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帝刚与刘墉等人商议完朝政,就看见汪福寿等候在殿外,一脸焦急的样子:“皇上,大事不妙了,华妃娘娘她——”
“华妃怎么了?”嘉庆帝拧起眉,着急地问,“快点说。”
汪福寿跪在嘉庆帝身前,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启禀皇上,太医院传来消息,说华妃娘娘有滑胎之状,现如今请了孙白杨大人去,都快两个时辰了,还不知如何。”
脸色猛然一青,嘉庆帝只觉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摆驾永和宫,朕要去看华妃,快!”
到了永和宫门口,居然看见朱漆大门紧闭,嘉庆帝心中一紧,顿觉有种前所未有的慌乱之感,连带看周围的人都更加烦躁:“去将永和宫的门叩开。”
谁知道,汪福寿还未去通传,里面的人像是得到了消息似的,大门霍然洞开。但让嘉庆帝讶异的是,迎面而来的正是满面泪痕的安茜。
安茜疾走了几步,身子不稳扑倒在龙驾之前,重重地磕了个头,说话声里还带着哭音,简直对嘉庆帝是无形的折磨:“皇上您终于来了,娘娘她、她——”
“玉莹怎么了?”此时正值七月末,嘉庆帝却觉得宛若是入了冰天雪地一般,“快说,她哪里不好?”
安茜听出嘉庆帝的担忧,忙不迭地又是磕头,眼泪簌簌地掉下来:“还是请皇上去瞧吧。孙大人一说有滑胎的危险,娘娘就哭得晕了过去,还说是不想活了,奴婢们劝也劝不住。”
嘉庆帝只觉得心疼,同时还有怒火从乌黑的眸子里迫出来,仿佛刀子似的锋利:“玉莹一直很小心,这一回是吃了什么,还是用了什么,怎么会滑胎?”
对于这个皇儿,嘉庆帝是期盼已久的。一方面是玉莹本就受他宠爱,另一方面是后宫许久未添皇子,对于一个盛年的皇帝来说,两个皇子确实是太少了。
安茜跟在嘉庆帝身后,沉默了很久,直到嘉庆帝觉出了不对劲,回头就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眉头皱了皱:“朕在问你的话。”
“回皇上,这件事,”安茜有些不敢直视嘉庆帝,声音也低了下去,“其实宫里都已经知道了。”
闻言,嘉庆帝挑起了一侧的剑眉,目光转到了汪福寿的身上,后者立马躬身道:“皇上有所不知,晌午以后景仁宫的主子请华妃娘娘去,回来后就这样了。”
嘉庆帝狠狠地收放了下手掌,火气瞬间从胸腔满溢出来,险些要灼烧到身旁的所有人:“朕现在先去陪玉莹,过会儿去景仁宫。恕妃自从有了身孕,越发目中无人,这次竟然连皇嗣都敢下手,皇宫里如何还留得下此等贱人!”
低头站在一边,汪福寿的嘴角隐约弯了弯,心想当初的筹码果然没有压错。其实早在华妃初封贵人那会儿,凭借着十多年在宫中的见识,汪福寿就看出嘉庆帝对她的与众不同。
否则,不会特意为她瞒下侍寝的事,也不会钦赐了莲子甜汤,更不会在她自请出宫以后,还纡尊降贵地送求子观音去,可见这女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嘉庆帝赶到寝殿,宫人们将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空气中弥漫一股血腥之气,都令他有与尔淳那时完全不同的感觉。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尔淳的孩子是十四哥的,之所以不拆穿那个构陷皇后的把戏,只是因为玉莹牵涉在内。
当初在嘉亲王府,他眼睁睁看着如玥失掉一个七个月的孩子,他仍然记得如玥凄厉的哭声。虽然知道是皇后所为,可是钮钴禄一族的力量不可小觑,再者没有真凭实据,身为帝王也有无可奈何。
皇宫内院看似金碧辉煌,实则最是龌龊不堪。他两世为人,又是两世帝王,早已不知见过多少人为了一步登天,而双手染满鲜血。即使是他,何尝不是踩着万人尸骨登上的皇位?
嘉庆帝几不可察地叹息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绣床前。尽管早已有心理准备,当看见玉莹的时候,嘉庆帝的心依旧落到了谷底,赶紧坐到床沿握住了一双虚软的手:“莹儿,朕来看你了。”
明丽的脸蛋上犹有两行泪痕,许是听见了他的低唤,她微卷的眼睫颤了颤,缓缓地撑开了眼皮,整个眼眶已经又红又肿,娇滴滴的嗓音也哑了:“永琰,你来了。”
嘉庆帝紧紧握着她的手,心里一阵阵的疼痛,但还是要勉强挽起唇角:“是啊,听说你病了,所以从上书房出来就到永和宫来。”
听见这几个字,玉莹仿佛受了刺激一样,忽然低声呜咽了起来,叫人心疼不已:“永琰,咱们的皇儿……咱们的皇儿险些就……”
嘉庆帝展臂将她揽入怀中,两人的脸颊贴在一块儿,他能清楚感觉到她脸上滑腻的眼泪,语气更低沉了些:“就算没了皇儿,咱们还年轻,迟早还能再生孩子。”
听着他的温声劝慰,玉莹好像哭得更伤心了些,让嘉庆帝顿时觉得手足无措。恰逢这时,孙白杨从殿外走了进来,甩袖子跪在嘉庆帝面前,说出的话令嘉庆帝的紧绷的神经蓦地一松:“启禀皇上,娘娘因吸入附子粉有滑胎迹象,幸而发觉尚早症状轻微,才不至于伤害腹中胎儿。如今娘娘与皇子俱平安,还请皇上宽心。”
嘉庆帝长舒了一口气,眉目间也柔和了些许,继续问话:“华妃还有劳孙爱卿费心。对了,刚才爱卿提到附子粉,宫中怎会有这种东西?”
