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胜仗,军中一片欢腾,唯独祈树所在的帐篷里没有喜气儿,夏天是最早发现梁爽不在的,之前梁爽负责看守的粮草被敌军偷袭烧了,祈树罚他三十军棍夏天也是知道的,他当时也有想过去求情,不过很快便打消念头,求了这三十军棍,或许将来会有更大的责罚。随后的出征,梁爽然没有参与,这让夏天感到十分的意外,不过也并没有想太多,或许是罚了军棍,祈树让他休息也不一定,可就在刚才,他找遍了整个军营,却都没有找到梁爽,他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了,立刻就跑到大帅帐篷里来了:“将军,梁爽那混小子不见了!”
对于夏天,祈树没有任何隐瞒,他沉声道:“他是大蒙国的死士。”
“啥?”夏天觉得自己听错了,眨着眼看着祈树好一会儿,终于从他脸上的凝重看出这事儿是真的,他木然地问:“梁爽是死士?大蒙国的?”
祈树缓缓地点了点头。
夏天握紧拳头,红着脸,猛地喊了声:“这不可能!是谁这般诬陷他!老子要去毙了他!”
“我原本也不信,是他亲口承认的。”
夏天整个人就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一般,瞬间萎靡了,叶飞扬就看着面前这顶天立地的汉子仿佛垮了一般,明明还是站在那里,整个人却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拳,怎么的都回不过神来。许久,才听他哑着嗓子问了句:“这是为什么?”
“他自幼便是孤儿,被大蒙国选中,当做死士培养了十年,在十年前那场大战前夕丢进了萧国,与我们一道进了前锋营,后面的事你都知道。”
夏天猛地抬头,眼睛红的像是一头狼:“十年都过去了!为什么他现在要说?”为什么不继续骗一辈子?
“他的任务是刺杀我。”
“上次将军受伤不是他害的!是那个陈海!我亲眼瞧见他在你身后推你,只是来不及出声你就中箭了!”夏天只当祈树是为了受伤的事才怀疑梁爽,很是激动地为梁爽开脱,心里期望这只是个误会,梁爽说什么死士都是气话!这会儿消失不见也是因为伤心祈树怀疑他,负气躲起来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然而,夏天心里好不容易腾起来的期望却很快就被残忍的戳破,祈树道:“我一直都知道不是他。”
“那他是为何?他既没有害将军,为何要说出那样的话来?他跟在我身边十余年,他做了什么我比谁都清楚,他若是想害我,想害咱们,他有无数次的机会!他既都没做过,为何还要承认!”
“就是因为他什么也没做!”祈树叹了口气:“身为死士,大蒙国安插他过来不是为了跟我们称兄道弟的!十年前他就接到过密令要杀我,只是他没下手,我又隐退,这才作罢。如今他又收到指令,却依然迟迟不动。一而再,再而三,他的苦楚,我们又何尝明白?”
在祈树他们三个人的故事里,叶飞扬只是个外人,但他却被深深的触动。是啊,作为一个死士,有什么比假戏真做来的更痛苦?原本只是假意逢迎,却偏偏跟兄弟交出了真心,男人的友情是最奇特的存在。要亲手杀掉对自己毫无防备的生死之交,这是何等的残忍!谁又能知道,梁爽是否有无数个夜晚都在痛苦挣扎中彻夜难眠?
夏天耿直,但他聪明,眨眼间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明白过后,却是脸色苍白:“你是说,他……”
“我想,也许他想了结这一切。”
“怎么了结?任务没完成,他能怎么了结!回去了也逃不出一死!更何况他们才被我们击溃,这会儿不正好拿他出气么!他怎么那么傻!只要他留下,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保他的!”夏天如同困兽一般嘶吼。
许久之后,祈树才招手让夏天到他的身边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叶飞扬听不清祈树在做什么,只看夏天的脸色猛地一亮,连连点头,连个字都没说立刻就跑了,动作那叫一个迅捷。等他走了,叶飞扬才走到祈树身旁,心里实在是很好奇,却又不好开口问,毕竟是件让人难过的事情,而且没准儿刚祈树说的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呢?他这一开口问了,肯定是不好!
