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香囊
可恶、可恶、真可恶!
三姑娘的屋子里,莞娴坐在妆桌边,拿着针用力戳着楚某人昔日送的布娃娃。
这家伙……真是太过分啦!
一直对她冷冷淡淡的也就罢了,这么久没见,见了她一句好话都没有,还那样说她……这不是存心想让她下不了台、要看她笑话吗?!
她恨得牙痒痒。
“姑娘。”召香捧了茶进来,微笑说道,“舅爷冒犯了您,您也犯不着拿他送的娃娃撒气呀。”
“我、我哪里有拿娃娃撒气了……”她顺手撩起娃娃的衣裳,用眉笔在它屁/股上写下楚承瑛的大名,然后将娃娃丢给召香,“喏,这个送你当针插!”
哼,将它全身插满针,咒死他!
“还说没生气?”召香接过娃娃,无奈的抿嘴笑笑,“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平日里您不也经常被人这么说么?……您也是笑笑便过去了,却没见您发这么大的火。”
四姑娘比自家姑娘年纪小,针线活儿却好许多,时常得到莫姑姑赞许。她以为三姑娘已经破罐子破摔,对此无所谓了,谁知道舅爷几句话,却让她气得直跺脚。
“……我说了没有生气、没有生气啦!”莞娴推开椅子站起来,气呼呼的瞪着她瞧。
“好、好……您没有生气……”召香笑着,提了针线篮子过来,“您不是说想做些活儿么?”
“嗯,是。”她这才想起自己要做的事儿,连忙将刚才挑出来的一块石青色锦布铺在桌子上,“这要做什么好呢?”
“姑娘新学缝纫,先做些简单的荷包、扇套、香囊之类的小玩意吧。”召香在一旁细心的指点。
“这主意不错。”她点点头,很快下了决定,“那就给爹爹做个扇套吧。”
条形的小袋子,做起来应该不难才是。
说做就做,她马上拿起木尺量了尺寸,然后操起剪刀准备开工。
“唉,等等!”召香连忙又制止她,“姑娘,要按照布纹的经纬向裁剪,这样做出来的东西形状才好。”
“喔……”她生疏的开始裁剪。
“除了做这些小物件,还有什么手工做起来简单些,能速成的?”她裁好了布片,一边缝纫一边问道。
“简单的嘛……”召香低头想了想,很快又笑起来,“啊……对了,姑娘,我教您打络子吧。这个简单又好看,无论是扇套、香囊还是汗巾、玉坠儿,都用得着。”
“嗯嗯,好啊,就学打络子。”她连忙点头。
“那我先教你几个简单的花样,攒心梅花、方胜儿、连环……”
忙活了一天,扇套有了雏形,络子也打好了,只要再绣些花儿上去,就算大功告成了。
她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的作品,虽然手工不怎么样,针脚有密有疏,可好歹是做成了。
瞥了一眼剩余的布料,她撇撇嘴,“既然有多余的,那就再做个香囊吧。”
“给舅爷是么?”召香捂嘴偷笑。
“召香姐姐……”莞娴羞恼的打了她几下,“你怎么知道我一定给他?我留着自己用不行么?”
“好、好……”
入夜,扇套和香囊终于做好了,她又开始准备在上边绣花,召香在一旁笑盈盈的陪着她做活儿,不时的指点两句。
“召香姐姐,你今年十六了吧?”莞娴望着她温柔的笑脸,忽然想起一桩事儿,“还记得那位景公子么?”
“……姑娘,您想说什么就直说罢。”她淡然的笑了笑,低头帮姑娘描着花样。
“呃……”莞娴瞄了她一眼,迟疑的问,“景公子也很久没见了……他回了家,大概不会再来了,你后悔么?”
