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孙秀青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日,这个本该任性娇俏的妙龄女子,此时却增添了许多不符合年纪的隐忍。
她的眉眼之间隐隐透着少妇的春色,可是脸色却比之前几日更加苍白了些。
看来她在罗刹教中的日子,确实不大如意。
一阵风吹过,开了一条缝的房门缓缓扩大,奉剑和孙秀青隔着一个门槛,静静地打量着对方。
“怎么了,有事吗?”
奉剑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淡淡地问道。
孙秀青的眼神越过她的肩膀往后望了望,而后才抿了抿唇,斟酌道:“教主请你们去长生殿一趟。”
长生殿,那是罗刹教举行晨会的地方,在魔教弟子的心目中颇为神圣。
奉剑想了一想,道:“是……玉罗刹教主?”
孙秀青摇了摇头道:“不,是玉天宝教主。”
奉剑皱眉道:“玉天宝是谁?”
孙秀青道:“他是玉罗刹唯一的儿子,魔教的第二任教主。”
“那玉罗刹呢?”
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西门吹雪从内间慢慢走出来,站在奉剑的身后。
孙秀青的眼睛亮了一亮,越过奉剑直直地看着他道:“玉罗刹在两个月前突然不明不白地暴毙,魔教一时间群龙无主,后来岁寒三友站了出来,推举玉天宝为下任教主。”
顿了顿,她的脸上突然流露出一种厌恶中透着妩媚的古怪神色,“虽说是个懦弱无能的男人,但好歹也是玉罗刹唯一的血脉,于是教中的众人虽不情愿这样的人对他们发号施令,却也只能勉强接受了。”
西门吹雪目光微闪,冷声道:“岁寒三友又是谁?”
孙秀青“哼”了一声,道:“据说前任教主在的时候,他们不过是魔教麾下分堂的堂主罢了,虽有几分本事,却一直得不到重用。而现在新教主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又推举有功,便被提拔到了护法的位置。”
奉剑微低下脑袋,左手托着右手手肘,右手点着下巴,心中对于眼下的状况已有了较为明确的分析,不过……
抬眸笑得无害,声音却冷了几分,“孙姑娘在万梅山庄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孙秀青面上一变,下意识地望向西门吹雪,想要在那张神色淡漠的俊脸上找到一些对于她的信任。
可她终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尖锐的杀气铺天盖地袭去。
孙秀青脸色瞬间煞白,消瘦的身子站不稳般晃了一晃,苦涩道:“我不会害你的……你要相信我…我怎么会害你呢……”
对啊,她怎么会害他,她是那样地爱他,因为这个,她甚至都背弃了对她恩重如山的师门。她做这些,只不过是为了,是为了……
眼底划过一丝嫉恨,精心修剪过的指甲狠狠刺进掌心,留下一道道半月形的血痕。
她怨,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到他;她恨,恨那个女人为什么可以这么理所当然地陪在他身边。
孙秀青在那一刹那闪过的种种念头,奉剑自然不会知道,但她却可以确定,已不能再从她口中知道更多的信息了。
淡淡地叹了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孙姑娘,带路吧。”
孙秀青的目光掠过西门吹雪在奉剑的脸上意味深长地停顿了片刻,毫不犹豫地转身,带着某种决然。
西门吹雪携着奉剑慢慢跟在后头,看似目不斜视,实则处处留意着周围的情况。
雕着鬼首的钢铁大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幽黑的大堂。
长生殿的大门却叫做黄泉,真不知道取名的前任教主大人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九天十地,诸神诸魔,俱来护驾,同登极乐!”
幽幽的喊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上,说不出的鬼气森森。
放在墙上灯台中的蜡烛接二连三地“扑扑”燃起,照亮了整齐地列在堂下的教众脸上狰狞的鬼面。
“教主驾到——”
尖利的喊声响起,然后从后头走出来一个穿着华服的青年男子。
那套玄黑的广袖缎袍若穿在器宇轩昂的男子身上必定尊贵无比,可如今穿在这手长腿短的玉天宝身上,却好似戏文里涂着白粉的丑角儿,有种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恭迎教主!”
身穿黑漆漆统一教服的魔教弟子深深得伏□去叩在地上,高声喊着。
一瞬间,依旧在这大殿中站着的,除了台上的魔教教主便只有门口的西门吹雪和奉剑了。
那玉天宝战战兢兢地在黑红的座椅上坐下,喊了声“起。”
跪拜的众人利落地起身,分列在两侧。
“岁寒三友何在?”
“属下在!”
三个穿着墨绿绣花长袍,头戴白玉黄金高冠的老人从队列中应声出来。
玉天宝看到他们像是很高兴,本坐正的身子微微向前倾,拍着座椅的把手道:“快,站到本座的身旁来。”
岁寒三友应了一声,便迈着稳重的步子走上高台,分立于玉天宝的三侧。
枯竹在左边,孤松在右边,寒梅在身后。
有了这三人的陪立,玉天宝的底气好似足了一些。他清清嗓子,对着门口高声道:“阁下可是万梅山庄的庄主,西门吹雪?”
