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封后,引蛊(1)
十日之后,慕言殊昭告天下,册封司徒长安为皇后。
世人还沉浸在乍听此讯的震惊之中,日子便飞也似的来到了二月十九,宫城之中,百官为了册封的仪式忙得人仰马翻,上京之内,百姓沉浸在欢腾的气氛当中。
就在这时,另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从深宫之中流传出来,据说慕言殊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颠倒纲常亦要将他的血亲侄女司徒长安封为皇后,是因为这司徒长安……早已有了身孕。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人的关系并不止于“两情相悦”,而是已经珠胎暗结,有了不可告人的私情。
恪守三纲五常的儒生们为此激愤的批判了慕言殊的做法,认为他身居高位,却为了一己之私而做出离经叛道之事,枉为天下表率。
然而,仰慕他已久的深闺少女们,听闻那天神般的男子竟可以为自己心仪的女子做出如此举动,心中对他的崇拜,又暗暗加了一分。
进可高居庙堂,睥睨天下,退可与自己所爱的人相守,无论世人如何闲言闲语。这是何等的潇洒与快意。
人们看惯了帝王坐拥三千佳丽,享尽齐人之福,却也知其冷情薄幸,更知深宫是女子的坟茔。慕言殊还未登基时,他身边就只有长安一人,他对长安的专一让世间女子好生艳羡,如今他坐上至尊龙位,选秀一场不曾纳过一个妃嫔,仍是仅将司徒长安册封为皇后。
如此至深之爱,实在让人不禁感叹:
原来后宫之中,也是可以有相守终生的佳话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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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之内,怡和殿中,慕言殊高坐于龙椅之上,长安身着吉服,坐在他的身旁。
还记得先前两人定亲时,慕言殊曾承诺要许她盛世大婚,如今她已有身孕,又受制皇后册封的礼法,一切便没有按原本的计划进行。
灵珑为她准备的嫁衣换成了绣着翔凤图样的华美吉服,长安穿在身上,头戴凤冠,金光耀眼夺目。她的年纪本来不大,这样装扮起来,却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势。
文武百官就更不曾见过这样的长安了。在他们的印象之中,她不过是个骄纵惯了的皇女,若非倚仗着司徒氏的身份地位,以她的容貌品性,在上京的众多闺秀中根本排不上名号。可如今她身着吉服,略施粉黛便已十足绝艳,她端坐在慕言殊的身旁,双手护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众人看着这幅画面,只觉得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微妙。
实在不得不叹慕言殊好眼光,竟能发现她这块璞玉,并细心雕琢,终于使她成了万世瑰宝。
礼官吊着嗓子宣读册封的圣旨,内容无非是夸奖长安如何贤良淑德,接着是慕言殊以天子之尊,赏赐金册金宝。
长安有孕在身,不便行大礼,便向着慕言殊微微一福身。慕言殊身着龙袍,向她轻轻点头,接着伸手轻轻一带,长安便又坐回了他的身边。
此刻,便算是礼成。
文武百官匍匐在地,三呼万岁。
龙凤相应,悬空许久的后位终于有人入主,并且新受封的皇后此刻已有身孕,不日便将为慕言殊诞下皇嗣,为后宫带来生命的希望。
此情此景,自然是众臣们最愿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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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封大典结束后,长安与慕言殊乘着步辇离开怡和殿,慕言殊今日仍有许多奏章要看,便打算先将长安送回云澜殿,然后再去自己的书房处理政务。
步辇缓缓行着,长安今日脸色不错。按洛璃的说法,她离临盆的日子越近,蛊虫的折磨便应越让人不堪忍受,可奇怪的是,自从洛璃送她了那支玉笛,让慕言殊吹南疆的曲子给她听,她的心痛症状就缓解了不少。
以往慕言殊入睡之后,她总要暗暗蜷缩在床上,忍着噬心的剧痛,可慕言殊的曲子仿佛有安抚的作用,让她每夜都能安眠。
长安将此事告知洛璃后,洛璃也十分惊异,她身为拜月教的教主,可说是精通各种蛊虫,却从未听说过,蛊虫可以被苗疆曲驯服。可她转念又想,既然云遥的笛声能够驯服野兽,那长安身上发生的事,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慕言殊看着长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禁问她:
“小七,想什么呢?”
