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许栩的L-10和杜克等人的四架战斗机抵达巴尔迪亚上空,这次他们很幸运,途经德军占领的要塞塞卢姆时竟然没遭到任何炮弹的攻击,德国人的高射炮和坦克就像被烈日晒昏了的狮子,躺在沙漠里一动不动,任由高温和寂静将它们吞没。许栩瞄了瞄航图,距离托布鲁克已经不远,而前方杜克少校的新战机正稳稳地飞着,涂了沙漠迷彩色的机身如同一枚清晰的坐标坚定地为她指引着航向。她不禁想起上一次飞行时的情境,那时候他们被马尔塞尤的战机逼得几乎走投无路,枪林弹雨,悬崖峭壁,慌乱中沃克不停地喊着救命,机上的每个人都会想着同一个问题:“如果下一秒,我要死了,该怎么办?”。不过还好上天眷顾,除了沃克不幸伤了肩膀,最后大家都安然无恙。
当时可怕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让人心有余悸,许栩轻轻地呼了口气,低声自语道:“这次可千万不要再遇到马尔塞尤了。”
可是宿命就偏偏喜欢看到人们惊恐绝望和失神落魄的模样,仿佛只有这般才能彰显出命运之神的绝对权威和无所不能。许栩话音刚落,就看到西北方的天幕上突然出现了几点黑影,远远看去就像挡风玻璃上沾染的尘埃,又像一群疾飞的鸟群,让人很是迷惑。它们移动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她就看清了,那些根本不是尘埃,也不是鸟群,而是德军的战斗机。
“10点钟方向,出现敌机,T2012保护好自己,战斗机准备迎战,注意他们接近时的四秒速射和那架黄色14号!”无线电中传来了杜克少校的命令,和马尔塞尤交手的惨痛经验他牢记于心,所以特地提醒战友们注意马尔塞尤的14号座机。
而与此同时,对面的马尔塞尤也向队友们发出指令:“那架T2012运输机是我的,你们负责掩护以及扰乱其他战机视线!”。马尔塞尤早就看到许栩飞机的身影,心里不由得一阵狂喜。自上次交锋以来,他时常都惦记着这架编号为T2012的运输机和它的驾驶者,因为在他的飞行生涯里鲜少有人会像T2012那样让他败得毫无心理准备,一只本该轻易捕捉的猎物竟然逃脱了,在他那不容冒犯的自尊心上深深地烙下耻辱的印记。马尔塞尤对T2012从最初的恼怒,变成钦佩,然后是好奇,最后演化为一种近乎病态的渴望,渴望遇见它,击败它然后彻底地征服它。
几分钟后,德军的六架ME-109和英军的四架飓风式战斗机已经相距不远,他们都不是第一次交手,新仇旧恨让双方都煞红了眼,也不用怎么招呼,就一股脑地朝对方猛冲过去,激烈开火。刹那间,10架战机纠缠在一块,让人眼花缭乱。
经过上次一役,许栩早就总结出宝贵经验,此刻,她除了保存自己和尽快逃离战斗圈其它行为都毫无意义。所以,她第一时间把油门轰到最大,急速俯冲以获得速度,然后朝前方继续飞去。但是,一开始就盯紧了她的马尔塞尤又岂容她再次逃脱,他连忙加速跟着她的机尾追赶而去。杜克少校看到马尔塞尤咬着许栩不放,想赶过去替她解围,可另外的两架ME-109就像贴身膏药般粘着他,密集的弹雨一阵阵地朝他的战机急射而来,令得他不得不先集中精力干掉那两架僚机,一时间还无法脱身。
面对步步紧逼的马尔塞尤,许栩只能不断地通过侧飞,爬升,翻滚,急转弯等规避动作来摆脱他,可是无论她如何移动,马尔塞尤的战机都能死死地锁定她并射出子弹,仿佛早在她动作之前,他已能预料到她脑子里的所有念头。子弹从从四面八方射入机舱,掀起一道道灼热的气流,冷风从弹孔中钻了进来,发出呜呜的怪叫,和着刺耳的机枪声一起奏出死亡的乐章。幸亏在亚历山大维修时空军的机械师为飞机油箱和驾驶员座椅后背加装了防弹钢板,不然面对如此疯狂的扫射,估计许栩和L-10也捱不过这一时半刻。许栩拼命压低脑袋,一边躲避流弹一边努力地把持住操纵杆,她不明白这马尔塞尤为什么那么喜欢盯着自己,像是和她有血海深仇似地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在后面追杀的马尔塞尤扫了一轮子弹后停止了攻击,他看着L-10那像狂风中的孤叶般飘摇的身影,心里突然冒出个古怪的念头,就是飞上去,在给它最后一击前,瞧一瞧那个让自己好奇了那么久的飞行员的面孔。他一压油门操纵杆,ME-109就像支离弦的箭般朝L-10冲去,不消片刻,就飞到了L-10的左上方。此时两架飞机一上一下,ME-109的机翼与L-10的机身相隔不过数十米,马尔塞尤拿出望远镜看向L-10的驾驶舱。透过明亮的挡风玻璃,他看到了一张侧脸,深色的护目镜遮住了那人的额头和眼睛,护目镜下是一道高挺秀气的鼻梁和小巧的鼻翼,唇线柔和而纤细,娇嫩的唇瓣在阳光下透出玫瑰般的色泽,即使隔着望远镜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种柔软无比的触感,白皙的下巴和颌骨组合成一道优美的弧线,整个脸部轮廓精致得让人想起那些珍藏在玻璃匣里的陶瓷娃娃。
“这小子怎么长得那么像女人?啧啧,那张脸还真是漂亮。”马尔塞尤一边看一边发出赞叹,比自己长得还漂亮的男人不多见,只可惜这张像艺术品似完美的脸孔马上就要沾上死亡的气息。正想着,他发现对方也扭过了脸,注视着自己,这下他完全看看清楚了,那不是一个像女人的男人,根本就是个女人。“竟然是个女的?!”马尔塞尤吃了一惊,接着他看到她举起了手,然后一个乌黑而细小的洞口在望远镜中对准了他。
“妈的,是枪!”