祈树看着叶飞扬忙来忙去,眼睛时不时地往他身上溜,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好开口的模样,暗自觉得好笑,瞧了好一会儿,这才按住叶飞扬的手,道:“我只是让他去救人。”
叶飞扬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紧张兮兮地问:“是救他吗?”
祈树点点头:“只是能不能救出来,那就听天由命了。今晚,还有别的事情要发生,你自己当心,别离开虎崽们,不对劲儿就去宝贝里呆着。”
这话听的叶飞扬一阵紧张:“敌人今晚会来偷袭?”
祈树笑道:“那倒不会,他们今日已经举了白旗,我们还俘虏了一位将军,就等着他们的使者来谈判了。这场仗已经打完了。”
听到说不用再打仗了,叶飞扬松了口气,不打仗就好啊。
“只是,这内贼还没清干净。”
叶飞扬这才想起祈树受伤的事,是啊,那个黑大个儿还没处理呢!只是,如今夏天不在,祈树他一个人能收拾下那家伙吗?这阵子,叶飞扬也没少观察他,也不知是不是第一印象不太好,叶飞扬怎么看都觉得这人透着一股子阴险,虽然长的是一副浩然正气的模样!他揉着不知何时凑过来的虎崽们的脖子,小声地问:“会打起来吗?”
祈树笑了笑:“我已有布置,别担心。”
叶飞扬便不再多说什么,他相信祈树的能力,不多时,暗卫送来了汤药和饭菜,叶飞扬端给祈树喝掉,两人又一起吃了些东西,过了会儿,又陆陆续续送了大浴桶和热水进来,叶飞扬一看就知道老大夫又要帮祈树逼毒了,果不其然,没多久,老大夫就施施然走了进来,指挥暗卫把热水倒上,又将准备好的药倒进水里,然后让祈树脱光了自己坐进去。
之前的那次是在祈树昏迷中进行的,当时一心救人,当事人无知觉,叶飞扬没心思,这会儿人都在看着,祈树倒还没怎么,叶飞扬反而不好意思了,借着虎崽们打掩护,走远了几步,背对着祈树,抬眼却对上了老大夫的目光,顿觉自己的一点儿小心思在老大夫面前无所遁形,耳朵渐渐泛红了起来。直到身后响起哗哗水声,老大夫才放过了叶飞扬,走到祈树旁看着,片刻后,转过头慢悠悠地开口:“飞扬,你愣着那儿做什么?来给祁将军擦汗。”
“哦。”叶飞扬乖乖地应了,拿了帕子走到祈树身后,沾着药汁儿给他擦背,动作十分的僵硬,脸上的表情更是僵硬。呆在一旁的暗卫们默默移开了视线。
祈树自然不忍心看着叶飞扬被这么欺负,笑道:“我自己来便好,你且去弄些吃的喂给虎崽们。”
叶飞扬立刻把帕子放到祈树手里,随口说了两句场面话就带着虎崽们一溜烟跑了,老大夫抖抖长须,斜了祈树一眼:“老夫倒想瞧瞧你怎么自己来。”
祈树笑道:“飞扬脸皮薄,您老就别笑话他了。”
遇上祈树这么厚脸皮的,老大夫都不想说什么了,当下指了一名暗卫:“你来帮将军擦擦。”
叶飞扬带着虎崽们离开帐篷,门外的守卫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叶公子,您有何事?”