初春时节,宫室之外仍是有些冷的。长安最近十分畏寒,此刻正窝在慕言殊的怀中最温暖的位置。
“没想什么。”她说,“只觉得一切,不可思议。”
听她这样说,慕言殊的唇畔也不禁漾起淡淡的笑意。
不可思议?他与长安的故事,的确说得上是命运不可思议的安排。
他是长安母妃的至交,亲眼看着她出生,后来他受到排挤,被分封到了南疆,镇守了十年。其间只北上过一次,便在火场阴差阳错的救了她,听她与自己许下终身。
后来他受封摄政王而回到上京,长安几乎将他当成最大的敌人,无时无刻不戒备着他,慕言殊这才知道,长安早已将当年火场上的是忘了。
于是,他步步为营,以和亲之事骗她,又诱着她随自己上了西北战场,两人一同出生入死,几经波折,才终于许了余生。
当他好不容易全然占领了长安的心,回宫筹备着将她娶进家门,慕赜却又将他的身世之谜揭露出来,害得她远走江南。
幸然,最终的结果还是美满的,她成了他的皇后,这世上唯一有资格与他相伴终生的女子。
是的,命运……真是不可思议。
两人皆沉浸在回忆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就在这时,步辇突然停了。
长安身子笨拙,差点没因这骤停而从软座上跌下来,慕言殊当即神色便是一凛,抬起眸来想看清来者何人。
只听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琅琅响起:
“臣慕赜,拜见皇上、皇后。”
慕言殊明显感觉到,长安听见“慕赜”二字后当即便往自己的怀中缩了几分,显然是对他仍心怀恐惧。
想到慕赜曾对长安做过的事,慕言殊顾不得曾经的祖孙情分,微微睨起眼眸来问他:
“左相出现于后宫之中,不知所为何事?”
慕赜却丝毫不为所动,只说:“今日是皇后受封之日,臣特来恭祝。”
听他嘴上说着“恭祝”,慕言殊却知道他绝不可能是怀了恭祝的心思前来,却也无心与他周旋,只说:
“有什么话快些说罢,皇后身子不便,折腾一天已经疲了。”
“是。”慕赜应声,接着转过头来看着长安,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道,“臣恭祝皇后娘娘凤体安康,腹中的皇嗣能够平安降生。”
他的话似乎是真挚祝愿,长安听来,却觉得十分讽刺。
凤体安康?皇嗣平安?
想到这里,她不禁轻轻抚着自己手腕上种了蛊虫的地方,心想慕赜真是老奸巨猾,明明是他给自己种了蛊,巴不得她腹中的皇嗣早日消失于这世上,今日在慕言殊面前,却仍要装得若无其事。
他不过是笃定长安没有、也绝不会将“缠绵蛊”的事告诉慕言殊罢了。
想到这里,长安不禁冷冷的笑,说道:
“劳左相记挂了,长安定会尽心竭力护腹中的皇嗣周全,绝不给旁人任何可乘之机。”
慕言殊是何等聪明的人,从慕赜的话锋及长安的回答中,轻易便可察觉到两人正以言语过招,此刻他自然是不怕长安吃亏,毕竟有他在场,慕赜怎么也得收敛几分,只是怕让她劳心伤神,便三言两语化解了慕赜的招式,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步辇继续缓缓前行,长安心情一下子大不如前,见了慕赜,想起他指使慕子贤对自己做的事,便觉得既怨恨又伤心。
他们,明明都是她的……亲人啊。
为何竟时时刻刻都想着要置她于死地呢?
与此同时,慕赜则看着步辇逐渐远去,目光也随之幽深了起来。长安刚才的神情与他遥远印象中的某个面容渐渐重合,让他只觉得心口阵阵抽疼。
下蛊这种毒辣的手段,他此生已用过两次,第二次是对长安。
而第一次,是下在了怜妃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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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辇停在了云澜殿前,慕言殊率先走下来,然后向长安伸出手,要扶着她走下来。长安在将手放进他的手心时,只觉得心中一阵剧痛,当时便知是缠绵蛊的噬心之痛又犯了。
她脚下一软,当即便跌了下来。
接着,心口的疼痛丝毫没有缓解,小腹又是一阵抽疼。
慕言殊见她跌了下来,连忙伸出手去将她揽着,不让她跌在地上。
正迎出来的阿翠看着自家殿下的样子,当即便惊呼道:
“天呐!殿下她、她——破水了!”
慕言殊向长安身下探去,果然触感一片濡湿,自长安有孕以来,他也了解了不少这方面的事,自然知道破水是什么意思。
当即,慕言殊便将长安打横抱起来,对阿翠吩咐道:
“快,传太医。”
话说出口,才发现声音是颤的。
长安浑身无力,只觉得痛,她在慕言殊耳畔低声说:“洛璃,我要见洛璃……”
慕言殊神色一凛,他对洛璃的印象从来不好,却也知长安此刻危在旦夕,于是又对阿翠说道:
“派人火速传洛璃姑娘进宫。”
阿翠慌张称是,连忙跑了出去。
慕言殊抱起长安向寝宫内走去,不过是短短的一段小路,他却几乎用上了轻功身法。
“言殊,言殊……”长安低声唤他。
“小七,别怕。”慕言殊神色冷冽,“我绝不让你出事。”
长安痛得颗颗泪水从眼眶中滑落,灌进慕言殊的衣领里,滚烫。
她低声说道: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俺不虐包子!
俺是亲妈!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