜气。京城的路上有太多的故事,它通往显达的富贵,横流的,但没人知道有没有一条通往幸福。
来往的行人撞得颜霁一个踉跄,阿寂伸手扶住了她,颜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谢谢。”如果没有阿寂,这次她也无法出府。阿寂的脸上依旧没有暖意,她眉头一皱,放开了颜霁,似乎更加心事重重。
大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虽然这让昌河长公主成了皇室第一笑话,可殷天唯毕竟是她的爱子,对于大婚,长公主并没有下令横加阻挠。达官贵人们也都把握着尺度,送上贺礼祝福。
誉彻一大早就躲进宫议事去了。颜霁呆呆地坐在窗下,快正午了,她还没有梳洗。时间过得极慢,一点一滴都是煎熬。
“小姐,这是悦美坊的人送来的。”小浮匆匆跑了进来,抱着一个紫檀木小匣,“说要你在今天之后打开。”
颜霁无力地靠在榻上,“现在就打开吧。”无非是些辛姐姐心爱的首饰。
小浮迟疑地看了旁边的阿寂一眼,有所顾虑。颜霁不知为何莫名地火大,吼道:“叫你打开就打开!”
吓得小浮浑身一震,眼泪汪汪地打开了木匣,“小姐,这是,是辛九娘的绝命书。”她的声音颤抖着,极力压抑着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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