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少爷面色青紫,眼珠暴突,暗紫色的舌苔长长地拖在外面,更为可怖的是,他的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所有看到的人都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人在江湖上飘摇,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什么样的死法他们没有看到过?死人脸上又有什么样的表情他们没有看到过?可是这方少爷面上的表情,着实让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齐齐感觉到有一股凉气从尾椎骨噌地升了上来。
跳跃的烛火在方少爷的脸上打出忽明忽暗的阴影,凝固在嘴角的那丝诡笑像是在向有心人宣布:看吧,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天行——”
凄怆的呼声从人群里响起,姗姗来迟的方大当家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使出一个“猿猴纵树”,顺着粗壮的柱子攀上房梁,将儿子小心地从白绫中解下,抱着他回到地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个八尺身高的虬壮男人此时竟抱着小儿的尸身嚎啕大哭,怎能不让人心生唏嘘?
习武之人的衰老本就比常人慢上许多,而子女的接连殇逝让方大当家这个在江湖上也算一流的高手才过中年便已两鬓斑白,现在,唯一能继承家业的小儿子又不明不白惨死,当真不啻为致命的打击。
陆小凤眼底流露出些许怜悯,走上前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诚挚道:“方大当家,请允许在下查看一下贵少爷的尸身。”
方大当家通红着眼转过头来,皱眉看了看陆小凤,迟疑道:“你是……陆小凤陆大侠?”
陆小凤苦笑着点了点头。这“大侠”二字一旦叫出,便意味着对于此事,他必须得一管到底了。难怪他的朋友们常说,陆小凤经常麻烦缠身,其实绝大多数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人。不过……
眼底快速划过一道精光,他还偏就喜欢搅到这些麻烦事里去!
伸手仔细地在方少爷的脖子上按了按,又细细查看了他的身体和周围的环境,陆小凤突然倏的抬头,惊疑道:“怎么会这样?!”
方大当家连忙道:“怎么了?”
陆小凤的眉头紧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一字一句道:“方少爷的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脚上的泥泞明显是自己行走后留下的,脖子上亦只有与那白绫吻合的一道伤痕,最重要的是,尸体周围完全没有第二者存在的痕迹。”
旁边的司空摘星也看了一眼躺平的尸身,接口道:“也就是说……”
陆小凤点点头肯定道:“是自杀。”
“不可能!”
方大当家的面上有些狰狞,不可置信道:“天行虽说身体弱了些,可那孩子很坚强,还说以后要将方家发扬光大,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候,从斜里冲出来一个头发散乱的妇人,猛扑到尸身上,一叠声地唤着“儿啊”,状若疯癫。
方大当家额角青筋一跳,用力抓起那妇人的胳膊便一巴掌扇过去,嘶哑着嗓子厉声道:“愚妇!嫌方家还不够乱么,快滚回房间去!”
方夫人捂着脸颊,死死瞪着方大当家,凄厉地道:“都是你们!都是你们!”
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中,竟然是满满的怨恨!
她忽又转头,随手摸起门闩,踉跄着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向那一排排摆放着的灵位,边砸边喊道:“来啊,你们来啊,尽管来索命吧,我不怕你们!”
无名的灵位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方大当家死死握着拳头,大步上前一把拉开了方夫人,扭着她的胳膊便要唤人来将她送回房间。
谁知那一看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妇人竟然生生挣脱了丈夫的钳制,扬起门闩狠狠打了过去。
方大当家下意识地抬手就挡,门闩结结实实砸在他的小臂上,咔嚓断成两截。
方夫人呆滞地看着自己丈夫吃痛的脸色,无力地松开了手中的残木,然后忽然转身,一步一步朝着供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喃喃着“报应啊,报应啊……”。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只见方夫人走到供桌前停下,稍稍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猛然发力,一头撞在供桌的尖角上,顿时血流入注。
方大当家痛呼一声“夫人”便扑上去,却仍然来不及,只接住了方夫人倒下的身体。
方夫人在丈夫的怀里艰难地转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儿子陈尸的方向,怔怔地落泪,很快没了气息。
就在方夫人咽气的瞬间,方少爷的尸体突然一阵阵抽搐,紧接着从七窍里淌出血来!
