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福见丽娘和瑚哥儿都睡熟了,嘱咐五福好好的听着些动静,留下她值夜。然后,三福就走了出去,轻轻地扣上了卧室的门,去了后面丫头们住的抱厦里,准备找红衣三喜她们说说闲话,顺便打听打听丽娘和瑚哥儿在庄子上的这段时间里的一些事。
像丽娘这种正正经经的娶进来的贵妾,比那些普通的姨娘也就是说家生子出身或者是外边买来的要高了一等,但是又比正房太太又低了一等。身边伺候的人的定例是配四个二等丫鬟,八个小丫鬟,外加一些洒扫的粗使婆子等。丽娘的四个二等丫鬟是满额,除了她比较熟悉的三喜,红衣,还有原主的得力亲信三福,另外还有一个五福。她们分别是两个人一间屋子,三喜,三福住一间;红衣,五福住一间。像八福,九福这样的三等丫鬟都是住在一起的,很像是现代学校的那种宿舍,当然她们也是单人单床。而那些不入等的粗使的丫头都是和婆子们一起挤大通铺的。当然了,像吴嬷嬷这种体面的妈妈和头等丫鬟都是单独住一个屋子的,条件自是优厚,平时还可使唤小丫头们服侍,比起不得宠的主子过的还滋润体面。
三福穿过游廊,进了后面抱厦的西厢房里她和三喜住的屋子,掀起青绸帘子,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只见三喜趿着鞋子,正在脱外面的棉衣,还一边张着嘴打呵欠,正准备上炕睡觉。
三喜听见响动,回头一看,只见是三福走了进来。她也没停手里的动作,只是继续一边用手捂着嘴打呵欠,一边用困顿的眼睛斜睨了她一眼,嘴里含混的说道:“这天儿还不算晚,你怎么没在奶奶跟前服侍,也跑过来这边挺尸。你又不像我,早上起得老早,又在马车上颠了一大天。浑身的骨头跟散了架似的。”
三福一边放下门帘子,一边嘴里笑骂道:“大半年没见面,刚见着了,你嘴里就没句好话。奶奶屋里我让五福守着呢,这不是大半年没见着你,想你了呗。过来跟你说说话儿。”
三喜听了这话,也不由的啐道:“少糊弄我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几根花花肠子。说吧,想知道奶奶的什么事,我能知道的也就那么些,还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你要是想了解的更清楚,自己去那屋里奉承奉承才行。”说完,朝着对面东厢吴嬷嬷的屋子呶了呶嘴儿。顺便踢了鞋子躺进了炕上的被窝里。
三福走了进来,在三喜的炕边上坐了下来,又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示意她往里一些。三喜往炕里挪了挪身子,望着三福,看她怎么答话。
三福瞅了瞅三喜,笑骂道:“没良心的小蹄子,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这样的排揎起我来了。不过说实在话,你跟着奶奶去庄子上大半年,我还真有些记挂你的。平时吧,你在的时候,脾气又犟又撅的,有事没事的,都爱和我顶两句嘴,有时简直能气死个人的。可是,你这一走大半年的,也没人跟我吵,跟我斗嘴使气的,我还真觉得日子过的慢,难熬得慌。回了屋子也是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怪没意思的。”
三喜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三福见她笑了,回头想想自己的话,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三福见状又推了她两下,继续追问道:“好妹妹,你就给我说说嘛,我们平时也都深宅大院里住着,连二门都没机会出的,也没个消息的来源。只前些时候听赵大嫂子说姨奶奶和哥儿都不大好,凶险着呢,又听二奶奶那边的婆子们说估计这二位都熬不过去什么的。当时可吓坏了我们这一院子的人。我那两个月,差不多也天天都要念几句佛的,早晚都在菩萨跟前上香磕头的。这不前些天,我又听说麦香家里捎信说她爹好像去庄子里给奶奶报账什么的,我估摸着奶奶应该是大好了的,不然哪有精神理会这些个事儿的。”
三喜听了三福讲这个,一骨碌儿从炕里爬了起来,低声问道:“府里都知道奶奶的管事去庄子上报账的事?”
