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忘返,注定了今日并不是它宁静的日子。
菱梦与墨叶天走后,傅石生终于还是回到了附近小镇子上东方子期和白珩二人下榻的客栈。然而傅石生走后不久,醉忘返内一行荧荧的光火却缓缓朝着外面行来。
连夜被赶出来,这恐怕是御凌王此生此世受到过的最为无礼的待遇了。然而,红尘的乖戾性格,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无可厚非,更何况祀风的身份还那么的敏感。
前面两名着一身素色衣裙梳双鬟髻的女子手提两盏比宫灯还大的灯笼,灯笼内燃着不灭油,四周以夜明珠点缀装饰。其后便是绿依与祀风二人并排而行,那离弦和另一干穿着墨色劲装腰佩长剑短匕的男子紧随其后。
一路无话,气氛诡异而冷凝。然而即将行至醉忘返边缘的时候,绿依却停下了脚步,看了离弦一眼之后点了点头。离弦皱眉片刻应允而去,顺带将那一干护卫男子和两名持灯女子也带走了,独留祀风和绿依二人。
透过身旁大树间的缝隙,已经可以看到醉忘返外平整的官道和不远处仆从扎的营队,月色皎洁,从树叶间错落地投到了地面,显得有些斑驳陆离。
“绿依姑娘有话对本王说?”
绿依站到了祀风的面前,沉声道:“若是终有一天,他真的再一次站到了千军万马之前,你真的会将他斩杀于剑下?”
祀风挑眉笑道:“本王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关心慕子楚么?”
绿依摇头,道:“若心心念念皆是想杀一人,那么在梦中定会将其屠戮千次万次。那么敢问王爷,可曾梦到过亲手斩杀慕子楚,哪怕是只有一次?”
祀风的笑容逐渐收敛,却是冷颜不语。他不止一次梦到过,却并不是在梦中将其斩杀。
“王爷。”绿依郑重地看着祀风,道:“你说的条件,让你杀了慕子楚,迎娶魅红尘。而你心中唯一想做的,只有后半句。”
“胡说八道!”祀风一双冷厉的眼盯视着绿依,道:“不要以为世人认为你聪明你就真的聪明!故作聪明只会让你显得更加愚昧!”
“你明明就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何必自欺欺人。”绿依毫不留情地道:“你若不知,就不会提出迎娶魅红尘的条件。你若不自欺,就不会提出杀了慕子楚的条件!”
祀风语滞,却听绿依一字一句地道:“你杀不了她,因为你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她的位置。而你也娶不了她,因为无论她以后会是谁,她也永远不会遗忘自己曾经是谁。”
“所以?”祀风讥讽地反问,“我应该告诉你那三种毒药的成分?然后乖乖地回到凌华国当那万人之上的御凌王?从此以后再也不踏入大燮疆域,从此以后与慕子楚再无任何瓜葛?”
绿依皱眉,她虽然知晓御凌王定然不是她这么三两句话便可以说动的人,然而她却只希望若是日后真的要让慕子楚再一次与祀风二人对战,祀风能够认清心中的那一片空留的位置,不要赶尽杀绝。
“自伤三分再伤人七分,何必?”绿依叹息,而后转身离去。
看着黑暗中绿依快速隐没的身影,祀风骤然拍掌打向了身旁一人合抱粗细的古桐,哗啦啦一声巨响,那古桐枝干断裂了开来,轰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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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谷穹殿之内,红尘有些倦怠地躺在了那雕花大椅上,却是吩咐道:“明日启程入京。”
绮兰骤然抬起了低敛的头,片刻之后却又恭敬地道:“是,不过几地商贾的生意,是否还需要继续吞并?”
