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后,端王府后宅。()。
一个三十开外一身华贵的女子斜靠在正屋睡塌上,一手抚额,鼻中叹息声不断,显然极是疲惫不堪的样子。
下首站着一位年迈妇人,穿的虽是王府下人制式的衣裳,可那料子和绣工却不是一个普通下人能穿的起的。
此人便是王府当家主母大夫人身边第一人――常妈妈,而斜坐在她对面的那位就是如今端王府里的当家主母――大夫人钟吕氏。
钟吕氏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人家,进王府二十三年,有儿有女,地位稳如泰山,又乐得博贤名,对庶子庶女从不苛待,对府里下人也是赏罚有度,仁厚贤明,有着“渠城第一贤妇”之称。
钟吕氏的大儿子,王府正房大少爷钟久恒如今已经娶妻生子,在户部领了个闲职,大女儿钟若雅早已出嫁随夫,如今定居京城,剩下唯一一个还在身边的小儿子,就是正房的三少爷钟久礼。
钟久礼今年已一十五岁,正是议亲的时候,而钟吕氏也早早地就为他定下了燕州知府梁大人的嫡次女,梁婉如,此女据说人如其名,性情温婉善解人意,才一十二岁就出落得明艳动人。
钟吕氏在几次宴会上特特地留意过,确是礼儿良配,便托了老太爷去梁府提亲,梁大人虽深知端王府正房的水太深,那个钟久礼更是半点功名也无,绝非女儿良配,无奈迫于端王府在梁国的势力,掐着鼻子认下了这桩婚事。
可谁知……
钟吕氏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茶杯,心里纷乱不堪,轻揉了揉眉,这两天为了礼儿议亲的事忙的她焦头烂额,本以为老太爷去定下亲事后便可安枕无忧,静等梁婉如到十五岁及笄后一抬花轿抬进王府,谁知,这才刚定下婚事……
此事要从三少爷钟久礼说起,三少爷钟久礼自小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五岁起随家里武师习武,不知从哪看了几本歪书,便信奉起“绿林好汉”、“惩恶扶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一套,偏老太爷疼惜孙子,又因着长于后院的大老爷钟博彰失败的例子,孙子的教育之事便一个人大包大揽,从不让妇人插手,急的吕氏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没办法,老太爷把孙子全搬自己院子里去住了,吕氏就是再疼孩子,为了孩子什么名声都不要,也不敢总往公公院子里闯啊!那可是为不孝,在梁国是能下堂的罪。(www.duankan.o请记住我们的网址)
要说钟久礼这孩子也是不错的,只因常年与武夫打交道,心思简单不懂后院的龌龊之道,偶然在墙角下听到小丫鬟议论,说与他议亲的官家小姐嫌他只懂拳脚不通文墨,是个粗鄙之人,配不上自己,在家哭闹不嫁……
钟久礼一气之下单人匹马冲到梁府,誓要退婚。
梁知府本是不喜这桩婚事,见钟久礼又是如此冥顽不灵不韵世事,这般大吵大闹地找上门来,闹的满城皆知他嫡次女下嫁端王府不成,羞愤难当,当下便写了退婚书给他,将他连人带马逐出了梁府。
老太爷得知此事时已经晚了,端王府在燕州虽为一霸,但却从来做事公道以仁待人,如此仗势欺人之事还是做不出来的,老太爷一气之下撒手不再过问府中儿女婚事。
钟吕氏万般无奈,只好带着重礼亲自上梁府登门谢罪,可梁知府却一口咬死退婚书已写,两家从此休谈婚事,钟吕氏连登三天梁府百般好话说尽,又找来渠城诸位有品级诰命的官家夫人说项,梁知府才软下口风,嫁女可以但只能嫁个庶女,嫡次女的事休要再提!
钟吕氏一听勃然大怒,我堂堂端王府一府主母,如此低声下气给你赔礼道歉,你竟然就给了我个庶女!钟吕氏也不是俗人,当下忍下滔天怒火说此事还要回去与老太爷商量,便带着一众仆从回了王府。
如今已过了三天,钟吕氏一点消息也没回给梁府,她心知姓梁的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遂才抛出了个“庶女”的幌子,定是看出了他们端王府正房嫡次子绝无可能娶个知府家的庶女回去……
好算计!不过若非礼儿太冲动将此事做的太绝,眼下也不会闹的两府如此难堪……看来礼儿的婚事是必须要搁置下来了,因为自出了“骑马退亲”的荒诞闹剧之后,渠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把嫡女藏的严严实实,轻易不敢带到钟吕氏面前,生怕被她看中了拉回去做个“莽夫”的媳妇,就算这个“莽夫”是正正经经的端王府正房嫡次子,可也不想天天忍受外面人的冷眼轻视和挖苦嘲弄。
钟吕氏得知此事后气的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那些个搬弄是非的卑鄙小人,可也只能咬碎了牙齿和血吞,毕竟是她们家儿子有错在先……
钟吕氏手边茶几上的紫砂茶杯已经在那儿放了半天,杯壁都凉透了,常妈妈刚想上前去换,钟吕氏却摆了摆手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凉凉的银针茶顺着喉管流下,钟吕氏方觉得喉咙里的燥热稍解,这几日不眠不休地为她那个孽畜的婚事奔波早已让她累的心力交瘁,可她那个惹事生祸的孽畜儿子,却根本不体谅她这个做母亲的难处,见捅出了篓子就躲到他爷爷房里,天天睡在他爷爷屋的偏塌上,根本连屋子都不回了,宁可受他爷爷的“跪宗祠”苦刑,也不愿进后宅听她母亲的“苦口婆心”苦刑。
常妈妈担忧地望着眼前这位王府的当家主母,自从四年前大小姐出嫁之后,王府就一直大事不绝小事不断,大夫人的眉头就没怎么解开过,如今三夫人那边的事还没清,老太太还在后宅里“病”着,三少爷这边却又闹出了这么一桩大事,叫人怎么能不愁心!
钟吕氏注意到王妈妈看过来的担心眼神,勉强回应她个笑容:“常妈妈不必忧心于我,这么多年来,你我主仆二人还有什么事没经历过,眼下这事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咱们退一步了,礼儿一时半会儿是说不上亲了,不过他还小,等过两年风声过了,这事被人淡忘了再说亲也不迟,刑房里那三个丫鬟处置的怎么样了?”
“回夫人,已经处置干净了,三人都是还未用刑便自己咬舌自尽的,老奴本已叫人塞好了她们的嘴就防着她们这手,谁知对方旗胜一招,趁老奴去打压三少爷院里人的功夫溜进去下手逼死了那三人,至于前几天北院乱嚼舌的那几个老婆子,老奴已经叫人打了板子拉出去发卖了,可这事究竟是怎么传进王府的,又是谁让那两个小丫鬟站在三少爷的院墙外故意说出来叫他听到的,却始终无从查证,着实蹊跷的很!”
常妈妈说完就静站在一旁,静等着钟吕氏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