“嗯,虎崽们饿了,我想给它们找些吃食。”
守卫士兵低头看了眼半人高的凶猛大虎,暗道,不愧是叶公子!然这猛虎叫虎崽子!他哪儿知道叶飞扬只是说惯了,就好比养大的孩子,不论对方有多大,总觉得还是孩子一样。守卫士兵领着叶飞扬往篝火的方向走:“今天打了胜仗,晚上大伙儿要庆祝一番,虽说没有酒,但是大块大块地肉还是有的,叶公子您跟我来。”
叶飞扬看着士兵们沉静在喜气当中,连受伤了的人也都带着愉悦地笑容,拖着受伤的身体跟着跑来跑去的忙活,可见无论何时何地,这战争都是被人深恶痛绝的。守卫士兵带着叶飞扬走到其中一个帐篷前,老远地就闻到一股子血腥味,虎崽们对这种味道十分的敏感,这是食物的味道!当下欢快地吼了两声,四周的笑声顿时低了几分,叶飞扬揉揉虎崽们的脖子,颇有些尴尬地望向四周,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士兵们很快回过神,纷纷投以感激的笑容,大家都知道,是面前这个瘦瘦弱弱的人救回了他们的大将军,才有了今日的胜仗!
守卫士兵跟厨师说明了来意,立刻就有人拖了头刚开膛破肚的猪过来,让虎崽们自己吃,叶飞扬看着那猪的个头,连连摆手:“不用这样,给些内脏,再切些肉来便好,用不了这么大一头。”
厨师是个胖胖的汉子,他一抹额上的汗珠,大嗓门儿笑道:“没关系,前两天城里才送来的猪,本以为要吃上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打了胜仗!今儿吃完,咱们就要回去了!让这两头猛虎吃个饱!喜欢内脏的话,这里还有好多,平日里都是丢了的。你们两个来,把这些都端过去。”
叶飞扬笑道:“这内脏的味道可比肉要好得多,丢了太可惜。”
厨师听了叶飞扬的话,只当他是在京城里吃了大厨做的,当下挠挠头,笑道:“叶公子,我就是个烧大锅饭的,弄不来那些个精巧的东西,之前烧过几次,都难吃的很,没人肯吃,索性就不再弄了。”
叶飞扬道:“其实这个很容易的,我弄给你看。”叶飞扬一面说着,一面挽起袖子。
这下,不只是厨师,周围的人可都傻眼了,这位叶公子可是那神医的徒弟,瞧那脸白净的,手指白白细细的跟个女人手似的,怎么可能做得来这个!
这一愣神间,叶飞扬已经拿起了猪肠子,在厨师跟前比划着,甚至还冲那两个厨师副手模样的人道:“劳烦你们帮我那点盐巴和醋来。”
厨师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凑过来,伸手去接叶飞扬手里的肠子:“哎,叶公子,您怎么能拿这些,哎哟,您说给我听就是了,快,打些水来,让叶公子洗洗手!”
叶飞扬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在家里一直都在做饭的,我弄给你看,下回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那打下手的两人已经拿来了叶飞扬要的东西,叶飞扬让他们把盐巴在醋里化开,然后把肠子里面翻出来,用醋盐水不断揉搓。这情形实在是说不上好看,反而有些恶心,已经有不少人忍不住扭过头去,暗想即便是做出来了,也决计不会吃的。那位带着叶飞扬过来的守卫士兵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叶公子喂,您这么尊贵的人怎么能在这儿干这种脏兮兮的粗活儿啊!
到这时,那厨师却不急了,反而蹲□子凑到叶飞扬跟前,一面拿了另一根肠子,学着叶飞扬的样子弄起来,一面说:“叶公子,这是什么用?”
“这样可以去臭味,揉搓过后用清水冲干净,味道就很淡了。”说着,把手里弄好的一段放到清水里洗了一趟,再拿出来时,已经明显的干净了。
眼瞅着叶飞扬还要继续,厨师连忙拦住他:“这个我已经会了,叶公子您说就好,我们来做,只要不是太麻烦,我们都会的。”
叶飞扬看着大家的反应,也不勉强,洗洗手站了起来:“那我来帮你煮吧,这个不费事儿。”
那厨师暗自琢磨一番也就点头了,煮的话应该不会太辛苦,再说,他也确实想学着点儿:“那您需要些什么调料,我去准备。”
叶飞扬道:“也不需要太多的东西,就是些调料就好,姜葱蒜,酱油,糖醋之类的,如果喜欢吃辣的,就加些进去。”
厨师这会儿倒是有些相信叶飞扬在家里是亲自动手做饭的人了,这一开口就知道是不是,若是他口若悬河说出一堆有的没的的调料,那铁定是从大厨那儿打听来的,这会儿却只要这些常见的调料,显然是自己弄过了。当下点点头,亲自去取了些。
叶飞扬也不含糊,等他们洗好大肠,切成一段段,先用沸水沥了一遍,然后把姜、蒜,白酒、酱油、糖、盐适量放了些进去,把猪肠子猪血猪肝猪肚子都放了进去,加上冷水,架在大火上烧,末了又道:“这先放在大火上烧开,再烧一会儿便用小火慢慢的炖着,等熟了再撒上些葱花儿就好了。”
厨师看着叶飞扬的动作娴熟,放调料的动作快狠准,这都是长期烧饭练出来的,当下对叶飞扬极为佩服,要知道这年头,肯进庖厨的君子实在是太稀少了!
