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仙道失落之后,后世修士修炼,最根本便在于神魂,无论是开启灵智,炼气强体,最终目的都是为了修炼出神魂之躯,沟通虚空。
不过先天修士达到圆满之后,前路已失,便唯有经历神魂蜕变一途了,吕阳思虑着,度劫可用的法宝,应该与这脱离不了关系。
左大师见他道出本质,欣慰道:“不错,正是为了寄托神魂,给自身留下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
“凡度劫者,未虑胜先虑败,如何成功且先必提,便是不幸败殒身亡,也仍然能够遗留一丝残魂,甚至夺舍重修,这才是最重要的。”
吕阳听到左大师这么说,不由得深有感悟地点了点头。
的确,修士能够遗留一丝残魂,远比灰飞烟灭要好得多。
不过,若要在天劫之下留存一丝残魂,又谈何容易?连全盛状态的修士,都不敢保证度过天劫,若真到遗留残魂的地步,又怎么能幸免于难?
天劫可不会留情。
听了吕阳的疑惑,左大师道:“所以究其根本而言,这并不是增加成功机会的宝物,而只是保命之物,外界之人,或者修为没有达到如此层次的修士,多有误会,以为单靠法宝威能便足以抵御天劫,孰不知这是天地降下的考验,若真有什么异宝能够将所有天劫威力悉数抵挡了,岂不也相当于没有经历考验。那又如何能够成就道境?”
吕阳道:“这倒是。”
“也正因为如此。若要度劫,需要经历的,还是不可躲避,不过,我等修士寻求变通之法,自然也会留有一线……”
“这一线生机,便取决于修士性命与寻常凡人截然不同,寻常凡人,肉身和神魂都极其孱弱,死亡便是死亡。极少有借尸还魂一说,但修士却大多都可以做到,度劫之人,更是将神魂修炼到了圆满境界的大能。借助天地间的种种天材地宝,以达成逃脱一线的目的。”
“这样的机会,能有多少?”吕阳领会了左大师的意思,不由好奇问道。
“半成。”左大师确切地说道。
“半成……”
吕阳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是嫌少,而是惊讶。
他之所以惊讶,是因为这个数目,其实已经算是非常多了。
“都说修士度劫,百难存一,但却没有想到,便是失败殒亡的。也还能有半成机会保留性命,甚至重新来过?这都是人族修士的聪明才智啊,历代以来积攒的丰富经验,虽然难以用言语表述,但却还是留传了下来,至少,其他修士说不清该如何度劫,但度劫之前需要准备什么,却是清楚无遗的。”
吕阳不禁感叹。
“这正是借助法宝的意义所在,人善假于器。诸天种族,莫有胜之者。”左大师道,“而修士保全自己的办法,便如你所说,乃是寄托神魂。分化之法,这一点。我们可以慢慢敲定细节,毕竟度劫之事,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
吕阳深觉有理,便让左大师在灵峰下的城镇住下,然后,开始着手准备起来,甚至还特意派人给他修建了一座郊外山谷中的府邸,借此以静修。
山中方几日,世上已千年。
时间飞逝,吕阳请来左大师,着手准备度劫事宜之后,已经是三年过去。
花了足足三年的时间,左大师终于是结合着吕阳手头拥有的所有宝材,以及吕阳自身所喜,为他炼制法器。
这一日,吕阳在左大师的邀请之下,来到他的锻造房中。
左大师打开所有的禁制,在重重守卫的青阳峰大阵运转之后,一道迷蒙的光束照在空中,偌大的光门倒映着沉重的石门虚影,在一阵重物推开的轰鸣声中,缓缓向两侧平移,打了开来。
吕阳和左大师一同进入了空中的石门虚影,来到山中一座隐蔽的密室之中。
出现在吕阳眼前的,是一件披挂在武器架上,犹如雕塑般的成套盔甲,它被人组装起来,套在一个木头削制的假人身上,暗金的色泽泛着几分沉重厚实之感,精致的云纹和神符密布,列成诸多时隐时现的晦涩道纹,显得古朴而又神秘。
一般而言,修士度劫之用,都是重于防御的宝物,这一次吕阳炼宝也不例外,直接就是一整套甲胄,从头盔,胸甲,下装,护腕,手套,到腰束,护胫,包含七大部分,每一部分,都可视作为一件单独的通玄境法宝,但联合在一起,亦又是结成大阵,远远超越寻常圆满境界,只差一步,便是道器。
虽然早已在左大派派来的仆役口中听到炼制的进度,但这三年来,吕阳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套由器道大宗师专门为自己炼制的重宝,不由得感到极其意外。
“炼制这么一套重宝,多赖悟道峰修士找来的那些器道高手,他们专门为我炼制秘符,镌刻了种种大阵所符的道纹甲片,然后,由我一一镶嵌,排布,融炼一体。”