“你看着办,点到为止。只是给墨叶天找点事情做做而已,逼得过急了或许会反噬我们。”
“但是那些商贾都受了墨叶天好处,应该不会闹大。”
“那就把吞并的量加大,大到超过墨叶天的好处。商人一旦无利可图,就会显露本性。”红尘闭着双眼似是浅眠,面纱下的唇一张一合,“我说过,既然他惹得起,就应该有赔得起的觉悟。”
红尘均匀的呼吸传来,绮兰轻声细步地走了出去,正将殿门虚掩过来,却见离弦已经归来。然而离弦明明是向着这殿而来,却见着绮兰轻声细步的动作之后便知红尘定是休憩了,于是转身而去。
“若是担心,不妨去看一眼。”绮兰的声音柔和而温婉。
离弦常年冷漠的脸上扯开了一个兴许对于她而言已经是笑的笑来,道:“你比我更清楚,红尘不喜欢别人关心她。”
“我说的是你师父。”绮兰走到了离弦面前,道:“既然已经知晓他在御凌王府……”
“他还活着就够了。”离弦打断了绮兰的话,道:“我只是想将这消息传给国子监六小生之一的白珩,他毕竟是师父的关门弟子,而我……已经坏了门规,离了百草门,早已没有资格去见他。”
“尊主明日启程入京,绿依要留下来善后几州商贾的事情,只你我二人随侍左右。白珩以及东方子期三人应当亦是明日回京。”绮兰这话便是告诉离弦,可以入京之后亲自跟白珩说这消息。然而离弦却道:“还未请示尊主……”
“这是你门内之事,无关乱红,尊主不会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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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醉忘返最近的小镇上,龙安客栈内,傅石生半夜三更悄悄摸进了自己的房间。然而刚刚点亮蜡烛,却赫然发现白珩与东方子期二人竟然衣衫整齐地坐在他床边,看样子就是守株待兔,坐等傅石生鬼鬼祟祟摸回来。
只不过……东方子期虽然坐得端端正正,然而那双眼睛却是闭得严严实实的,倒是那白珩打了个哈欠,诡笑着道:“终于回来了?”说着还不忘用他那玉骨银边洛槿扇杵了杵东方子期,道:“兔儿撞树上了,捡兔子了!”
东方子期睁开双眼看见傅石生,随后便站了起来准备走出门去,道:“明日启程回京,早些歇息了。”
“诶诶诶!东方!我们还没问这石头呢!”白珩抬扇阻住了东方子期去路,硬是拽着东方子期,一脸诡异样地看着傅石生,道:“说,见谁去了?”
傅石生此刻的脸早已红透了,白珩嘶了一声,讶然道:“东方,看见没,臭石头变红色石头了。”
东方子期叹了口气,国子监六小生,六个人六种完全不同的性格,他东方子期向来冷面冷色,却对着这五个兄弟毫无办法,安常在可以把眼泪掉得哗哗响,良欢不厌其烦之乎者也,傅石生从来少根筋,白珩就事儿精一个自认风流潇洒,唯一正常点的司马安平如今管着幽冥军,没事儿就把匕首摸出来擦擦……
“这边都是乱红的地盘,你还是小心为妙。”东方子期只淡淡地道了一句。
白珩啪地一声将折扇打了开来,挑眉道:“话说……昨儿晚上本公子听见某人说梦话来着……什么别飞那么快,我追不上。好像还叫谁谁谁名字来着……嘶,昨儿晚叫的什么来着……”
“白珩!”傅石生骤然吼道,吓了白珩一跳,连忙道:“别那么大声,现在夜深人静的,别人家都睡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着东方一起来想做什么!”傅石生平时说话哪里这么利索过,这一刻却突然如同连珠炮一般蹦了出来,道:“你怀里藏着的白娟儿和那两半截玉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风流潇洒枯木公子也有栽的一天!不让京城的大少们笑死你!”说着傅石生还学着模样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白珩劈头反驳,“那不是白娟儿,是断帛!”说完折扇一收竟然踏步走了出去回自己房间了。
傅石生瞪着双眼看着白珩消失得比任何时候都快,摸不着头脑回头看着东方子期,却见东方子期那常年冷峻的脸上竟然勾着抹微笑。
“早点睡了吧。”东方子期吩咐后便也回了隔壁自己房间。这一夜,傅石生刚一睡着便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担心再一次说梦话被某人给听了去。而那白珩则睁着眼睛瞪了一整个晚上。倒是东方子期,睡得很沉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