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度眼见瞳孔中的乌黑箭头越来越大,危急之中,一把拉过身边的卫士挡在身前,
“扑哧”,
一声闷响,羽箭透体而出!
好准的箭术!好强的力量!莫度心中咋舌,惊了一身冷汗。
刘嘉放下手中的弓,感到有些可惜,眼前这人显然是个乌桓将领,可惜被他逃了一命。
刘嘉眼见那胡将身边已经围满了乌桓兵,将他遮挡着严严实实,已经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另者,乌桓人也逐渐恢复了秩序,再不及早脱身,也许他就要陷在这里了。
刘嘉当下不再迟疑,
“驾”
打马向营外驰去。
莫度这时已经知晓劫营的竟然只有一个人,不由气得七窍生烟,暴怒的咆哮道:“追,给我追,一定把这个汉狗碎尸万段。”
几十名从其它三座城门外赶回来的乌桓哨骑听命追了出去。
但浮云马何等神骏,霎时将乌桓兵远远抛下,一人一骑向灵寿西门疾驰而去。
待刘嘉到得城门前,只见周畏和汤铁腿,六子正提心吊胆的张望着等候,见他骑马来到,赶紧喊道:“公子快进城。”
刘嘉没有停顿,策马一溜烟进了灵寿城,周畏他们也随着跟了进来,城门随后紧紧闭上,追过来的乌桓骑兵愤怒的大骂了几声,无奈的退了回去。
刘嘉下了马,问道:“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汤铁腿眉飞色舞的说道:“公子的计策就是高明,西门外的哨骑一见主营起火,立即都奔了回去,我们轻轻松松的进了县城,当然,还有老周的功劳……”
汤铁腿说到这,对着周畏挤眉弄眼,一脸促狭之意。
刘嘉有些疑惑,看向周畏。
周畏满脸通红的摸着脑袋,也不说话,还是汤铁腿忍不住说了出来。
原来他们在城下叫门,城上的守卫黑暗之中看不清来人面貌,不敢开门。
周畏急怒之下,破口大骂:“李狗儿,我干你婆娘的,连老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要不下去叫你婆娘来,一准能听出老子是谁?”
周畏骂完,不到片刻,城门就打开了。
刘嘉听后忍俊不禁,拍了拍周畏的肩膀,笑着说道:“老周,你行!”
众人哈哈大笑。
这个小插曲过后,刘嘉这才注意到,自己来了这么半天,怎么没见到霍平呢?
他不由问道:“霍县令呢?”
众人闻言,顿时收住笑声,脸色沉了下来。
周畏面带悲戚的说道:“霍县令中了胡人的弓箭,恐怕……”
刘嘉心头巨惊,连忙说道:“快带我去!”
刘嘉让六子带人负责城上守卫,防止敌人偷城,然后急匆匆的跟着周畏等人来到破败的县府中。
刘嘉进的内堂,见屋中围着几个人,看身上装束应该是县府属吏和乡老啬夫之类的人物。
他和众人略一见礼,然后就看见榻上躺着的霍平,急忙快步走过去。
只见霍平,眼窝凹陷,面色铁青,哪还有半分上次相见的精明干练的清官能臣风范?
“霍公,霍公!”
刘嘉呼唤了几声,
霍平缓缓张开眼睛,见到榻前的人影,仔细瞅了瞅,认出刘嘉,眼睛中顿时流露出惊喜的意味,他张开干裂的嘴唇,嘶哑着说道:“你们都出去,我要和刘公子说几句话。”
众人闻言行礼退下。
霍平见屋内已无旁人,一把抓住刘嘉伸在榻边的手臂,强自撑起上身,眼睛炯炯盯着刘嘉,“我有一问,望公子如实回答。”
刘嘉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下意识的点点头。
“公子真是皇室宗亲吗?”
刘嘉大惊,没想到霍平竟然问出这个问题,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看着霍平的样子,刘嘉不忍再骗他,刚要开口,实话实说。
却见霍平脸色一黯,叹了口气,“公子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说完,他重新躺了回去。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屋内一片寂静。
“公子可知道,上次我为何敢带着合县百姓赤手空拳拦住公子车驾求粮吗?”
霍平幽幽开口道。
“在下也多有不明,公就不怕我命手下士卒强行冲开道路吗?”
刘嘉疑惑的回答道。
霍平脸上露出笑意,只是衬着他那张铁青的脸,这微笑反而有些狰狞可怕。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即使不借粮,也不会那样做。”
“哦,公如何如此断定?”