“另有几十个小部件。”左大师的手指,隔空在那盔甲上虚抚,一阵如流水般的波澜在空中泛过。
这是密室之中用以防护的大阵在起作用,一处地方亮起,他便向吕阳讲述起这些部件的来历和作用。
“这是白家大造师白徵明所造的金丝束带,上面三十六条腾云天龙,乃是其妻亲手所绣,每一天龙鳞甲上,都绘制一重法阵禁制,足足百万道纹隐藏其中。”
“这是吕家提供的天河星晶,乃是悟道峰花了整整千年时间积攒下来的库存。被我以无上道火融炼成片。镶嵌在胸甲之上。”
“接缝处这些筋线,乃是西海特产血鳞孽龙龙筋所制,不但水火难侵,便连被天雷烧炼,也可在顷刻之间重新接回,具有无限重生之功效。”
“还有这头盔处的尖角,乃是你在狱界所得远古魔神头骨所制,坚实无匹,亦可起到分引雷力,传导至周身上下。避免脑中紫府遭受重创的作用。”
……
这套铠甲,成套上下,共有三亿六千万道纹,组成三千六百重大阵。每一重大阵,几乎都是一件灵宝的造价,从数十万至百万不等。
更不要提,其他额外提供的宝材,炼器宗师,高手的相助,以及炼制之时,毫无宵小之辈觊觎,没有重宝遭到抢夺,杀人越货的风险。
可以说。倘若吕阳只是一名毫无根基的散修,便是手头拥有上百亿巨财,也不可能炼制得出如此重宝。
这些都是人力,物力,种种底蕴的体现。
左大师介绍了一番,这套铠甲的处处细节,又对吕阳道:“现在这套神甲已经粗具雏形,接下来,便需借助吕峰主之力,对其进行祭炼了。否则的话,便是左某如何炼制,它也只是死物一件,并不能为峰主你所用。”
吕阳也知道锻造灵宝的一些传说,当即便应道:“好。还请大师指教。”
“请先到这台上来,先取你心血。以行血祭,而后对着这灵阵静坐冥思,以神魂念头熟悉其灵性,直到培育出灵胎为止。”
“最后,便是吕峰主你以神念分化之术,分取七大灵体,命魂住胎,注入这些灵胎之中,此乃急关头寄托神魂的引子,在这大阵庇护之下,便是天劫,一时之间也无法将其磨灭,而等天劫过去,便可借胎重生。”
“当年,太真道友便是凭借一枚如意玉符成功度劫,而后,这枚玉符被寄托化身,便是他如今的天劫化身。”
“太真道友除了此符之外,另有数件蕴含着灵胎的灵宝,假以时日,亦可化作强大的化身。”
“如果那一天到来,吕峰主亦可借此演出化身。”
吕太真是吕家老祖的俗名,吕阳直到此时才知道,他的那尊天劫化身是由此而来,这正说明,度劫法宝在度过之后,并非就没有用处了,仍然还是极其重要的宝物。
“我明白了。”吕阳点了点头。
看来,这些将成未成,介乎生长之间的灵宝灵性,便是将来自己寄托神魂,炼制化身的关键。
吕阳当即便依言上前,进行接下来的祭炼。
这同样不是一两日间便可以完成的事情,因此,吕阳并没有准备短时间内便得以完成,而是住在这炼器庐舍,留足了半年之久。
器灵祭炼的进度并不慢,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吕阳和左大师都没有急于求成,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小问题,也要停下来小心检查,确定并非是有失败迹象之后,方才能够继续进行。
吕阳在这期间,也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一套神甲逐渐与自己产生了血肉相连般的奇妙联系,哪怕吕阳并没有修成真正神魂分化的无上神通,也不禁升起一种仿佛是亲身体验的错觉,好像它们原本便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无论是法力,还是神识,运行在其中,全无丝毫阻滞。
“这套神甲,已经炼成便是先天十重圆满境的大成境界,一身宝材,都是诸天之中难以寻得的奇珍异宝,如果能够在经历天劫的时候派上用场,必定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不过,光有这套神甲还远远不够,修士自身的境界,实力,才是真正起到决定作用的东西,以我现在的修为,应该已经足以挑战了。”
吕阳估摸着,自己的神识,法力,道体,都已经做好了度劫成道的准备,接下来,便是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一举突破。
又一日,吕阳和往常一般,前来左大师的幽谷,祭炼灵宝。
但他没有走到半道,便被一名西海妖修赶上,半跪在地禀报道:“峰主,童姥姥有事要向您禀报,请您回行宫一趟。”
“童姥姥?”