一瞬间,马尔塞尤反应过来那个黑色的洞口正是枪管。他马上低头并左压操纵杆企图倾斜机身躲过子弹,随着一声细小的爆裂声,他感到一道灼人的气流擦过了自己的帽子和发际,然后“啪”地一下没入了头顶上的驾驶舱玻璃。玻璃上出现了个小孔,周围有着散射状的裂纹,风立刻从孔里钻了就来,吹了他一身的冷汗。马尔塞尤摸了摸额头,没有流血,但子弹擦过时留下的灼热似乎仍残留在头皮上,他咽下一口唾沫,心脏“咚咚”地跳得厉害。片刻的失神后,他随即反应过来,也来不及多做思考,扎根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和反击意识让他迅速地按下发射键,机翼下的20 毫米 MG FF 机炮立刻朝前方的L-10射出一枚炮弹。
“轰”地一声巨响,一团橘色的火光在L-10的右翼上腾起,无数的金属碎片随着爆炸声飞散开来,整个右翼被炮弹轰掉了三分一,估计连发动机也被打了下来。右翼受损的L-10再也无法保持平衡,机身剧烈地抖动了几下,拖着一道长长的黑烟像折翼的鸟儿般朝着地面坠去。
这时许栩置身在机舱内就像被困在一个充满了黑烟并从高处滚落的罐头里一样,四周天旋地转,视网膜上没有一样事物是固定的,空间位置在此刻仿佛已经失去了意义。她被安全带紧紧地勒在了座椅上,浓烟呛入了口鼻中,眼泪无法遏制地涌了出来,让她几近窒息。她感到全身的力气正不断地被抽走,四肢无法动弹,而剧烈的失重感与昏眩使得意识渐渐模糊,只想就此闭眼睡去。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呢喃,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她的耳膜:“你一定要回来,回到我身边,永远都不许离开!”,那是阿诺临别时对她的嘱咐,当时他的泪水还打湿了她的肩膀……
阿诺!这个名字就像电流般窜过心尖,然后意识猛地涌回脑海中,许栩慌忙睁开眼睛,死命地咬住嘴唇直至出血,企图用疼痛来使自己完全清醒。不行,她不能死在这里,她答应过阿诺要回到他的身边,所以她一定要活下去!刹那间,求生的意志从未像此刻那么强烈,力气重新回到了肢体中,她果断地蹬紧方向舵,压实方向盘,不断调整飞机姿态并加大转弯半径,尽量保持飞机恒定的坡度
飞机右翼受损,发动机失效,现在只能单发着陆,进行迫降才能拼出一线生机。还好许栩对于单发着陆非常有经验,各种处理程序早已烂熟在心,身受重创的L-10在她的操控下竟然踉踉跄跄地再度抬起机头,重新爬升起来。待机身稍微平稳下来,许栩开始准备降落,很快她就看到下方出现了一片褐色的类似农田状的空地。看到这块空地,她就像在洪水里看到一块救命舢板似地,也不管周围的条件是否合适降落,便压下操纵杆,朝着它俯冲而去。
青褐相间的土地不断向着面前扑来,渐渐她能看清土地上被烈日烤得发蔫的玉米,一株株如同标杆似地指引着她的方向。高度表在迅速地下滑,“100米……50米……20米……”,然后伴随着重重地一下震动和刺耳的摩擦声,起落架和机轮着地。在一大团烟尘与无数飞散的的玉米残肢中,L-10急速地往前冲着,然后慢慢减速,直至停稳。
待飞机挺稳,许栩伏在方向盘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尽管外面的太阳是那么猛,她却如置身冰窖,浑身湿透并冷得发抖。她抬起头,感到一小股热流从额头上滑了下来,遮挡了视线,用手一摸,指上殷红一片,原来刚才颠簸时,她的额头磕在了方向盘上,把皮给磕破了,伤口处传来尖锐的刺痛。最后,她差不多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扯开安全带,摇摇晃晃地拉开舱门,走出机舱。
正午的阳光很是刺眼,晃得她头昏目眩,就连脚下热得发烫的土地都带了种不真实感,她茫然地看向四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降落在什么地方。恍惚恍惚中,前方的荆棘丛里出现一阵骚动,然后传来几声喊叫,至于喊什么她不知道,因为那不是英语,中文,法文或者任何她听得懂的语言。接着,几个手拿枪支,头戴钢盔,身穿军服的人在荆棘丛中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用枪指着她,喊声越发凌厉凶狠。许栩还未完全从死里逃生的迷糊中恢复过来,她愣愣地看着那几个人,看着他们手里的MP 40冲锋枪,头上的35型钢盔,铁灰色的军服,胸前的宪兵钢牌以及刻有“卐”纳粹标识的血红色臂章。
靠,他们是德国士兵!
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还不如坠机了来得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那个许栩终于落入敌手了,不知道为啥,我突然觉得有点兴奋和急不可待,看来我还真是个后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