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绝密,临川(2)
临川行宫之内,又俨然是一个独立于外界的全新世界。
上京位于东朝国土的北方,尽管极为繁华,却仍比不得南方的山水之秀美,长安自小在上京长大,见惯了江北的风光,这下子忽然置身于南国一般的临川,不禁为眼前所见深深震撼。
而荣妃却将行宫之内布置得更加精美绝伦。才刚踏进宫门,走过通幽的回廊,入目便是一座花园,花园之内不仅有各色繁华如锦,争相盛放,更辅以假山、池塘,与满目的缤纷相互辉映。
春风吹过,如今正是赏花最好的时节,众人边走边看,不知不觉便痴迷其间。仅从对这花园的布置,便可看出荣妃是个如何蕙质兰心的人。
长安跟在慕言殊身后,一步步走上宫阶,眼前便是荣妃居住的寝殿。
大殿仍是淡雅的青灰色风格,浑然天成宛若一幅泼墨山水,长安在殿门前抬头向上看,之间门梁上高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四个大字——日月同寿。
长安当即便向身边的慕言殊看去,这字显然是他所写,但又与平日里他处理公事的字迹不同。皇城之中的摄政王慕言殊,字迹工整,不会让任何一笔画泄露他的一丝情绪,那个慕言殊,是个极其高深莫测的男人。
而荣妃的这块匾,慕言殊却写得极其挥洒自如,一笔一划,皆随心所欲。在长安的心中,慕言殊一直都是将自己的情绪掩藏极深的,哪怕是她,也有时会觉得看不懂他,而慕言殊却愿在荣妃的面前表现得光明磊落,毫无掩瞒,大概他,是极其敬爱荣妃的吧。
尽管荣妃只是他的养母,却也是这世上最关爱他的人了吧。偌大的宫城之中,即使是身为司徒氏血脉的她,也难免觉得孤独,何况是根本不属于这里的慕言殊呢?
他的光芒从来都是他人掩不住的,那么,她父皇当年,是否也曾排挤过他呢?荣妃在这两个养子之中,当年,又是偏向于哪一个?
“言殊……”长安唤他。
慕言殊回过头来,问她:“嗯?”
“当年,我父皇真的曾经排挤过你吗?”她问。
“真要说排挤,大概算不上。”慕言殊回想着,轻轻笑了笑,“我的性子素来与他人不亲近,与你父皇,并无过多的交集。”
言下之意,既不亲密,又何来疏远?
长安却轻哼一声:“那你是怎样认识我母妃的?又怎样和父皇结下了那么多仇?”
听她又将话题绕回了林萦身上,慕言殊哭笑不得:“小七,你就真的那么想知道我与你母妃的旧事?”
哪有人吃醋吃到自己母妃身上的。
长安撇了撇嘴,轻声嘟囔着:“既然你不曾爱慕过我母妃,那把往事讲给我听听又怎么了,小气。”
慕言殊看她嘟着嘴,就算是此刻的模样也十分可爱,唇畔不禁又有了笑意,接着他揽住长安的肩,低下头来与她低声耳语:
“等以后有机会,我再一一说给你听。我与你母妃的那些往事,实在没你想得那样复杂。不如,你与我先进去见见我母妃?”
长安被他低哑的耳语惹得心中一阵酥麻,失措之际,连忙将他推远。
慕言殊琅琅的笑了起来,拉了长安的手,向殿内走了进去。
长安又一次见到了荣妃,亦或是现在世人口中的荣太妃。
说来,这荣妃也算是一个传奇一般的女人。她出身于书香名门,其父官居六部,初受选入宫时本并不受宠,仅是封了个很低的名位。当时后宫有怜妃专宠,崇轩帝对怜妃宠爱无比,他们两人的感情,就连朝臣都无法管束,又哪里是后宫的女子们能够离间?
