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生见过的第一个女人，是他的母妃，洛妃。
濯濯如莲，美而不妖，是凌华先皇万俟雄最为疼爱的妃子。然，女人之间的战争没有硝烟，却恶毒而阴狠。
懵懂之年，听仆从提起，当年他出世之时，洛妃的身子虚弱得只剩了最后一口气。生下他之后，万俟雄未曾来看过一眼，身边仆从越来越少，洛宸殿几乎已经成为了冷宫。
然而，洛妃总是浅浅地笑着，抱着他，告诉他，最卑贱不过感情，最凉不过人心……习惯了就好。年幼的他不懂，只是那些年的记忆中，母妃的脸，从未泛过一丝润泽，唇色总是苍白，只那双眼仍旧亮着，说她因虔诚礼佛，上苍终是感动了才送给了她一个孩儿。
若是要选择，他是不喜欢母妃这样的女子的。因毫无心计，因软弱无能，因隐忍和退让，最终残了身子方才证得清白，殁后得入皇陵。软弱的人当由强大的人来保护，所以他立誓为母妃报仇，一切……只为报仇。当仇恨蔓延，杀了兄长，架空权力，得到了一切本就不想得到的东西之后，他发现生活一瞬间失去了方向，毫无乐趣。
就在那时，他听到了百姓口相传颂的故事，知道了那个神一般的人物。
入大燮，进帝都。在人潮汹涌之中，他看到了雪色战马之上，谪仙一般的男子。
七岁上战场，十岁升功勋，十七岁……那人已是大将军。
似乎在黑暗之中抓住了一根细细的绳索，因为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前方，所以便不管不顾地顺从着那绳索的方向前进着。他知道……那绳索的另一端，便是他此生认定的唯一对手——慕子楚。
疯了？
对，他疯了！
散谣言，合北戎，纵西疆，连南国，横齐数；亲自入军，直至最后出动凌华二十万琅天军……他疯了。只为了一个慕子楚，他几乎动用了颠覆一个王权的势力！
然后便是胜利，是囚禁，是潜逃也是长达三年之久的追寻。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回报的，他所得到的最大回报便是，他发现了一个女子，一个与母妃完全不同，在神和修罗之间徘徊的女子。
是对手……也是，无数次的浮世梦醒之后，在红尘俗世之中倾魅人心的一抹妖颜。
于是乎，御龙冢前，他含笑而立，道：“我的目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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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子楚背靠着御龙冢巨碑，面对着祀风和百里郁寒两人。
此刻的他，即使是逃，也怕是逃不出的。祀风与百里郁寒，随便哪一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阻住现在的慕子楚。
一丝笑意蔓延唇角，三分苦涩七分嘲讽，“我？子楚何德何能？不过是个四年之前败在你手上的人罢了。”
祀风微微抬了抬下巴，看着慕子楚，笑意收敛，看着慕子楚已了然一切的神情，问道：“你何时知道，那场战役是我操纵的？”
“刚刚。”
祀风眉心一皱，却听慕子楚继续道：“从来未曾认为那是柄华侯操纵的，他虽权势滔天，却花不下那么大的手笔来对付区区一个慕子楚。若是他有那能耐，四年之前便已经造反。本以为是侯琅献计，后来发现侯琅身后还有一个御凌王。而柄华侯死前曾提醒我，小心御凌王。如今王爷你自言目的乃子楚本人，子楚又怎么会再作他想。只是子楚仍旧不明白，王爷这样做，对凌华有什么好处？”
“好处？”祀风反问，却释而一笑，道：“无关凌华……不过是我的执着罢了。”
百里郁寒抬眼，看祀风的眼中除了慕子楚之外别无他人，心里突地一窒，一种烦恶的感觉蔓延开来。
“无关凌华？”百里郁寒浅浅地笑着，儒雅有礼，稍显瘦削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看着慕子楚，却是对着祀风道：“御凌王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祀风回头看着百里郁寒，听得百里郁寒继续道：“此处是大燮，不是凌华。这是朕的江山，是朕的臣子……”百里郁寒话未说完，却听祀风哧地一笑，道：“臣子？！”
百里郁寒脸色不善，祀风挑衅的眼神伴着讥讽的笑意，对百里郁寒道：“凌华权势在本王手中，本王算可与你平起平坐。但此刻本王方知，原来本王已经胜你一筹。”祀风看向了慕子楚，道：“因为……本王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抢的是什么。而你，连自己真正想得到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阵冷风吹来，却并非山风铺面。
只见百里郁寒虽是负手而立，长衫袖袍却是无风而自动。
一丝淡淡的笑意蔓延在百里郁寒脸上，慕子楚从未见到过百里郁寒这样笑过，四年的时间，他真的越走越远，远到陌生的彼岸。
“传言大燮羽璟帝生来好脾气，温文儒俊如魏晋文人雅士。看来传言有虚啊。”祀风挑眉道。
百里郁寒的确没有因为祀风不断的挑衅而大发雷霆，却是勾着唇，道：“好脾气？那是因为有人用清茶浇了十多年，再不好的脾气都会好起来。可惜，每个人的心里面都有一条毒蛇，关久了，一旦被放出来……不会轻易回去的。”
袖风鼓动，祀风脸色稍肃，感觉到了来自百里郁寒的压力，“皇上好内力。”
“彼此彼此。”
“说来……我们虽非朋友，却也不至于成为敌人，不过是两个眼巴巴地追到此处想要与故人叙叙旧的可怜人罢了。”祀风突然笑着道：“只是不知道，如今赶到的几位，究竟是朋友呢，还是敌人呢？”
慕子楚眉心一皱，如今竟然已经丝毫感觉不到有人靠近了。
一个娇嗔的声音传来，嬉笑道：“以往听姐姐们说祀风公子风流倜傥武功深不可测，如今梦儿可是真真见着了一回了！”
只见那巨大的石碑之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姑娘，闪动的媚眼剔透纯净，正盈盈笑着看着祀风与百里郁寒二人，又道：“百里公子也是名不虚传的儒雅俊美，难怪鸨妈妈会将你留在迎客厅那么久！”
伴随着菱梦的嬉闹笑语，不远处飞身而来两名女子，其一素色兰裙斜髻扇簪，仙袂飘飘随风而举。另一女子陈色劲装腰佩长剑，束发束腰神色冷凝。
风渐息，百里郁寒眉心微蹙，而那祀风也神色稍整，两人均是不约而同看向了慕子楚。却见慕子楚缓缓闭眼调息，如入无人之境。
绮兰的脸色不比离弦好到哪里去，却是三人中最为恭敬的一人，行至百里郁寒和祀风不远之处便福了一礼，不卑不亢地道：“民女绮兰，参见皇上，拜见御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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