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别人拿刀指着,顾少聪的脸色自是好看不到哪儿去,但他此时居然还笑得出来:“好快的速度。”
萧律不语,刀尖却又向前递了寸许。眼看着那道光罩在他的逼迫之下渐渐出现了裂痕,并且有扩大的趋势,身旁围着的顾家武尊神情越发紧张起来,正要再度开口怒喝,却被顾少聪抬手拦下:“敢问泊烟客可是知道,你们下榻的那间客栈是顾家的产业?”
萧律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顾少聪却明显看到,男人握着刀柄的五指一下子收紧。他微笑道:“实不相瞒,这诸宣城中想找到一处并非顾家经营的产业,也是件称得上困难的事情。”
“那又如何?堂堂顾家少族长的命还比不上两个无名的小辈武师?”萧律嘴角微勾,声音却冷得像掺了冰碴子。
“可在下的命却比不上那能让人数十年成圣的绝世功法。”顾少聪道,“除非泊烟客能将顾家上下赶尽杀绝,否则只要走漏一人,北漠就会变成第二个西荒。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自然谁也不想走到这鱼死网破的一步上去。”
“你要怎样?”
“只是如在下先前所说,单纯地卖个人情而已。不过是几十个武者与武师,这些钱顾家还承担得起。顾家与西荒有几条往来的商路,郃阳萧家的变故自然也有所耳闻;今日借此机会请泊烟客来这里,不过是为了表明无意插手的立场罢了。”顾少聪挥了挥手,旁边围着的武尊们终于后退了一步,脚下的咒阵也随之消失,但十几双警惕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萧律。
萧律却并未就此放下刀来,只是冷冷开口:“萧某人身上可没有什么能让顾家感兴趣的东西,不值得顾少主如此破费。”
“值得,值得,单单能和泊烟客套上交情,已经让在下倍感荣幸了。”顾少聪笑眯眯道,“有的时候,和强者进行感情投资也是必要的。”
萧律深深看着他,终于还刀入鞘,周身的气势也收敛了下来。周围的武尊们明显都暗自松了口气。顾少聪早已恢复到了刚见面时的泰然自若,仿佛早就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一般。
“今后顾家如有难处,若是力所能及,萧某必然相助,还了顾少主的人情。”萧律淡淡道。
“好说,好说。”顾少聪站起身来,“在下这就吩咐顾真打点人数,下午便将武奴送过去;在客栈的一切开销,由顾家全部负责,权当是为三位接风了。时候不早,在下就不挽留了,泊烟客请自便。”
“既然如此,告辞。”客栈的食宿钱不到奴隶费用的零头,顾少聪如此说,萧律便承下这个附带的优惠。当下一抱拳,扬长而去。
顾少聪微笑还礼,目送他向外面走去。直到萧律的身影被重重回廊遮挡住,他才突然踉跄后退几步,跌坐下来;一口血喷在地上,顾家少主已是面色惨淡,苍白如纸,哪里还有半分先前谈笑风生的样子?
“少聪!”站在他身后的老者大惊,自怀中取出个白玉瓷瓶,将瓶中丹药送入他口中。
“让九叔担心了。”顾少聪勉力笑笑,目光投向门外时又变作心有余悸,喃喃道:“好可怕的人,好可怕的刀!”
“他那副样子,分明是……”
“分明是入魔了。”顾少聪接过话来。他低头看向手上戒指,那宝石已失去了光辉,上面布满无数细小的裂纹,“事出反常即为妖,那功法如此逆天,怎么可能没有半分害处?我早料到会如此,却不曾想这祸患竟是比猜测的还要严重几分。”他摆摆手,“也罢,就算是个好东西,那也是块烫手的山芋,必将遭到所有知情人的觊觎,顾家又没有称霸北漠的野心,还是离这些争斗远点的好。”
“可……”老者似乎还有其他的顾虑,“若是洌阳派将这功法拿到了手,回过头来欺压我顾家,又要如何?”
“功法虽强,却也要有个修炼的时间,难道这北漠的其他门派就甘心眼睁睁看着他们吃独食么?”顾少聪却对此并不十分担心,摇摇头笑道,“况且……这位泊烟客,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呢。”
.
黄昏时分萧律返回客栈,身后还带着老老少少七八十号人。宁则臣自是欣喜若狂,对着萧律咣咣咣磕了一串响头,看那架势恨不得十辈子做牛做马;萧白则是目瞪口呆,没想到师父继挥金如土之后,又多了空手套白狼这么个极有前途的技能。
跟着这一行人过来的还有顾真,和客栈掌柜知会一声后,很快腾出了数间单院,供这几十人住下,自然又不忘给萧律三人留了间上好的。萧白收下了那一袋子命符和厚厚一叠契约,这些人就正式成为他们的私有财产了。
当晚,萧律将所有人都叫到了自己的那间院子里。
七十多个人站在一起,原本宽敞的院子也变得拥挤起来。好在这些人也不知是对自己如今身份的认识十分清醒,还是原本就听惯了训话,刚进来不一会儿便按照宗门内的辈分地位整整齐齐站成了四排,由宁则臣和那两个同为武师巅峰的老者领着站在最前面。
萧律从屋子里搬了把椅子,让萧白坐下,自己则站在他身后。等所有人都各就各位不再出声了,他这才开口:“从今天起,他便是白云宗的新任宗主。”
这话一出口,别人还没什么反应,萧白险些一头从椅子上栽下去。萧律一眼瞥过来,显然是对他这失态的举动不甚满意。萧白连忙爬起来坐正,心里却直犯委屈:这么大的决定也不事先和我知会一声,这事能怪我吗?
