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众姬妾皆说笑着散去，有人还故意用扇柄在她后脑壳狠敲了一记，由于低头跪着，也不曾瞧清楚是谁落井下石。
一路颠簸回城，本就倦极，蜜意跪在地上没多少时辰便支撑不住，膝盖酸痛，挪着调换重心也没什么效果，麻木的感觉从脚心直窜上来，连手也开始发麻，十指僵成一个形状，看起来倒像是鸡爪。
“姐姐手又僵了？”芷晴看不下去，握着她的手指在掌心揉搓着，“你这段时日身子本就虚弱，总爱晕，手僵住就动不了和瘫了似的，再跪下去就不好了。要不你就求个情，老太太心慈人善会原谅你的。”
耳际嗡嗡作响，耳根子都是疼的，她吃力摆摆手，示意芷晴不必说了，老太太有心惩罚，岂是示弱求情能逃得过的，凭白丢了傲骨还讨人嫌，得不偿失。
玲珑又道：“要不，我去请四爷来。”
“他不会来。”自打他亲手将香囊撕碎那一刻起，就已然铁了心要与她断绝。何况他从不是个念旧的人。城里消息传得那样快，若是会来，早来了。
光线透过莹白的窗户纸，慢慢变淡，薄如蝉翼，从这头滑到那头，蜜意低头看着一地乌金砖的颜色慢慢变深，发亮的砖色虚浮起来，似是一条乌沉沉的河，一寸寸地漫起来。一不小心她便会被吞没似的，连呼吸都变得悬起一颗心。
耳畔传来老太太贴身丫鬟锦华的声音，明明就在头顶，却好似从遥远的地方惶惶然飘过来：“老太太说天儿晚了，让尔等回去歇着吧。另外……”拿起她送来的那盒糕点，哗啦啦尽数倒在蜜意头上，“分了别人的玩意，不要拿来污了老太太的地儿。”
她出了一身汗，糕点碎屑粘在发间额上，狼狈不堪。喉间涌起一股酸水，她不敢张口，怕一张口便会呕出来。沉了好几次气往下咽，用尽了力气才微微嘴唇一动：“谢老太太慈悲。”
几乎是挣扎着起身，眼前一黑，便要栽过去，好在夕颜和芷晴一人拖了一条胳膊将她架住，才缓缓地走了出去。
暮色四合，乌沉沉的云从灰色的天际四面八方压过来，风也直往这边涌。身上的汗很快就干了，腻凉凉的感觉湿在头发上，难受极了。她忍不住捂着嘴，三两步跑到花坛前，干呕起来，酸水一阵阵的往外涌，牙齿都要倒了似的。
夕颜觉得不对，摸了摸她的额头：“主子最近总这般干呕吗？”
芷晴答道：“约莫着有两三个月了。本想找个大夫瞧瞧，可四爷撤走了所有的人，不让人给姐姐瞧病。”说着想到蜜意在三王爷府受的罪，声音都带了哭腔，“姑姑有所不知，姐姐为四爷献计献策，费劲了心力，每日替她梳头，发丝是成把成把的落。在三王爷府，姐姐为四爷置身虎穴，那白绫勒在脖子上，嗓子到现在都没好，还落了一身的病。”
蜜意打断她，眉心微蹙：“陈年旧事，有什么好提的。”没人记得，她也不想再想。
“为什么不提，四爷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芷晴心直口快，偏偏要说，“明明是姐姐救了他，功劳全让那个玲珑揽过去，我看那香囊没准就是她动的手脚，现在跑来充好人。表面上是处处维护姐姐，那些个话听在老太太耳朵里，反而火上浇油更怒了。她自个儿怀了身孕，还跑到姐姐面前下跪，安的什么心思。”
夕颜也觉得玲珑可疑，便问：“在九嶷山发生了什么，四爷对小主的态度怎就一下子天翻地覆？”
芷晴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夕颜思忖着想不出端倪，只提醒蜜意：“小主，防人之心不可无。”
蜜意不是没有怀疑过玲珑，但她没有证据和把握，何况玲珑在自己面前一直是仗义又慈悲的性子，前后没有什么破绽，或许真是好心办错事。
（四十八）联手是唯一的出路
转过桥廊，便见姚美人伫立河畔，河面的冰微微融化，混着早春的河水汩汩作响，着实没什么好欣赏的，看样子是在等她。
果然经过时，姚美人开口叫住她：“楚小主请留步。”
夕颜可没忘记姚美人当初怎样伙同雪见欺负蜜意，扶着主子步伐不停，侧首点了点头：“抱歉，我家小主身子有恙，姚美人要闲聊请待明日罢。”
姚美人被丫鬟扶着，毫不罢休跟了上来，脸上堆着笑意：“楚姐姐果然一派冰雪之姿，如今这般田地，还拒人于千里之外。”
芷晴性子直，干脆竖起眼睛瞪她：“没看见我姐姐面带倦容，还巴巴追过来落井下石。”
“这就是楚姐姐在王府救下的奴隶妹妹呀，口齿好生了得。和楚姐姐一般高傲。”姚美人依旧笑着，尖锐眼神却带着一丝警告，“可在这城里，高傲不但不能当饭吃，还将陷自己与孤立无援的境地。”
蜜意虚弱的一直在出冷汗，回头望着姚美人时，面上却维持着漠然冷傲：“你在这里等我，不是只为了同我说说处事为人之道这样简单吧？”
蜜意一笑，姚美人没必要替别人炫耀恩宠，无非是告诉她认清形势。
姚美人继续道：“城里有侍寝后用红花的规矩，回了城，任何人可就都没有为四爷生育的机会，也包括你。都说男人的恩宠是最靠不住的，不用等到红颜枯老，恩宠便已云消，这一点楚姐姐深有体会。没有长久的恩宠又没有子嗣，届时姐姐在城里如何立足？”
如何立足关她什么事。蜜意明白了：“你是要我与你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