三福也压低了声音:“没有呢,只是麦香见我前些日子忧心得不行。再加上我平时对她还不错,她们一家子可都是奶奶跟前得力的,她悄悄的跟我说的。府里现在正闹得厉害呢,哪有空管这事。”说完这些,她朝正院方向呶了呶嘴儿,又在手上比划了一个“二”,又继续道:“再说了,要不是这两位斗法,奶奶估计这会儿还在庄子上,回不回来过年也都还难说呢。”
三喜听了这话,也默不作声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腾腾的说道:“我虽是大奶奶屋里出来的。不过你也知道,我是这府里的家生子,不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在那院子的时候,很是受排挤,不大得主子看重,还差点儿丢了命的。我来这院子也是因着我们姨奶奶心善救了我的命的缘故。虽一开始我总想着还能回那儿的,不过你也知道不是我不知恩,也确实是我爹还病在床上等着我的月钱买药吃呢,我娘也没个差事,平时只能靠替人缝缝补补,或是接接洗衣服的活儿,我下头的弟妹都还小,也还没到当差的年纪,一大家子都没什么收入,日子难着呢。那边虽说差事苦一些,但是平时跑腿的机会的多,油水儿要好一点。姨奶奶之前的性子,你也知道,软的跟面团似的,还是个混没注意的。那位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大爷也不大进她的屋子的,要不是她运气好生了瑚哥儿,又被那位养在跟前,那位又是要脸面的,也不敢十分的揉搓她。否则的话,她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不过这回她可是明白了几分,我见姨奶奶可真是变性子的,不像之前那么没主意了,也知道要留几分心思。不过这一回瑚哥儿应该会养在姨奶奶自己跟前的,不像以前那样,他们两一个月见不了几次面的。这样也好,我们姨奶奶也不至于没了依靠,我们也有了主心骨,心也踏实了下来。这一回我算是看清楚了,在这深宅大院里讨生活,什么体面啊,风光啊,都不紧要,最要紧的是好好的活下去,其他的都是水中月,镜中花,都是虚的。”
三福听了也不禁的沉默了下来。
三喜瞅了瞅她,见她在发呆,就用手轻轻的推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奶奶这半年可是在阎王爷跟前走了一遭儿的,瑚哥儿也是差一点就去了,奶奶为了照顾他,也染了病,要不是把瑚哥儿叫到床前死命的喊她,估计她也是醒不过来的。毕竟是亲娘,还是有差别的。不像那位,一听说哥儿得的可能是天花儿,就立马给打发到庄子上去了。估计那会儿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有了身子了,还真是凉薄。奶奶自打醒过来之后,又听说大奶奶有了身子,人变了不少,再加上吴嬷嬷在一旁不时的提点。她就像忽然开了窍似的,变得对那些杂事,琐碎事也感兴趣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万事不理的了。还时常让我们陪着闲话八卦,说些府里的事。前几天她还召见了她陪嫁里的各项产业的管事,准备亲自过问这些产业了。”
三福脸上的神色随着三喜的话变幻着,时忧时喜的。
三喜见她在沉思发呆,也再不理会她了,因为她实在是太困了,两个眼皮直打架,像黏住了似的,睁都睁不开。不一会儿她就睡熟了。
三福愣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三喜已经睡熟了,只是一只胳膊还露在被子外面,她见状不由无奈的笑了笑。上前轻轻的把她地膀子放进被窝里,顺便拉高了被子,还帮她掖了掖被角,嘴里低声叹道:“都这么大的人了,睡觉还这么不老实,明儿又该叫膀子酸疼了。”
做完这些,三福起身把煨在火盆边上的暖壶里的水兑了点在铜盆里,然后拿帕子简单的擦洗一番。接着她吹熄了灯,自己也脱了衣服上了炕睡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