“嘶~”
这是众魔教弟子整齐划一的抽气声。
就算是在距离中原甚远的关外,剑神之名亦如雷贯耳。
西门吹雪可不会理会这些闲杂人等,他既不上前也不回应,只是冷冷的问道:“家母的安息之地在何处?”
玉天宝愣了一愣,重复道:“家母?什……什么家母?”
西门吹雪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眼神好似化作了利剑,直直的刺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玉天宝。
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玉天宝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
奉剑上前一步,甩了甩袖子将手靠在腰侧,昂首道:“先妣玉氏玲珑,乃玉罗刹之嫡妹。”
话音刚落,大殿中立刻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就连离得最近的孙秀青,也倏的转过身来极为惊讶地看着西门吹雪。
玉天宝愕然地一挥袖子,肯定道:“什么玉玲珑,我罗刹教里可没有这个人。”
奉剑皱了皱眉,既为他的回答,也为他毫不尊敬地直呼先妣的名讳。
“你难道不是玉罗刹的儿子?”
玉天宝面上一僵,很快恢复过来状似不悦道:“我叫了他二十几年的爹爹,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儿子?”
奉剑不依不饶道:“那你怎么会连父亲有个妹妹,自己有个亲姑姑都不清楚?”
玉天宝撇撇嘴道:“这我怎么知道,那老头从未告诉过我!”
话说到这地步,已不用再纠缠下去。
奉剑果断地转身,跟着自家少爷出去。
“慢着!”
背后传来了一个苍老但却浑厚的声音。
西门吹雪脚步稍顿,背对着那人长身直立。
奉剑微测了身子,眼角余光瞥到那个名叫“孤松”的老人向前走了一步。
“阁下是否忘了什么东西?”
他说。
“我罗刹教的至宝可在阁下手中,请阁下物归原主。”
这句话无异于一枚千钧重的巨石落入汪洋,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人都开始骚动不安。
坐在教主宝座上的玉天宝甚至失态地跳了起来,眼中流露出无比炙热的光芒。
枯竹和寒梅一左一右地搭在他的肩上,暗暗施力将他按了回去,然后亦上前一步,拱着手异口同声地道:“请阁下物归原主。”
西门吹雪冷冷地一笑,道:“物归原主?谁是原主?”
这句话其实已然承认了东西确实在他手上。
枯松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立刻理直气壮道:“这罗刹牌既然是我罗刹教的至宝,自然是归属于教主所有。”
西门吹雪道:“教主何在?”
枯松伸手指向玉天宝的方向,凛然道:“教主在此。”
西门吹雪冷哼道:“不过是一介傀儡。”
“你!”
玉天宝扑腾着想要站起来,却又被两只青筋暴突、枯枝般的手死死按在椅子上。
枯松沉着脸道:“阁下虽武功超绝,可这里是我教的地盘,且又带着娇弱妻子,莫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西门吹雪眼中闪着寒光,随手一挥衣袖,离得最近的一名魔教弟子佩戴的长剑已然出鞘,挟着森寒的剑气直逼向枯松。
枯松脸色突变,忙运起内力抵挡,却仍被一路逼退到墙上。
眼见着躲避不过,猛然压低身子一滚!
“铛——”
长剑深深的嵌入墙中,只留下了一个剑柄在外头。
所有人猛的抽了口冷气,惊疑不定地看着西门吹雪,眼中有向往,有惊愕,更有畏惧!
“若你愿意压上魔教全部的性命,或可与我一战。”
西门吹雪说完这句话,便毫不在乎地背对着他们离开了长生殿。
奉剑跟在他的身边,转头问道:“我们这样就离开魔教回去了么,少爷?”
西门吹雪脚步稍慢,淡淡道:“不,我们暂时还不走。”
“不走?”奉剑歪了歪头,不解道:“那我们在这里还要干什么?”
西门吹雪道:“等。”
奉剑道:“等谁?”
西门吹雪道:“玉罗刹。”
奉剑一下子刹住了脚步,扯着他的袖子道:“可是他不是已经……”
西门吹雪嘴角微勾,道:“父亲曾说过,那封送到万梅山庄的邀请函确实出自玉罗刹之手。”
奉剑眨了眨眼睛道:“那又如何?”
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道:“邀请函是在半个月前送到的。”
奉剑点着下巴在心里盘算了一番。
邀请函半个月前送到,罗刹教与万梅山庄大约十日的路程,可孙秀青却说玉罗刹在两个月前便过世了,明显的矛盾!
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玉罗刹很可能还活着,并在计划着某些事情!
奉剑的脸上露出点点笑意,颇像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那么我们只需静观察变就可以了。”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伸手推开了客房的门。
又一天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不出意外,大概都是在晚上更新了,所以亲们不用太早来刷新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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