怜妃专宠期间,也不是不曾有过心高气盛的宫妃,向她发出挑衅,然而却从未有人撼动过她的地位,那些痴心妄想的女子,不过是蚍蜉撼大树,徒劳无功。
这段日子,对于后宫的其他宫妃们来说,无疑是黯无天光的,然而在这段浑噩的岁月中,荣妃却并没有让岁月消磨了她,反而是深居简出,修身养性。
终于,怜妃在崇轩帝面前惹了大祸,被废黜、赐死。至今仍没人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几十年前的那场宫变,也随着时光荏苒被掩埋得极深,随着历史的洪流消匿。人们却可从崇轩帝的震怒中窥见几分,能狠下心来将挚爱的女子赐死,想必怜妃,真的是犯下了惊天的大错。
怜妃香消玉殒之后,崇轩帝着实消沉了一阵,朝臣却容不得他消沉,当时他仅有司徒和靖一个皇子,若是再不广播雨露,恐怕将来后患无穷。也就在这时,荣妃出现在了崇轩帝的视线之内,以她的温柔,抚慰了崇轩帝疲惫不堪的心。
怜妃被废黜之后,崇轩帝便再不专宠任何一人,即使是宠爱荣妃,也仍保持着后宫雨露均沾。尽管如此,最终却还是只有荣妃一人有孕。
可惜那唯一的公主,也没能活下来,而是早早的夭折了。
荣妃为崇轩帝养大了两个儿子,一是后来继承王位的司徒和靖,二是举世无双的战神慕言殊,世人皆好奇着,能养育这样两位不凡人物的宫妃,究竟应该是何等的人物,当众人皆翘首以盼,认为荣妃注定会被册封为皇太后之时,荣妃却选择了隐退,选择深居宫中。
后来慕言殊受封镇南王,远赴南疆,荣妃便又再退一步,搬出皇宫,来到了临川。
如此波折的人生,实在是当之无愧的一段传奇,而亲身经历了这段传奇的荣妃,此刻正端坐在上位,本古井无波惯了的双眼之中,此刻透露着一丝好奇,她细细的打量着长安,面容十足善意。
长安看着荣妃,其实在她的记忆中,关于荣妃的实在少之又少,然而今日一见,她却觉得荣妃看起来极其熟悉,不仅眉眼和善,态度更是随和,唇畔不经意的笑,便能让人如沐春风。
岁月并没有在荣妃的身上留下什么残酷的痕迹,反而让她更雍容、更淡然。
“见过母妃。”慕言殊看着荣妃的神情,便知道她极其满意长安,想着她们二人之后大概能相处的不错,心情愉悦的行礼。
长安也随之行礼,带着一些局促:“见过太妃娘娘。”
听她这一句“太妃娘娘”的称呼,荣妃轻轻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也让长安觉得极其熟悉。只听她低声说道:“明明是要嫁给小殊的,怎么与我还这样生疏?你这句太妃娘娘,倒是把我叫老了。”
长安愣了一瞬,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荣妃的暗示,连忙重新行礼:
“长安见过母妃。”
听她改了口,荣妃欣然笑了起来,接着对慕言殊说:
“小殊,真没想到你最后竟选了和靖家的姑娘。你与他当年如此疏远,如今他若还在世,恐怕你要称他一声岳丈了。”
慕言殊被她调笑,却也不介意,反而也随着笑:“可惜,这便宜他是讨不到了。”
长安看着慕言殊与荣妃说着话,只觉得两人皆十分随意,气氛温馨。刚才她还曾心存疑问,不知荣妃究竟是和慕言殊亲近,还是和自己的父皇亲近。
如今听她唤慕言殊“小殊”,唤她父皇却只是“和靖”,再感受着两人说话时的气氛,心中便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她并不为父皇抱不平,毕竟父皇是司徒氏的血脉,坐拥天下,又有她母妃相伴相随。长安从来都觉得慕言殊拥有的太少,如今知道,至少他曾有温馨的少年时光,心中,自然是为他开心的。
今后的岁月,就由她陪伴他、温暖他。
“长安?”看她出神,荣妃低声唤她。
长安连忙回过神来,自知有些失礼,连忙回话:“母妃,有事吗?”
荣妃却是先与慕言殊说:“小殊,你先出去转转,我有些话想与长安单独聊聊。”
听她语罢,慕言殊点了点头,转身向殿门外走去,临走时给了长安一个安定的眼神。可长安此刻怎能安定得下来?
单独聊聊……此行,她最怕的便是单独聊聊!
看她的神情有些纠结,荣妃却仍是笑着,只说:
“长安,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与司徒氏再度结缘。我与你祖父相伴了半生,没想到小殊最后,竟然和你走到了一起。”
长安听她一点一点理清了与自己千丝万缕的关系,心中一时摸不透荣妃的想法,只能回话:
“能有机会侍奉母妃,是长安的福分。”
荣妃却哪里会感觉不到她的局促,只是笑道:
“长安,你不用紧张,我很喜欢你。小殊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固执,与你父皇也不曾有热切的交集。我看他过了而立之年,身边连个女子都没有,原本还为他担心。今日见了你,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他等了这些年,是舍不得委屈自己,也舍不得委屈你。”
长安听她这样说着,心中觉得十分的暖。
她当然知道,慕言殊孤身一人过了三十年,是不愿随便选个女子,是因为三千弱水,他只愿取一瓢而饮。
或许慕言殊不是为她而守候,或许他苦等的时候,并不知未来之人会是她。
然而这些都已不重要了。
他们如今相爱相守,将彼此当作挚爱的唯一,他们的心中,都再无其余的地方留给别人,这多么难得。
作者有话要说:见婆婆....
哇哇咧~
另,本文正是攻破20万大关(晋江删节版删去了2000字,所以这里显示还没攻破)
阿紫十分激动...hohohoooooo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