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厅内熏香袅袅,是凝神静气的黑竭檀,闻起来有点像是佛家寺庙里的万年沉香木,却又加了些空谷幽兰的淡雅味道来。
“要不是亲自跟着进来知晓这里是青楼,否则我还真以为这里是某个遗世独立的世外高人的庭室。”百里郁寒挂着标准的微笑,却不像是平日里高堂之上看不穿的虚假和伪装,是真心的淡淡的微笑。
宁静而悠远。
红尘嗔怪般地叹了口气,道:“原以为百里公子会喜欢这种熏香才让丫鬟换了平日里用的催、情、香,要不,我唤个丫头来给换回去?”
百里郁寒笑容更甚,道:“红尘姑娘可会下棋?”
红尘早已瞥见了桌上的残局,挑了挑眉,微醺的眼朦朦胧胧,摇了摇头,道:“不会。我冬阁里倒是有个姑娘棋下得不错,怎样,是想拐弯抹角地求见绮兰?”
“绮兰?”百里郁寒搜索着脑海中的这号人,想起来下属回报的信息中说道她是醉红尘冬阁四女之一,棋艺颇精,便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想见她。”
红尘没想到百里郁寒一点迂回都不用,摆了摆手,嗔道:“无趣!”
百里郁寒坐在小榻旁,小榻上摆放着一个小桌,桌上则是那盘残局。示意红尘坐到棋盘的另一头,百里郁寒执起一子放在了那棋局中,破了残局。
“实在无聊了我可以让姑娘来陪公子,春阁的姑娘公子怕是看不上眼,那要夏阁还是秋阁的?实在不行我就忍痛割爱,让冬阁之一来,你看看你要哪个?”红尘似乎真想看看百里郁寒会选个什么姑娘来陪,连冬阁的女人都给垫上了。
“就你便可。”百里郁寒再执一子下了下去,道:“有你在身边,我觉得很舒服。”
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舒服,觉得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高堂博弈,更加没有对对方的猜忌。照理说红尘身份未明应当会很让别人怀疑和猜忌的,可是恰恰相反,一旦有红尘在身边,百里郁寒就是觉得一种放松,就像是很多很多年前耍横让子楚留在宫中与自己秉烛夜谈的那些个夜晚,昏黄的龙烛映着龙帐,子楚的脸上也总是挂着戏谑的笑容,而后两人都在长谈中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早上醒来之时发现自己犹如章鱼一般将触手全巴在了子楚身上,将子楚牢牢地圈禁在了自己的领地之中。彼时盯视着子楚靠在自己怀中的脸,那纤长的睫毛微翕的唇,均匀的呼吸沉稳传来,莫名地让少年心跳乱了一拍。
啪啦一声,百里郁寒手中的棋子不小心掉在了棋盘上,少时不规则的心跳重回了肺腑,乱了思绪。
“怎么了?”红尘瞥见了百里郁寒的神色,眉心微蹙。
看着乱了的棋局,百里郁寒苦笑道:“无事,想起了一个朋友。”
娇嗔地软在了那小榻上,红尘一手支着头,一手搭在腰侧,懒懒地道:“怎的与红尘在一起时总是想着你那朋友?”
百里郁寒想了想,似乎真是如此,至今为止也不过见了红尘几次,可是似乎每一次见了红尘就总是要莫名地想起子楚。刚才那稍稍紊乱的心跳,让百里郁寒眉心微微地纠结起来。他是一个精明的人,虽然年少时总是在子楚面前显得有那么些幼稚和执拗,但是那是与子楚对比而言的,在外人的眼中,百里郁寒从小便是君王的不二人选,沉稳干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是聪明如他,却从未把自己与子楚之间的友情划上另外的符号,而刚才在红尘面前忆及过去种种之时那乱了的心神却让他颇觉异样。
“我那朋友,你也认识。”百里郁寒虽未面对红尘,却留了个心神在她身上,瞥见了红尘半眯的眼内一掠而过的光芒。
红尘软嚅地笑着,一头乌发铺了小榻,“明人不说暗话,我不知他在哪儿。我与他只是相识,用他的话说是谈得来,他信我,我亦信他,他不贱待我妓子身份,我亦不想追根究底他的过往与曾经。我与他,仅此而已。”谎言从来都是越说越顺口,三分真七分假,红尘用得越来越熟练。
“仅此而已?好个仅此而已!”百里郁寒笑道,“你可知,你眼中的‘仅此而已’在我眼中却已然是知己方才能够到的境界了!这个世道,有多少人能够做到不问过往不顾世俗不在乎身份?我是真心羡慕你们。”
红尘但笑不语,却见百里郁寒撤了棋局摆上了笔墨纸砚,道:“别动。”
此时的红尘侧身躺着,一手支头一手撩着发丝,长长的乌丝撒开铺了小榻的一半,趁着血红的裙色,对比异常鲜明。而那面纱上方半眯慵懒的神色似猫儿般挠着人心,好一幅醉卧美人图!
百里郁寒下笔迅速,也兴许是这样的图色早已在他的心间滋生开来,从红尘甫一躺下开始便已然在心里勾勒出了一幅绝美的图来。
红尘果然没有再动,只是那双眼睛却盯住了潜心作画的百里郁寒。
他消瘦了,虽然不羸弱,可是比起几年前那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青年来说,这样的身子这样的脸颊已然显得瘦削了些,只是却显得人高了些了。那执着紫毫的修长的手白皙干净,可以想象得到这样的手若是执了另一葱白柔荑,当是多么美丽的一幅画面。
红尘思及此处,绕着一缕发丝的戴着白色护手的手指僵硬了,不自然地拢了拢,似乎想要藏起来。却被百里郁寒看见了,低低地道:“别动,手拿出来。”
红尘失笑,她何时又被这样命令了?又有多少年没有被命令过了?
铜墙铁壁,总有焊接之时的那一丝缝隙可寻。再坚强隐忍的心,也总会有最为柔软的一处。那处柔软易被攻击,所以总是被人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底处,藏久了,或许连那主人自己都找不到了。
炉内的熏香仍旧点着,朦朦胧胧几欲不辨真假。
红尘定力颇强,那斜斜的身子如同入定了一般。良久之后,百里郁寒提起了笔来不再落下,却是盯着那画作入了神,眼中神色莫辩,可眉头渐渐地蹙了起来,越皱越深。
红尘娇柔地问道:“怎的,公子画完了?”
似乎没有料到如此寂静的时刻红尘会突然出声,百里郁寒手中的笔在他思绪纷飞的时候突然掉落了下来,落在了那画卷的右下方,好在没有污了画中的人。
红尘见着百里郁寒有些恍惚,心思疑惑间起身来下了榻,走到了百里郁寒面前盯着那刚刚完成的画。
只见画中一个女子乌发满榻,甚至垂了几丝在榻边,一身妖娆裙裾虽然没有着出血色来,可是却飘逸若尘,眉尾那妖异的凤尾蛊惑人心。
红尘骤然停了呼吸僵硬地后退了几步!
那画中女子,挺直的鼻梁,削尖的下巴,薄薄的唇微微上翘,那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衬着半眯的狭长的眼,说不出的魅惑说不出的娇娆。
画中女子,没有戴面纱。
以小筑这样的码字速度,原本一日一更已经是极限,如今要一日两更…哎…各位亲们,如果偶尔哪一天小筑实在一日更不出两章,别砸小筑啊。(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