这时,被冷落许久的虎崽们终于被饿的暴躁了,眼看着就要到嘴的食物然又被人拿了回去,实在是太过分了,当下一左一右咬住叶飞扬的裤腿,一个劲儿地拽,强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叶飞扬这才想起自己然把正事儿给忘了,连忙弯下腰安抚两只炸毛的大猫:“乖啊,我这就去给你们弄吃的!你们先放开,别咬了,你们咬着我我走不动啊,乖!”
来回拉扯了半天,虎崽们总算是松了口,却扭过头不肯不看叶飞扬,也不让摸脖子!叶飞扬连忙小跑到目瞪口呆的厨师身旁,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能不能多给我点儿内脏,我喂虎崽们,不然它们要生气的。”
“能能,当然能!这里都是,您看要多少,这边是洗干净了的。”
叶飞扬挑了几样虎崽们爱吃的,拿了两个大盘子装着,端到虎崽们面前,讨好地说:“看,这是最新鲜的!吃吧吃吧。”
虎崽们傲娇地扭头吼了两声,叶飞扬已经习惯了,立刻低眉顺目地又哄了一会儿,这才让两只大猫消气,大口大口地吃着。叶飞扬又去切了几大片肉,终于把两只虎崽给喂饱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到柴火噼啪的声响,所有人都看着叶飞扬,只觉得眼前的情形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这,这畜生也听得懂人话?这凶猛的百兽之王然还有这般撒娇的模样!这是在做梦吧?
直到叶飞扬带着虎崽们离开许久,才陆陆续续有人回过神。离开了的叶飞扬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被有心人瞧进了眼里。
帐篷里,祈树已经泡好了药浴,正听着属下汇报叶飞扬的行踪,他可没漏掉属下那惊讶的口吻,笑了笑:“大家伙儿有口福了,飞扬的手艺相当不错的。”那位属下从帐篷里退出之后,拔腿狂奔,他要去抢叶飞扬做示范的时候煮的那锅汤!
然而最终,那锅汤却出现在祈树的帐篷里,至于为什么,厨师的原话是,最好的汤当然是要孝敬给大病未愈的祁将军了!谁都不许抢!此话一出,多少人咬牙切齿,却只能眼巴巴望着那锅香喷喷的汤渐渐远去。
夜幕之下,营地里升起了一个个的篝火,士兵们围坐在一起,肆意狂欢,没有酒,却胜过酒宴,所有人都在高兴,这场持续了一年多的战争终于结束了!他们终于可以回家跟家人团圆了!甚至没有人发现,以往一向与众人同乐的夏副将,陈参将和梁守备这会儿不在了!
祈树望着桌上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汤,心中暗自可惜,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叶飞扬亲手做的菜了。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祈树裸着上身,只披了一件外套,这会儿正坐在矮桌前,微微抬头。
门帘被掀开,陈海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都是他的心腹,进来之后,看着帐篷里只有祈树一个人,陈海的表情有些许微妙。有些吃惊,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样,他走到祈树跟前,笑道:“今晚将士们都高兴,将军怎的一个人在这里?”
祈树淡淡道:“知道你要来,所以在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抽了好久,一直更新不上
这会儿更新了海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看到,苦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