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空寂的机场高速上,黄绿相间的出租车疾驰而过,车内的男人浓眉深敛,他睁开假寐的双眸,略显淡漠的俊脸上写满疲乏,“大概还有多久?”
“先生,还有十来分钟吧,咱已经很快了。[.].”出租车司机回头说道。
唐颂点点头,再次闭上眼睛,他只有这一晚的时间,半夜两点抵达B城,清晨的飞机再回上海。就这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还是借由装醉换来的,这会儿孟子骁还假扮着他反锁在酒店客房里呼呼大睡。
他也想在飞机上补个眠,可脑子里全是那该死的女人,死活都睡不着。惶然发现自己爱上她的那晚,他曾找过唐赞,问:“你有没有后悔爱过?”唐赞当时怔了几秒,才有些落寞地说:“不后悔,但我后悔没能好好保护她。”他当时就想,自己一定不能像大哥一样,一定要顾虑周全。
可是,他为了她把订婚日期一压再压,所有的一切都是奔着两人的将来。不想,他在前面冲锋陷阵孤军作战,她却在背后捅他一刀。
安卓打电话说沈略并未在家时,他的心拔凉拔凉的分不清什么滋味,一会儿跟浸入冰窖似的,一会儿又火灼一样疼,出离愤怒地想:她最好逃离地球让他再也寻不见,否则,他铁定打断她的腿让她一步都别想走!
该死的,私奔?!都到这份上了,她竟还敢跟别的男人私奔!
在飞机上的那几个小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各种念头在脑海中交织,恨不得立马窜到那女人面前掐死她才好,又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假如……假如她真消失在茫茫人海,他该怎么办呢?这种慌乱感不比在抢救室外等待时好受。
他的心就像这腾在云雾中的飞机,不上不下,时不时如偶遇气流般因突然冒出的念头再颠两下,一刻都无法踏实。出了机舱看到小姜的短信后,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拨了回去,直到听到他亲口确认,才长出了口气。
半夜的别墅区黢黑一片,格外寂静,只有夏蝉啾啾闹着,疾驰的出租车嘎吱一声停在别墅大门前,惊破满山的静谧。
不远处,自家客厅里的灯即刻亮起,半开的雕花大门里,小姜急急忙忙迎了出来,大约是接到电话又折了回来。他半弯着腰正打算开后备箱帮老板提行李,谁知唐颂只是摆摆手,付了车资就往屋子里走。/./
唐颂当时头脑一热就订了回B城的机票,除了证件和钱夹,几乎什么也没带。他边走边问小姜:“人呢?”
“在卧室休息,听云妈说已经睡着了。”
“哪儿找到的?”
“北广场……”
唐颂疾走的步子一顿,以为是小姜拦住了她,抬眸说道:“辛苦了,这月给你加薪。”
小姜挠挠脑袋,似在琢磨措辞,小心翼翼地回道:“呃,唐少,沈小姐其实没打算走,我去的那会儿火车早开了。”
唐颂幽黑的瞳眸中微光忽闪,继而又变得讳莫如深。他定定地看了小姜一眼,随意将手中的外套和领带往沙发上一抛,旋身上楼。
云妈正端着哨子面从厨房出来,急急喊道:“先生,吃点宵夜再吧。”
沈略今晚称得上离家出走的举动,别墅里的人或多或少能猜出点儿,而她回来时又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云妈想到先前唐颂打电话时那股骇人的冷漠和压抑的怒焰,不禁为她捏了把汗。她想,得让老板先缓缓情绪才好,盛怒之下,估摸着那女孩又得遭殃。
“不了。”唐颂一路紧赶慢赶,时间本就不多,自然不想再耽误。
“今儿,哦不,昨天沈小姐生日,我晚上才煮好的哨子,都说过生日要吃长寿面的,要不您也尝尝?”云妈试探性地问道。沈略白天走得急,她想想,按照习俗还是准备了哨子面,只是没料到沈略一回来就倒头睡了。
唐颂闻言后,猛地一个愣怔,他停在通往二楼的台阶上,蹙起眉毛回身问道:“她生日?不是26号么?”
云妈笑笑:“农历。”她把托盘搁在餐桌上,欠了欠身,回厨房时顺道把小姜喊了过去,“忙了一晚上,小姜你也吃点吧,煮的有多的。”
小姜忙点头,打电话时他支支吾吾地不敢多说,这会儿才对唐颂坦白:“唐少,您别急,沈小姐跟叶小姐晚上庆生去了,喝了点酒,所以……”
唐颂的眉心再次拧起,微微颔首后,他又瞅了眼二楼卧室的方向,才踱步走向餐桌。
袅袅的食物香气在餐厅里氤氲而开,唐颂晚上几乎没吃东西,吸了吸鼻子,还真觉得饿了。
云妈煮的哨子很好吃,小时候他过生日时,家里的老保姆也习惯在早上煮几碗哨子面,他是最不喜欢吃面食的,可总能被卓女士逼着吞一整碗,说什么不能坏了规矩吃不下拿擀面杖塞也要塞进去。老保姆最疼他,盛给他的那一碗,总是厚厚的一层哨子下只垫几根面条意思意思就算了。
唐颂今晚倒是把面都吃了,那些怒火与不悦,在听闻沈略并未离开时就已消散了些,此刻随着最后一根面条下肚,心里倒复杂起来。她生日是么?
