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痕渐凉，东风不起，星满天，夜萧索。
红尘临去之时墨叶天送至大门，红尘负手而立，月色之下那一身素竹雅袍少了曾为红尘之时的媚态冷傲却多了身为慕子楚之时的古雅温润。
“你似乎欠一个解释。”红尘淡淡问道，身前身后之人都已经退避开来，大门之处便只墨叶天和她二人。
墨叶天苦笑，“无论娶的是谁，不都是一样的么？”
然而，墨叶天的话未曾说完，红尘的手却已经欺近了他的脖颈，隐匿在暗中的墨家堡的暗卫陡然现身，将红尘围困在了中间。这里是墨家堡，乱红的暗卫自然不可能隐藏此处，故而红尘一人被困，只是那冰冷的眼神却丝毫没有动摇，戴着白色护指的手掐住了墨叶天的喉咙，似乎只要她稍稍一用力，墨叶天的脖颈便会在她的手上折断。
“这不是儿戏。”红尘冷声道。
墨叶天并未有丝毫挣扎，向着那些暗卫摆了摆手，示意暗卫全都退下，笑道：“我知道不是儿戏，只是觉得绿依更适合罢了。毕竟……我要娶的是乱红的人，同时，她不能有别的牵绊。”
红尘仍旧没有放手，墨叶天挑眉，道：“别说你是担心绿依在我这里我不会善待她，以她的为人，整个墨家堡包括我在内还没有人能够让她吃亏。”
面纱下的唇张了张，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从绮兰答应婚事开始，她就没有阻止，因为她知道无论是绮兰还是冬阁四女中的任何人，只要作下了决定，即使是她，也无法动摇她们。然而，没有任何感情的婚事，今后相对的二人，终究缺了些什么，终究少了那些重要的人重要的事，终究会有那些东西隔阂在他二人之间，成为此生的伤，成为心底角落之处不能翻出来的腌臜之地。
然而，立场如红尘，又有什么资格来说这些？
渐渐松了手，红尘垂了双目，不欲多言便要离去。
然而，墨叶天却在红尘的手刚刚从他的喉咙处松开的时候一把握住了，扯了过来。
若是用了全力，如今的红尘完全可以挣脱，挣脱这炙热的怀抱坚硬的胸膛。然而墨叶天却道：“这一辈子就这一次了，最后一次，别动。”
红尘僵硬地站着，墨叶天就将她扯在自己的怀里，让自己的鼻端可以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香味。
“如果……”墨叶天的话没有说出口，他没有机会说出口，红尘便打断了那一声如果，道：“这世间没有如果，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更不会有。”
墨叶天叹了口气，闷闷地笑道：“这世间还有哪一个女子能够比你更加绝情呢？”
红尘不言。
绝情么？若是真的绝情，这一个拥抱她本可旋而脱身。
或许是因为墨叶天曾救过她的性命，或许是因为墨叶天为她付出过那么多，也或许……或许仅仅是因为那一双在乱石谷中，他买来的刚好合脚的裘靴。即使她从未穿过，却仍旧在冰天雪地之中给了她一份温暖。
“我会善待绿依。”墨叶天给出了最后的承诺，而后放开了红尘。
红尘抬头，直视墨叶天，道：“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墨叶天苦笑，看着红尘终于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如果，如果你的心中没有百里郁寒，可会有我？”
“不会。”一个犹如寒刃的声音在墨叶天身后传来，让墨叶天挑眉而笑，带着挑衅，看向了身后。
只见百里郁寒黑着脸走了过来，想是刚刚那番景象已经被他看在了眼里，只是他身边可还跟着那几个侍卫，他却丝毫不回避，道：“墨堡主可真是侠骨柔情，今夜洞房花烛，却不曾想这外头还有暖玉温香。”
墨叶天倒是一点不恼，他恼什么？该恼的不是他。
“嗯，确实很香……”墨叶天的心里是酸涩而苦闷的，嘴里却不忘让百里郁寒不好过。
百里郁寒脸色更黑，拂袖欲走。墨叶天却在他的身后幽幽道：“百里……”
墨叶天是个知大体的人，即使他如今也算是坐在江湖第一把交椅上的人，然而在百里郁寒面前他少有直呼其姓名。当他呼其名姓的时候，便是站在一个非君非臣，而仅仅只是朋友的位置待他。
百里郁寒停了停脚步，却听墨叶天在他身后道：“若是你给不了她想要的，就不要折了她的翅。”
“她无欲无求。”百里郁寒冷冷地回了一句之后便离开了。墨叶天叹了口气，拍了拍大红的喜服，转身回了几欲散席的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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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红的绯纱软榻在这夜色之中显得有些鬼魅，然而，更为鬼魅的却是那个站在路中央，阻住了乱红一行的白衣男子。
软榻上的红尘微微皱了眉，闭了眼睛不想理会。而软榻一侧跟随而去的菱梦却瞪大了眼睛，看离弦手上还缠着绷带，便只得自己上前，笑道：“哟，这不是‘快剑卿郎’左大侠么？”
眼前站在路中的正是白日里失意而去的左卿枫。
左卿枫没有开口，只是在那里站着，手上还拿着一个长长的盒子。
红尘摆了摆手，那抬着软榻的几人便轻轻将软榻放了下来。仍旧是那番睡卧的姿态，红尘道：“左卿枫，我魅红尘的路，不是你能够拦的。”
左卿枫原本冷俊的脸在月色之下显得有些憔悴，只见他抬头直视着红尘，声色有些嘶哑低沉，道：“左某希望尊主能够替在下将礼物交给琼儿。”
红尘从软榻之上坐起了身来，凉凉地看着眼前这男子。
左卿枫，年少之时的‘快剑卿郎’，青年之时的‘侠官’，满朝文武都入不得他的眼，唯一让他低过头的人是柄华侯，用绿氏门人迫他低头，而如今柄华侯早已成灰，只是这快剑卿郎和侠官也都已不复存在，眼前的，只是一个憔悴而落寞的男子。
“呵！”红尘扶额轻笑，“我魅红尘什么时候成了跑腿的了？”
“不必尊主亲自给她，请菱梦姑娘或者离弦姑娘代为转交亦可。”
看左卿枫那执着的模样，菱梦心里一软，抬起滴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红尘。
红尘哪里会看不见菱梦那愿意帮忙的模样？身子一卧不管不顾，任由他们去吧。
菱梦点足上前，撇了撇嘴，道：“给我吧，本姑娘勉为其难帮你带过去！”
左卿枫唇角勾了勾，似乎是一个笑，却丝毫见不到眼底的笑意。
只见左卿枫将那盒子拿了出来，却是在菱梦面前打开。菱梦讶然，只见那盒子里面根本空空如也。
然而，下一刻，这仅仅一个眨眼的时间，左卿枫就在菱梦的面前抽出了腰间佩剑，剑刃环了右臂一圈，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这四周土地一片猩红，而那条手臂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木盒之中！
菱梦瞪大了双眼，愣愣地看着前一刻还尚好的左卿枫这一刻却已经失去了一臂！
“你……”
左卿枫脸色更加苍白，点住了右臂的几大穴道，算是勉强止住了血，却小心翼翼地将木盒关上，递到了菱梦面前，道：“多谢。”
此时此刻，没有人看见软榻之上那一闪而过的哀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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