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母归宁
经过这事之后,付氏知道了楚氏平日里虽然和和气气、温温软软的样子,可生起气来也不是好惹的,也就不敢再轻易向她挑衅了,只是时常在二老爷面前哭诉一番,想让老爷为她出头。可苏二老爷这回却不是一味偏向她了,反倒去北堂的次数多了起来。即便楚氏给他冷脸看、对他不理不睬的,他也涎着脸赖着不走。
男人啊,总是这样……当她爱他时,他对她视若敝履、不闻不问;等到她心灰意冷不再爱他了,他才想起她的好来。
莞娴不禁感叹:真是人性本贱,她老爹就是五行欠虐。
楚氏对丈夫死了心,也就不再牵挂他了,只顾一心一意的养好自己身子。庆侯府里的补品如流水般送过来,苏家老太太虽然对孙儿的早夭深感惋惜,但也是嘱咐下人细心照料媳妇。楚氏这个小月子做得甚好,身体和精神都逐渐恢复了。
瑞娴搬到了莞娴的院子里来住,开始还不大习惯,过了几天也就好了。只是莞娴还是习惯一个人待着,妹妹时常对她示好,她反倒有些不自在。
到了年底,天气愈加寒冷,米价也贵了起来。
莞娴写了信吩咐怀萱庄的老总管,将粮仓里的余粮卖掉三成,换成银子买了棉袄,再拿出一成米粮用来煮粥饭,然后在庄子靠近大路的地方打扫出一间大屋子,烧起炭火来,供无处容身的乞儿们取暖,又给饥寒交迫的贫民布施过冬的棉袄和热腾腾的米粥。
过了几天,怀萱庄的老总管差人送了信来,说是他们的善举让云清山周围的贫民们感激不已,连京城的府尹大人都派人来嘉赏勉励了一番。
老总管随信还送了些野鸡、兔子之类的野味给姑娘太太们过节,说是农户们孝敬的。莞娴给老太太和大太太处都送了一些,再留了部分送到楚氏那儿,在大厨房里烹好了一家人围起来吃。其余的,便都丢进庭院里便宜小怪龙了。
随着春节的临近,苏府里众人也忙碌起来,身为主母的大太太更是忙得足不点地。
他们二房这边,楚氏虽然还未出月子,可这是她嫁到苏家后的第一个春节,丝毫不敢疏忽,许多事都亲力亲为,不敢假手他人。就连贴对联、悬桃符都要在一旁看着,生怕下人们会出什么错漏。
很快就到了除夕的时候。
莞娴是第一回在古代过年,心里充满了期待。可是从下午开始就开好了祭桌,摆好五牲和年货,供奉诸神、祭拜祖先一直持续到傍晚……她累得又希望这年节快些过去才好。年夜饭倒是十分丰盛,老太太注重养生,平日里少食的大鱼大肉也端上来了,难得这冬天里,居然还有新鲜的鲤鱼,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弄过来的。
可是莞娴又不是像宸晏那般酷爱吃肉。她也就是陪着家人,每样尝几口罢了。
吃过饭,饮过屠苏酒,然后便是辞岁和守岁,众人给长辈们行了大礼、长辈们给晚辈压岁钱;然后是下人们给主子磕头、主子们给赏赐……又是一番冗长的礼节。
第二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初一早,初二早,初三困到饱;初四接神,初五隔开,初六挹肥;初七七完,初八完全;初九天公生,初十有食食;十一请子婿,十二出嫁女返来拜,十三食暗糜配芥菜,十四结灯棚,十五上元暝。
年十二,庆侯府早早就派人来接楚氏归宁。
楚氏想带着两个继女一起去拜见庆侯和夫人,至于苏学士,就自个儿在家待着吧。
莞娴对庆侯府挺好奇的,觉得去见识见识也不错,于是欣然答应了,而瑞娴一向以她马首是瞻,自然跟着同去不在话下。
庆侯府离苏府并不太远,绕过两条大街,从城东到城南,小半时辰的功夫便到了。她们在侯府角门下轿,便有几个婆子过来迎接,笑逐颜开的将她们拥进府去。
莞娴一路走、一路观赏着这庆侯府里的布局景致。
庆侯府是武将世家,碧瓦朱檐、高亭大榭,华贵大气而又威武粗犷,与苏府书香门第的雕梁绣柱、丹楹刻桷的精巧细致大有不同,让她颇为欣赏。
她们先去拜见了庆侯与夫人,然后和楚氏的兄弟姐妹们见了面。庆侯年约六十许,身材伟岸、肤色古铜,眼如铜铃、声如洪钟,不愧是大景朝第一武将,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而侯爷夫人则是温柔婉约的模样,风韵犹存。
庆侯有八个儿子,十来个女儿,莞娴姐妹的舅舅、舅娘和姨妈们满满的站了一屋子,最大的舅舅已经做了祖父,可最小的姨妈还在牙牙学语。除了五舅楚承瑛是她们常见的,其他都不认识,如今姐妹俩一个个的认过去,把莞娴弄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行完礼,她腰腿都酸了。
一大家子人正和谐友爱的共聚天伦,忽然屋外传来一声呼喊:“姐姐,想不到在这儿也能遇到你……真是缘分啊缘分!”