众人被骇得齐齐倒退了几步,更有胆小的下人当即尖叫着“起尸了”逃窜出去。
奉剑却不知为何,紧紧盯着那滩血红移不开眼。
脑中突然划过一道亮光,奉剑一下子变了脸色,大喝道:“快退开!”
脚下运起步法的同时自然而然地握住了自家少爷的手掌。
西门吹雪会意地将奉剑拉至身前,紧紧地揽住那纤细的腰身,向后滑行开一段距离。
在场的众人下意识照做。
祠堂里霎时只剩下了方家三口。
凭借着良好的眼力,所有人都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四散着滴落在地的血液慢慢蠕动爬行,汇合到一处,然后从中间拱起,渐渐变成了一只模样奇怪的软虫。
一道红光闪过,怪虫以极快的速度钻进方夫人的鼻腔之中。不过片刻功夫,原本还风韵犹存的方夫人竟一点点干瘪下去,变成了一具干尸!
方大当家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奉剑眯眼看着被吸干了血的方夫人,眼神一凛,从发间抽出一根银花小针,咬了咬牙,快速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等到那红色的怪虫从方夫人耳内爬出的一瞬间,突然出手,用沾了自己血液的银针将它牢牢钉在地上。
怪虫扭动一阵,没了动静,原本血红的颜色也变得焦黑,最后化作了一小撮灰烬。
沉默。寂静。
所有人都已被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西门吹雪一把抓起奉剑受伤的左手,面色不渝。
奉剑对着他露出一个似哭的笑容,闭上眼摇了摇头。
西门吹雪抿了抿坚毅的薄唇,稍弯□打横抱起了奉剑,冷冷地看着围成半弧的人群。
人群迅速分开,西门吹雪就这么抱着奉剑旁若无人地走回客房。
茶,好茶,热茶。
酒,好酒,温酒。
陆小凤叼着酒杯,大大咧咧地斜倚在房中的贵妃榻上。
西门吹雪握着茶杯,看着陆小凤冷冷道:“你的房间在隔壁。”
陆小凤顶住冰冷刺骨的寒意,直直地对着奉剑道:“奉剑丫头知道那怪虫是什么。”
斩钉截铁的语气。
奉剑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
陆小凤眼睛一亮,追问道:“那……”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是蛊。”
出乎意料,说话的是西门吹雪。
陆小凤惊奇道:“蛊?什么蛊?”
奉剑幽幽道:“它被称为‘血蛊’,专门寄生在人的血液中,对于鲜血极度敏感。”
咬了咬唇,继续道:“这种蛊一旦被植入体内,就会主动繁殖,然后在宿主熟睡之时从耳鼻爬出,循着血液的味道找到与宿主血脉相关之人进行寄生,再次繁殖。而且,更为可怕的是它的能力…它能最大程度地激发习武之人的潜能,短短时间内便得到别人好几十年的功力。”说到这里,奉剑突然冷笑一声,“可是他们不知道,这种蛊会慢慢蚕食宿主的身体,直到完全占据那具躯壳,让宿主成为傀儡,作为行尸走肉‘活着’。”
陆小凤皱紧了眉头。半晌,他突然问道:“丫头你怎么对于这血蛊那么熟悉?”
奉剑凄然一笑,哑着嗓子道:“因为培育出这种可怕的东西的,正是我的族人!而也正是因为这东西引来了不轨之徒,致使我的亲人被悉数屠尽!”
陆小凤张了张嘴,艰难地开口道:“是……方家?”
奉剑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无力地向后靠去,正撞上一个宽阔温热的胸膛。熟悉的冷香萦绕在鼻尖,令人莫名地安心。
在看到血蛊的时候,她终于记起来了,方大当家的脸为何会看着如此眼熟。
因为他与当年带头屠杀她的族人的那个中年男子有八分相似!
还有方家少爷的死状……难道真的是大难不死的族人对于方家的报复?那么,活下来的,除了她还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觉得我挺能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