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总是不断地有人进入和离开。
甜儿走了，走得看似洒脱，那唯一不舍的眼神看向的是她的师姐绮兰。然而，甜儿走后，却又有另一个人归来。
围在小院四周的百里郁寒的人根本无法阻拦离弦，甚至于离弦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入这里的他们都根本不知道。然而院子中除了安常在之外的另外几人均感觉到了有人的靠近。
院落中，离弦恭敬地半跪而下，向着慕子楚，一字一句地道：“离弦来迟，请尊主恕罪。”
慕子楚眉心微微地皱着，良久之后终是道：“这么多天你才回来，想必这里……不会太平了吧。”
一句话说得身旁的几人云里雾里，离弦归来的日子怎会扯上太平二字？然而，他们所不知的是绮兰早已告诉了慕子楚那日自己让了绿依和离弦二人一同在谷外守候接应，届时如果万一出了任何的状况，也好保证能够将慕子楚平安地送走。只是后来这种担心却也是多余了，然而那日现身的却只有绿依一人，离弦不知所踪。
慕子楚早已料到离弦乃是跟踪祀风去向了，若是祀风直接乖乖地回凌华，那么不出一日便可知其动向，离弦在一日之内就可以回来。然而离弦这一去却是好几日，慕子楚心内的想法却是逐渐地坐实……
离弦并未抬头，只是仍旧垂着首，恭敬地道：“属下跟踪影子人和祀风追查其动向，发现其入了楼岚城外与北戎交界处的山谷，谷内扎营外族人马，可惜不曾深入谷地，不知那扎营者是何人。”
慕子楚面无表情地听着，然而不同于慕子楚的冷静和淡定，身旁的安常在却是低唤一声，突然焦急地问道：“这位姑娘，你所去的谷地与楼岚城所距几何？”
离弦抬头看了看慕子楚，见后者并无甚表情，便对安常在道：“约莫六十余里。”
一个低沉而暗含怒意的声音幽幽传来：“那里是北戎驻军的前哨营地。”
众人侧目，只见百里郁寒的脸上不辨神色，却只是凝神看着慕子楚，低低地问道：“子楚，即使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你仍旧不愿意杀了他么？”
慕子楚没有回答。
百里郁寒逼近一步，神色却已经有一丝凄清，“若是他如同四年之前一样连同北戎西疆和南国合攻大燮，你仍旧不愿取他性命么？！”
此时，就连站在一边的安常在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来，与他那娃娃脸桃花眼甚是不协调。聪慧如他，却并不知晓那曾经到现在的许多纠缠，便更是无法明白为什么慕子楚明明可以杀了祀风，却始终留了他性命。即使是最后那狠戾的一剑，明眼人却很容易可以看出慕子楚也不过是想要祀风的一臂而已。
百里郁寒袖中双手紧握成拳，墨叶天和绮兰两人虽然知晓个中原因，却不好开口言道。这样的事情，当事人自己解释清楚更好。
然而，百里郁寒却并不再追问。作为一个帝王，他的头已经低地很深了，在慕子楚面前，他低到了尘埃中去。看着面前不欲多做解释的慕子楚，百里郁寒心内沉沉一痛，然后是越来越痛，越来越痛。
甩袖走过，百里郁寒冰冷的声音传来：“摆驾，入城。”
这是他作为皇帝的气势，无论何时何地，国家和百姓永远都要凌驾于任何事物之上。
百里郁寒带走了一半的兵力，剩下的仍旧包围在小院和乱石谷四周。虽然那些士兵均是训练有素，然而若是这房内一行人想要离开，他们连影子都没有办法看到。所以百里郁寒留下了墨鹫和东方子期……还有安常在。
因为祀风与北戎接触的事情而让所有原本已经平淡下来的气氛突然冷凝了起来，百里郁寒走后更是凝滞得化不开的冷。谁都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祀风去见了北戎的人，还能够做些什么呢？无非是言道大燮皇帝到了楼岚城，怕是要开战了，若是不先出手便会失了先机任人宰割如此如此等等煽风点火的话，除此之外还很有可能与北戎联手。无论是不是一狼一虎，只要有共同的利益，那么便会结为同盟。
更何况，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安常在神色越来越担忧，在听到慕子楚询问离弦如今北戎驻军大将是谁而离弦答曰：阿尔鲁吉莫天和莫偈两兄弟之时，安常在的一张脸简直都揪在了一团。
突然，一只稍显冷意的手掌啪地一声，轻轻地拍在了安常在娃娃脸正中，一个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传来：“喜怒哀乐行于色，用兵者忌也！”
安常在一个激灵，看清楚了眼前之人后便瑟缩了一下，然而此刻他脑子不太灵光，一个不注意便随口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不杀了御凌王？”问完之后，安常在方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看着慕子楚面无表情的脸，他简直想把自己舌头割掉！
良久之后，几乎让安常在窘迫得想要挖个洞钻进去的时候，慕子楚却突然淡淡道：“我答应了一个人留他性命。”
安常在稍稍吐了口气，却好死不死烂舌头不直又是突然一声：“那你曾经说过的话可是作数？！”
慕子楚微微凝眉，这话问得墨叶天和绮兰也是有些疑惑，不知慕子楚曾经答应过安常在什么。可是那一直站在一旁不曾说过话的绿依却是突然想了起来，眼前的这个俊小子正是当初乱红组织隐匿卧龙巷之后自己出面拦住的那个人。
她还记得，当初安常在让她代为传话，说是他已经明白了慕子楚给他的那两样东西的含义了，让她问问慕子楚，当年说过的话可还算数。可惜后来变故丛生，她哪里顾得上跟当时的红尘说这些个事情？
如今，安常在再次问了，直接问慕子楚：“你说过的话可还作数？”
见慕子楚不答，安常在似是怕慕子楚反悔，便立马又道：“我真的已经知道了那两样东西的含义了！那是行军打仗的艰苦，是与纸上谈兵不同的实战经验，是在战争过程之中或许下一刻就会死去的恐惧，是为了胜利不拘小节不顾一切的决心……这些，这些我都懂了。那么慕……慕将军……你，你以前说过的……”
慕子楚曾经说过，他什么时候想通那两样东西的含义便什么时候入他军中成为他的军中师爷。
这一句承诺，安常在遗忘了三年，而后又在明白之后重新记起，一记便是四年。直到今日，他重新面对慕子楚，问出想要问的话。
然而，慕子楚却只轻轻一笑，道：“我已不是将军，又何来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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