听那嗓音,不用说,又是某个不靠谱的公子驾临了。
果然,话音未落,一个衣着华丽、漂亮得不像话的哥儿大步走进来,旁若无人的朝莞娴走去。众人见他如此,都噤了声。
只见他走到莞娴面前,却没有停下来,而是朝她身后看去,满脸喜色的说道:“啊……召香姐姐,好久不见……”
“嗯哼!”见此人竟然连他都视若无物,楚侯爷重重的咳嗽一声。
“嘎?”景澈这才扭头去看他,“侯爷您有啥事?等会再说罢。”
说完他又涎着脸色迷迷的望向召香。
“哼……”楚侯爷右手的两指曲起,在紫檀木桌案边上叩了几下,然后才说道,“……景公子,这大过年的,您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莞娴原本对景澈的身份还抱着三分疑惑,如今见了楚侯爷的动作,心里便十分笃定了,对召香微微一笑。
召香未解其意,只是默默低下头去,仿佛这样大家就瞧不见她了似的。
“我?”景澈勾起嘴角,对着楚承瑛邪魅一笑,“我当然是来拜年的呀,对吧,楚兄?”
“……”楚承瑛沉默不语,脸色又变得有点黑了。他心里大概在默念: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啊,我不认识他、不认识他……
“若是来拜年的贵客,本侯自然欢迎之至,但您一进门,就盯着我外孙女的婢子瞧,这是什么道理呢?!”楚侯爷瞪起眼睛,朝北面抱了抱拳,然后板着脸教训道,“令尊乃是当世雄杰、宏才大略,可您却成日混迹于脂粉堆中,文不修、武不练,岂不是有负于长辈之殷殷期望?大景朝立国数百年,自太祖以来,皆励精图治、仁厚勤俭……您应当效仿先贤,成为国之栋梁,方才不辜负列祖列宗……”
楚侯爷开始滔滔不绝的说教起来,莞娴总结其意思: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楚侯爷是个直爽汉子没错,可他啰嗦起来,也是要人命啊。
景澈开始还硬着头皮听,后来实在是顶不住他的唠叨了,悄悄对楚承瑛使了个眼色,便要偷偷退出去。
“站住!”楚侯爷一眼看穿了他的目的,瞪起眼睛说道,“堂堂七尺男儿,行事当光明磊落,鬼鬼祟祟的,像是什么样子?”
“……是。”景澈只得欠了欠身,双手垂下来,恭敬的答应了一声,可脸上神情却像便秘了好几天。
楚侯爷又瞥了召香一眼,“英雄爱美人,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景澈听了这话大喜,他上前两步,对楚侯爷拱拱手,“老侯爷真是性情中人!佩服、佩服……那么,我就去和召香姐姐聊聊天?”
“……哼!不过是一个婢子,喜欢便给你,有甚好聊的?!”楚侯爷大手一挥,望向莞娴,“莞儿,这小婢子送给景公子如何?外公即刻再给你买几个丫头,绝不比这个差!”
*******************************************
“姑娘……呜呜……”
从楚侯爷那儿回来,她们就到楚氏出阁前居住的院子里住下。召香一进屋,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她面前哭了起来,“求您不要将我给景公子吧!奴婢想一直伺候您,不想做妾……”
“唉……”她叹了口气。刚才她自然不能当着楚家那么多人的面拒绝楚侯爷,也只能自己说习惯了召香服侍,一时离不开她,容她多伺候几日再换人……算是拖延了一点时间。
“你真的不愿意跟他?我看他这人不错呢,对你一往情深的模样。”她浅浅笑着,扶起召香,别有深意的说道:“跟了他,你的荣华富贵不会少……”
“姑娘,您看我是贪图富贵之人么?”召香抿唇,摇了摇头,“方才听侯爷的语气,景公子的家世想必也是极好的……这我也瞧出来了。可是,奴婢只想嫁个寻常男子,小厮也罢、贩夫走卒也罢,只要匹夫匹妇,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不想与人做妾,虽有荣华富贵,却不得安生日子过。”
“……真的?”她笑哼了一声,“我怕你后悔呢……若是将来怨我挡着你富贵了,那可怎生是好?”
“奴婢指天为誓,就算他是皇子皇孙、王侯贵胄,我也绝不后悔!”召香一下子又直直的跪了下去,“姑娘,您那么聪明,就帮帮我吧……”
“行了,我知道了。”她扶起召香,“我也舍不得你走啊,可是又怕耽误你的好归宿……既然你下了决心,那就让我好好想想法子吧。”
让楚侯爷反悔估计是行不通,那太落他面子了,看来只能从景澈那里下手。
“嗯。”听了这话,召香止住泪水,用袖子擦擦脸,“多谢姑娘……”
“好了。”莞娴微笑拍拍她的手,“我饿了,有什么好吃的么?”
“啊,对了,侯爷夫人方才送了些鹿肉脯。”她温柔浅笑,“我这就去拿来。”
鹿肉啊……她以前从来没吃过呢。
莞娴尝了几口,觉得味道不错,便想着给宸晏也喂一些吧。
她一手拿起一大块鹿肉脯,另一手习惯性的在腰间摸了摸,想要将肉放进那青色锦囊里。可是,却摸了个空。
咦?锦囊呢?
她站起来,弯着腰在身上找来找去,却始终没有找到。
难道……丢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