附子粉是什么,嘉庆帝十分清楚。说起来,他对附子粉可谓是深恶痛绝。
“回皇上,附子粉有使肌肤变白的效果,因而一些脂粉中多会掺入。”孙白杨几乎面无表情地说,“可是一旦让有孕妇女接触,轻者滑胎,重者毙命。汉宣帝刘询的嫡皇后许氏,正是命丧此种毒药之下。”
这时安茜也走了进来,手上拿了一件湿漉漉的衣服,正是先前完颜氏被茶水泼上的那件。孙白杨双手接过了袍子,中指与拇指在纱衣上一掐,乳白色的水滴在指腹上:“皇上请看,应该是附子粉熏在了衣服上,所以沾了水以后就会变得这样。”
嘉庆帝脸色微变,玉莹显然是受了惊吓,有些瑟缩地依偎着嘉庆帝。后者偏头望见爱妃娇容憔悴,再思及皇儿险些命丧黄泉,即刻冷声道:“汪福寿,传朕口谕,让恕妃完颜氏在永和宫正殿候着,朕有事要问。孙爱卿先跪安吧。”
转过身,又是搂住了玉莹还虚弱的身子,温柔地笑了笑:“莹儿,看来是咱们的皇儿福大命大,你这当额娘的可要小心养着。朕回头就吩咐御膳房,多给你炖一些滋养的补品,再不能出任何差错了。”
玉莹浑身还是乏力,正枕在他的肩膀上温顺地点点头:“一切听皇上的安排。玉莹只求皇儿安好,其他的都不在乎。”
“你呀,就是人太良善了,才总是被人欺负。”嘉庆帝伸手拧着她的鼻尖,一脸的温情,“这一回朕要叫她们都知道,谁再敢趁着朕不在,欺负朕的华妃和皇儿,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玉莹听他说得有趣,心情似也好了不少,嫣然笑道:“皇上,恕妃姐姐不过是请玉莹去赏花,还喝了茶吃了桂花酿饼,好像并没有孙大人说的附子粉。”
“傻瓜,她请你去赏花,就是别有用心。”嘉庆帝轻啄了一口她的樱唇,眼神却寒得吓人,“桂花气味浓重,正能盖住附子粉的味道。这都是历朝历代宫中女人的毒计,专门用来害怀有身孕的宠妃。你年纪小,又不懂这些,才会被蒙蔽了。”
玉莹张大了嘴呆了半晌,突然又瞥了嘉庆帝一眼,眼中划过一丝妩媚之气:“依照皇上的说法,玉莹就是皇上的宠妃了?”
“坏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揽住腰身的手游移向上,指尖恶意地勾画着两团丰盈的轮廓,呼出的热气洒在她如玉的耳垂上,“要不是……朕早就翻身收拾你了。”
两人在绣床上温存了一阵,通报声打断了旖旎的好事。嘉庆帝起身整理衣裳,连带刚刚的好心情一并收起来,脸上覆了层冰霜就出去了,留了玉莹一人坐在床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的背影。
恕妃啊恕妃,你可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心肠歹毒,既然你深爱嘉庆帝,不如就让他亲自解决你,否则又怎能谈得上痛彻心扉?
玉莹靠在床榻上,闭目听着殿外不时摔茶碗的声音,还伴随着女人低低的啜泣,心中说不出是愉快,反而是一股难以描述的哀伤。
再过了片晌,安茜走到了床榻边,向她讲述外面的情况:“完颜氏降为贵人,皇上下令让她在景仁宫里禁足,任何人也不得去看她。”
在一声微噫出口后,安茜在玉莹眸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邃启口问:“小主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皇上明明那么在乎娘娘和小皇子,为什么惩罚并不重?”
玉莹突然有点疲惫,她觉得自己可能料错了嘉庆帝,也可能是太笃定他对自己的爱,以至于忽略了完颜氏也有像那女子的地方:“算了,皇上做事我们猜不到。”
“小主别灰心。皇上刚才摆驾去储秀宫了,或许这件事和皇后有关。依照安茜来看,皇上饶过了完颜氏,很可能是因为这一点。”
皇后?
玉莹凝眉,想了想以后,终于豁然开朗了:这次的附子粉事件,看来并不是完颜氏一个人的事情,背后真正持刀的人大约是皇后。也对,嘉庆帝的心思何其缜密,这一回她什么也不做,且来看看一代明君要如何处理自家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