“因为,我早就注意到了你,打虎将军刘嘉刘公子。”
霍平语速加快,“你藏于深山,攻伐盗匪,招降纳众,收容流民,邀买人心,你刘公子意欲何为?你自诩为为民除害,剿平乱匪,实际上,你才是常山最大的乱匪!而且现今,你更加多了一条伪作皇亲,欺君罔上的大罪!”
“哎呀!”
刘嘉听得此言,身子一抖,心中惶恐急怒之极,脸色惊骇,猛然起身,退后一步,右手不由伸进怀里。
霍平没有在意刘嘉的举动,平躺在榻上,继续说道:“要是此霍平还是彼霍平,定会上报朝廷,请发天兵,剿灭这你个野心勃勃,图谋不轨的叛逆。”
刘嘉听得此言,心中稍定,疑惑的问道:“公不就是霍平吗?何来彼此?在下不懂。”
霍平叹了口气,
“近年来,朝廷,时局动荡,天子贪糜淫奢,百官争权夺利,先有党锢之祸,后有宦官弄权,宦官外戚,公卿大臣,你争我斗,弄权误国,全然不顾天下黎民百姓挣扎于水深火热之中,终于引发天怒人怨,二十年间,天降七次大疫,旱涝蝗灾不断,四夷纷纷入寇,流民蜂拥起事,最终爆发黄巾之乱……咳……”
霍平一口气将胸中的郁愤宣泄而出,耗尽了气力,他无力的向刘嘉招了招手,刘嘉赶紧凑到榻前。
霍平看着他说道:“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已看清,大汉气数已尽,只是不知最终鹿死谁手,公子既然有意乱世而起,参与到这场群雄角逐之中,我愿助公子一臂之力……”
说着,霍平从榻内枕边取出一卷竹简,交到刘嘉的手中,
“这是我写给常山太守的荐书,举荐你接任灵寿县令。”
刘嘉一惊,刚想推辞,只听霍平继续说道:“灵寿靠近太行,屡遭山贼侵袭,如今更是遭到胡人的劫掠,先前两位县令都是横死于任上,冀州大小官员没有愿意到此任职者,常山太守见到我之荐书,如释重负,必不会阻拦公子接任。灵寿于别人或是巨石之袱,但于公子却是天赐宝地……咳……”
霍平又是一阵剧烈咳嗽,竟有黑红的血水从口中流出。
刘嘉用榻前的布绢给他擦了擦,然后说道:“公不要多言,请保重身体,我这就叫医师进来。”
霍平急忙叫住他,“公子不用白费心力了,我所中之箭涂有毒物,已无药石可救。”
“霍公!”
刘嘉闻言不禁心中怆然,想到霍平为自己的谋划,更是感伤,
“霍公对小子之恩,让我如何能报?”
霍平神色肃然,“惟愿公子敬天爱民,倘真如此,则公子大事必成,平也会在九泉之下为公子祈福。”
刘嘉跪倒在地上,“请公放心,在下发誓定会敬天爱民,恪行仁义,荡平诸恶,玉宇澄清。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霍平听后神色一松,迟疑一下,手颤抖着伸进怀中,摸出一件物事,说道:“平父母早逝,离家十余载,发妻不耐寂苦,也已改嫁,我了无牵挂,唯有一女,十年前只有四岁,随前妻而去,只留下这半块玉玦为凭,若公子将来遇到,还望照拂一二。”
说完,他不舍的摩挲了几下,将玉玦交给刘嘉。
刘嘉双手捧着接过来,大声说道:“公请放心,我必会寻到公之爱女,以亲妹待之,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霍平脸色微颐,“如此多谢公子了,请公子将众人唤进来吧!”
刘嘉赶紧起身把屋外的人叫了进来,围在榻前,
霍平见人到齐,让刘嘉将他扶起来,“你们听着,我已经保举刘公子接任灵寿县令,以后你们都要听从他的命令,决不可有丝毫懈怠悖逆之心,不然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谨遵县公钧意,我等定然为刘公子之命是从。”
“周畏。尤其是你……”
霍平仍然有些放心不下周畏,勉强抬起手臂指着他。
周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睛红肿,大声说道:“县公放心,俺老周这几日见识到了刘公子的仁德贤明,仗义豪情,早就对他死心塌地,绝不敢有半点不敬。”
霍平闻言精神一松,腹中一阵翻滚,一口黑血吐了出来,眼前一黑,栽倒在刘嘉怀中,阖然而逝。
“县公!”
众人纷纷跪倒在地,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