召香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抬头,低声说道,“……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跟了他去呀。”莞娴对她眨眨眼。
“……上回在侯府,奴婢不是说了么?我不后悔。”召香轻叹一声,“我知道,他虽然生性喜戏谑,可为人是极好的,又难得那么喜欢我……我这辈子,大概不会遇上比他更好,而又喜欢我的男子了吧。”
“那倒也不一定。”她轻轻叹了一声,“召香姐姐这么好,一定有许多人喜欢的。”
“姑娘太抬举我了。”召香微笑摇头,“说出来不怕您笑话……他喜欢我,我那时候,心里还有些沾沾自喜呢……只是,想来想去,还是不想做妾罢了。”
“哦……”莞娴若有所思的颔首。
听召香的语气,她好像对景澈也并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吧。
“哎,不说这些了,好么?……若是被召玉听见,可又要说我对姑娘瞎扯了。”召香故作轻松的抿唇笑笑,放下描好的花样,“奴婢不想嫁人,就这样陪着姑娘,挺好的。”
“这恐怕由不得你我呢。”莞娴苦笑,想起前些日子老太太说起要让她去选秀的事儿,感觉又有些头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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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余日,楚承瑛再来拜访时,她故意拿出自己做的扇套,当着他的面送给老爹。
一尺来长的石青扇套上,一面平绣着鹅黄色的诗句:“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童未扫,鸟啼山客犹眠”。另一面,则用粗纱绣着几株玉兰花。扇套的下方,垂着鹅黄色如意同心结的络子,看上去虽不够华丽,但也甚是精致。
苏学士这可是第一回收到女儿送的礼物,颇有受宠若惊之感。他热泪盈眶的收下了,当即就喜滋滋系在腰上。
她翘起嘴角,得意的望着楚承瑛。
对方却不以为然,只是对她报以淡淡的微笑。
送完了东西,她从书房里出来,发现外头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姑娘,您在这等一会罢,奴婢去拿伞。”召香说着就往外头跑去。
“不必了……”莞娴想要叫住她,她却已经跑远了。
大概是自己装娇弱装得太像了吧,她们总觉得她时弱不禁风的玻璃人儿。其实这一点毛毛雨,根本无所谓嘛。
她缓缓的往雨中走去,忽然一把大伞从后边伸过来,遮在她头上。
扭头一看,却是楚承瑛撑着伞,低头望着她,俊朗的脸上带着些许笑容。
“……谢谢。”她对他笑了笑,又继续往前走。
他不紧不慢的跟着她,为她撑伞,小雨打在油纸伞上,发出细细的声响。
“怎么不打伞就跑出来了?”他的声音与过去相比,变得更低沉醇厚了些,“春寒料峭,小心着凉。”
“没什么啦,我又不冷。”她不以为然的耸耸肩。
“……”沉默片刻,他又开口问道,“上回太医吩咐的药,你还在吃么?”
“什么药?”她随口反问。
他听了这话,知道她早把这事儿忘记了,不禁皱了皱眉,沉声答道:“人参归脾丸。”
“喔……”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对不起,我不记得了……不过,你看我现在很好啊,不需要吃药了。”
“……还是吃一点吧。”他瞥了一眼她纤弱的身段,依旧皱眉。
他好像不高兴了?
她偷瞥他一眼,呐呐说道,“那个……”
要不要将自己做的香囊送他呢?
“什么?”他微微挑眉。
算了……送就送吧,没什么好扭捏的!
她鼓起勇气,从袖子里掏出香囊,别过脸去,将香囊递到他面前,“顺手做了这个,给你好了!”