他起身来到二楼,轻轻推开红木大门,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自己晚上装醉也喝了不少,本来嗅觉已经迟钝,可……死丫头片子,这到底是灌了多少?!
他推开窗户,任清冽的夜风吹散满屋的酒味,床上的女孩却因为乍凉而拽了拽被子。唐颂走了过去,在床沿坐下,他打开夜灯,替她拉好被角,第一眼就看到她已拆开纱布的手腕,狰狞的红疤蜿蜒而过。
这一刻,飞机上寻思着的惩罚措施像是巴掌一样扇回他自己的脸上,显得可笑至极。她没有跟别的男人走,虽然曾经为此痛不欲生。他却在她生日这天,牵着别的女人的手订下盟约,即便是巧合,即便是为了他们的将来,依然让他心里怪怪的有些难受,连她背着他去见那小子最后一面引发的醋味,都淡了不少。
他拨开她额上汗湿的头发,露出那张因宿醉而微微酡红的小脸,一瞬不瞬地看了她好久,最后牵起她的左手,将温热的唇印在那道红痕上,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如待珍宝。
这细微的动作还是惊动了女孩,她眉眼皱成一团,长长的睫毛像是雨中的蝶翼,努力扇动了好几次,才露出水雾氤氲的大眼,挣了挣手腕,支起胳膊似乎想起身。
唐颂方才的温柔劲儿立马收了起来,睁着锐眸瞪住她,“敢给我吐试试!”死丫头,每次还真会挑时候!
沈略难受得干呕了两声,又倒回床上,她晃了晃脑袋,眼前虚幻的人影渐渐重叠成一个,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噩梦!叶妃不是说醉了就可以忘掉烦恼吗?可这烦恼的根源怎么阴魂不散?
她阖上眼睑,唔,这下看不见了,原来闭上眼睛就好。她翻了个身,浑浑噩噩地再次进入浅眠。
床前的男人还在死命瞪着,柜子上的小闹钟咔哒一声指向“3”,他才回神,哦不,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宁可睡觉,也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生闷气上。
他和衣躺在她身边,侧身把她揽入怀,裤兜里的凸起却咯得他不舒服。他伸手摸出,是一个丝绒小盒子,这几天每次换衣服时他都随身带着,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在合适的地点给她。今晚真不是好时机,可最近忙疯了,下次见面还不知是何时。
孟砖家说,爱情有时候就像手中沙,抓得越紧,流失得越快。他却像好不容易抢到心爱玩具的小屁孩一样,恨不得睡觉都拥着抱着,深怕一松手就出漏子。然而,沈略毕竟是活生生的有思想的人,任他威逼着利诱着禁锢着依然没有安全感,只想打上标签昭告天下,只想将她牢牢锁在身边。
钻石璀璨的光芒在夜色中分外剔透晶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中指,握住她的手,缓缓套入。沈略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不老实地乱动,好不容易套进后,她还迷糊着想伸手取下。
“不许摘!”他霸道地钳住她的手,改为十指相扣。
“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她嘟着嘴咕哝,不知是梦是醒。
“你是我的,盖章!”语毕,以吻封缄。
她所有的不满被悉数吞噬,唇舌纠缠,他非得挑逗到她主动回应才肯罢休,两人都喝了酒,在微醺的醉意中幻化出最激烈的缠绵……
唐颂并没能和沈略温存多久,凌晨四点小姜硬着头皮把他叫醒,继BD产品计划推进文件和详细用户数泄露后,网上居然传出了一份疑似用户密码的文档。玩家信息的泄密比公司推进文件泄密还要可怕,这关乎BD的产品信用度和公众信任度。
唐颂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即刻召集公司技术部和公关部召开紧急视讯会议,而上午十点,在上海还有一个竞争性谈判等着他,一时间忙得他无暇分身。
他黑眸里血丝密布,匆匆在沈略唇瓣印上一吻便出门了,甚至在前往机场的路上还拿着笔记本运指如飞。
沈略睡得很沉很沉,直到日上三竿,她依旧懒懒地缩在被子里,敲门声没有把她吵醒,踹门声也没让她恢复神智,直到一声刺耳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