“明日我便和宗主前往康平郡,攻下青木派,夺回宗门。”萧律却不理他,继续道,“我已订下了数辆马车,三日后到齐,届时你们便启程。”
原本安静的白云宗众人终于有些骚动起来。眼前这位可是武尊四阶的高手,与那青木派掌门同等修为,看他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是将敌方不放在眼里了。难道终究是苍天有眼,让我等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当下有人欢欣振奋情绪激昂,也有人还记得自己如今还是奴隶之身,依旧心灰意冷不为所动。宁则臣此时出言道:“请问大长老,我等如今需要做些什么?”
他虽然宽厚,却并不是傻子。萧律显然无意表露自己与萧白的师徒关系,他也就顺势给对方安了个头衔。
萧律对这声“大长老”坦然受之:“你们照顾好屋内的人便是。”话说着目光又扫了一圈,冷冰冰道,“别忘了你们的命符还在我手里,若是胆敢阳奉阴违,后果自知。”
屋内的人自然指的是萧敛,宁则臣是知道一点前情的,连忙代表众人答应。萧律见事情都说完了,把手一挥便让众人解散了。
一夜无话。次日一大早,萧律便带着萧白启程,前往康平郡青木派驻地。
从北漠一路过来带着个病人,三人自然是要买辆马车慢慢走,如今病人托付下去了,剩下他们两个人赶路自然是要快上许多,甚至已经不能称作叫赶路了,直接用飞的。
那次从蛮岭飞回郃阳,萧白是被萧律抱着的,可惜那是受伤之后的优待;现在他身体健康活蹦乱跳的,萧律就懒得给他高级待遇了,直接怎么方便怎么来。于是一路上萧白经历了手提、肩扛、背驮、胳膊底下夹着等等各种姿势,不是被师父身后背的那把刀硌得生疼,就是被没有多少肉的师父硌得生疼。哼哼唧唧了半路,徒弟的挑剔终于把泊烟客惹毛了,指着脚下林中的树藤威胁要放人形风筝,萧白这才安静下来。
中午刚过两人已经到达目的地,远远望去前面一座建筑群依水傍山,端的是好位置。还离着有一段距离萧律就渐渐放低了高度,最后落到了附近的一片林子里面,胳膊一甩将萧白扔了出去:“有我出手足够,你在后面跟着。”
萧白有些迟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两条腿还有些不听使唤。按理来说他这三阶武师也不是一般人了,飞一次总不至于狼狈到这种程度,但问题是带着他飞的那位更不是一般人,武圣的速度对于萧白来说还是稍嫌犀利的。如果说出发前他心中还揣着些能和师父独处窃喜的话,在挺了几个时辰一张嘴能把腮帮子吹歪的凉风之后,那点微妙的小心思也早就灰飞烟灭了。
萧律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萧白在后面步履蹒跚地跟着,竟然还没怎么拉开距离。不多时两人前后脚出了树林,白云宗——现在应该换成青木派了——的驻地已经遥遥可见。
身在北漠这么块常年腥风血雨的地儿,门派又是建在远离人烟的深山里面,一个敏锐而强大的防御咒阵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青木派占了白云宗的地盘,如今这咒阵自然就成了他们的所有物。从远处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的,但只要生人走近并流露出想要强行突破的念头,里面的人便会第一时间收到信号,这是用膝盖都能想出来的事情。然而萧律却就这么径直走过去了,长刀在手,目不斜视。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是白费。对于身为武圣的萧律来说,一个三级宗门的咒阵,确实也相当于是形同虚设了。
富有震慑力的威压冲天而起,长刀在空中幻化出巨大的虚影,朝着面前的建筑群直劈而下。与在半空中显现出的防御咒阵狠狠相撞,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只听得“喀拉”一声碎裂的脆响,那层淡青色的光膜已是分崩离析,很快消逝得干干净净。
萧白坐在树下,看着萧律走进了青木派的驻地之内。萧律一个人去能够轻松解决,他一块跟着过去反倒成了拖累。虽然不甘心,但这点自知之明萧白还是有的。
萧律一路前行,青木派驻地之内已是警钟大作。这地方本来就没多大,他又是半点掩饰也无,自然很快就被门内弟子发现,团团围了上来,却没人敢上前出手甚至喝问,双方你进我退,最终来到了正殿门外。
“今日起,此地重归白云宗所有。”手中的刀插入面前土地之内,萧律神色冷淡,眼中却已有血色光芒涌动,“叫你们掌门出来,我会让他死的心服口服。”
武圣与武尊单打独斗的结局显然是毫无悬念的,萧白只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便看到数十号人争先恐后地从青木派驻地之中狂奔出来,头也不回地逃命而去。他又等了一会儿,确信对方的人都走干净了,这才走进去寻找萧律。
这驻地不大,结构也是十分简单,萧白很快就摸到了正殿门外。看来这里就是战斗发生的唯一地点了,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来具尸体,萧律就站在院子中央,面向屋内,只留下个背影对着他。
其实先前看到有人逃出来,萧白心中还是有些纳闷的,依照他的预测,萧律应该是将这帮人全杀了才对,怎么可能有活口溜出来?
这倒不是师徒两人残暴嗜杀,只不过是北漠民风如此。冤冤相报仇恨不止,修炼者本来就比一般人要长寿许多,一场怨仇延续了上百年完全就是家常便饭。更何况他们来北漠说难听了就是个逃难,还有萧敛需要照顾,自然没那闲工夫去慢慢应付这些破事。
“师父?”萧白一路走来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和气息,萧律不可能没有半点察觉。叫了一声也不见男人应答,萧白心中疑惑,正要走上前去,却看到泊烟客身子晃了几晃,竟然就此倒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稍稍渣了一下游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