“哦?”他接过瞧了瞧。
这香囊也是石青锦缎做的,垂着两个小小的梅花络子,囊袋上绣着几片绿叶……看来做这活儿的人有点偷工减料,花儿都懒得绣了,只是用几色珠子攒起来,拼成花瓣的形状。这方法虽然取巧,但也颇有趣味。
又将香囊放在鼻前嗅了嗅,是很清新的草香味儿,沁人心脾。他的眉头舒展开来,轻轻颔首,“不错嘛。”
“当然咯。现在知道我会做女红了吧……哼。”她斜了他一眼,“香囊里放的是松针和萱草。”
猜他大概不会喜欢花香味,她就放了些别的东西。
“嗯。”他将锦囊顺手抛了两下,对她笑笑,“如此,那就多谢了。”
“不客气,我给爹爹做东西,还剩下点边角料,就做了这个,顺便而已,也不费多少工夫。”她满不在乎的答。
“唔……看出来了。”他含笑点头,把香囊收进怀里。
“……”
两人继续沿着青石铺就的小道慢慢走着,她垂下头,看着他握住伞柄的手发呆。
他的手指指节粗硬而有力,虎口还有一层薄茧……那是纯男人的手。
他就是用这只手练剑的吧……好想握一下看看,她羞赧的想。
天空中忽然闪了闪,然后头上传来几声巨响:轰隆隆……!
“呀……!”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捂住耳朵。
老天爷不是这么小气吧?
她只是稍微意淫了一下这个名义上的舅舅而已,就要降大雷来劈她?!
“……别怕。”他不知道她心里那乱七八糟的想法,只以为她单纯被雷声吓着了,赶紧安抚的轻拍她的肩,“只是打雷而已。”
“嗯……”他靠她那么近干嘛呀……
她两腮微红,不好意思的瞥了他一眼,“最近经常电闪雷鸣哦。”
虽然现在是春天,可这打雷闪电的,似乎也太多了点。
“是吗?”他抬头望了望乌沉沉的天空,“我在外头倒不觉得,下雨也是有的,可是……好像只有苏府里雷电特别多。”
他说着,又自己笑了起来,“或许是错觉吧。”
“是吗?”她十分意外。
外边天气没什么变化,只有苏府里反常,莫非是……?
她心虚的低下头,把玩着手腕上戴的银镯子。
“……”他敏锐的目光,探究的望向她的镯子。
“啊……对了!”担心他会看出什么,她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您在宫里当差,能见着我大姐姐么?”
“不能。”他摇了摇头,浅笑回答道:“外臣不可擅自进入后宫。我虽在御前当差,但也仅限于行走前三殿,后三宫乃女眷所居之处,是不可以进入的。”
“哦……”她失望的叹了一声,“我还想给大姐姐写写信,送些东西给她呢。”
自从倩娴进宫后,莞娴就再没有见过她了。
老太太和太太们是命妇,每年有几次进宫的机会,可她一个没有诰封的小姑娘,是没办法跟着去的,只能从她们口中得知倩娴的近况了。
据说倩娴开始倒是得到太子宠幸了一阵子,可是东宫女人那么多,她没有怀上子嗣,不久之后就被淡忘了。虽然太太们没有明说,莞娴也能猜出大姐如今在宫里过得并不好。
她很想写个信关心关心她,可姐妹们的体己话儿,又不好让长辈知道,不能让太太们帮忙带信……为此,她有点烦恼。
见她柳眉轻蹙,他心有不忍,便又说道:“虽然我见不着她,不过私底下叫人给她带个信儿、送些小物件,还是可以的。”
“是吗?那就太好了!”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眸子亮晶晶的,“太谢谢您啦!”
“没什么。”他抿了抿唇,“你要给大姑娘带什么,提前准备好,下回给我吧。”
“嗯嗯!”她点点头,想了想又有些担忧,“这样会不会给您带来麻烦呢?……如果太为难,那还是算了吧,我另外再想办法。”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这时候还能想着他是否为难,这让他觉得有些窝心。
听了这话,她这才放下心来,笑眯眯说道,“您真好!”
“……是吗?”他低头,摸了摸鼻子。
不知道是谁,上回还恨他恨得直咬牙呢?
唉,姑娘家的心思真是多变啊。
不过,她因为他而欢喜、因为他而生气,他倒是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