吕阳有些奇怪。这童姥姥并非不识礼数之人。没有理由尊卑不分,有事要找自己,却反而叫自己过去。
因此他奇怪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一道隐秘的神识传入山道附近的法阵,让人接到消息之后,赶去幽谷报讯,然后便返身往行宫而去。
很快,吕阳便来到了湖畔的行宫中。
这里是敖月的居所,在吕阳隔三差五前往左大师处祭炼灵宝的过程中。也时常前来这里,反倒远比留在灵峰上的时日要多些。
童姥姥早已派了人在门口看着,见吕阳到来,便迎了上来。
“咳咳……老身见过峰主。”
“童老不必多礼。你急着派人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吕阳问道。
童姥姥传音道:“峰主,公主有喜了。”
“什么?”吕阳闻言,不禁怔了一下。
最近一段时日,吕阳常常前往幽谷祭炼法宝,在这之余,便常到行宫就寝,结果,敖月便在这时怀上了。
童姥姥道:“最近几日,公主数次提到身子困倦。精神也不是很好,还说自己腹中有异物,老身便为她诊脉,结果发现,那是有孕所致。”
吕阳回过神,不禁也流露出一丝喜色。其实,这件事情倒也不出他所料,左右不过是迟早而已。
吕阳问道:“月儿现在怎么样。”
童姥姥道:“请峰主放心,公主一切安好,之前的反应。也是因为她不知道。”
吕阳点了点头,道:“这便好,你们都是从西海跟着过来的老人,好生照料好她。”
童姥姥道:“老身自会用心,峰主尽管放心便是。”
顿了一下。她又说道:“公主方才说想要见峰主你,不知峰主……”
“你先下去吧。我去看一看月儿。”吕阳想了想,对她道。
可童姥姥并没有离开,而是捂着嘴唇咳了几声,试探道:“峰主,有件事……咳咳……老身,老身可否多嘴问一句?”
吕阳道:“什么事?”
童姥姥面露犹豫之色,道:“峰主最近似乎一直都在炼制重宝,是否打算度劫?”
在吕阳娶敖月之前,这件事情,并不为西海所知,不过等到如今,也瞒不住了,他的意图非常明显,迎请左大师,炼制度劫法宝,近来更是逐渐将灵峰大权分配到吕青青和多名旧属手中,显然是在为将来做准备。
“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不错,我的确打算度劫。”吕阳也知道瞒不过这童姥姥,索性承认道。
“公主知道这件事情吗?”童姥姥问道。
“她并不知道。”吕阳道。
听到吕阳这么说,童姥姥眼中不由掠过一丝诧异,但随即她也明白了,吕阳并不打算让敖月担忧,亦是要快刀斩乱麻,料理此中之事,无论是将来成就道境荣归,还是就此殒落在外,在结果出来之前,都不会令敖月平白担忧。
“既然如此,老身便告退了。”
童姥姥也知道吕阳有话要和公主说,当即便告辞离开了。
吕阳来到宫中,看到了敖月挥退侍女,单独一人等着他到来,便上前安慰了一番,叮嘱她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敖月羞涩道:“夫君,若是我腹中的孩子出生了,该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才好呢?”
“便叫做吕晟吧,此后我会想办法,在这启元大陆再争取一座灵峰回来,与大启连成一片。”
晟之一字,包含着尽善尽美,炽烈辉煌含义,此刻敖月仍还沉浸在即将要初为人母的喜悦和忐忑不安之中,并没有发觉,吕阳早便已经有了道路走尽,成就完美的意思。
如果像其他先天修士一般,停留在圆满大成的境界,甚至刻意压制修为,虽然不必去面对恐怖无比的天劫,但也终生不会再有寸进。
古往今来,不经历天劫,还从来没有一人能够成就道境的。
“夫君,你现在处身安逸,地位尊崇,便是不去度劫,也可以大成修士的身份获得仙门的尊位,又何必非得晋升不可?”
吕青青经上次劝说吕阳无果之后,已经打消了再次劝说的念头,不过敖月有喜的确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又忍不住再次旧事重提。
吕阳也明白她的意思,但并不想改变初衷,因此,闻言只是恍若未顾。
他问道:“我现在并没有把要度劫的事请告诉月儿,但西海的那些妖修,应该都已经猜到了。”
吕阳所指,乃是童姥姥,蜍老等滕臣。
吕青青道:“他们都是老成持重之辈,会理解你不将此事告诉月儿的用心。”
吕阳道:“在月儿面前,他们不会多嘴,不过,是否回报西海,便不得而知了,我也没有明说,便看他们如何抉择吧。”
“西海的怒涛帝尊,未必愿意让月儿嫁给我这般打算度劫的修士,在他心中,应当是一方世祖更为稳妥,也不会有殒落的危险,不过这一切,随着月儿有孕,都将迎刃而解,再等到我成就道境,归来之时,他便无可奈何了。”
“所以,他们是否通报西海,并不重要。”
听到他这么说,吕青青便知道,吕阳是打算隐瞒敖月到底了。
至于吕阳有心考验童姥姥等人,这也便是联姻的坏处,虽然童姥姥等人未必怀着恶意,但通传消息,却是在所难免的。
要令这些滕臣真正融入到青阳峰内,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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