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暴露在强光下,凌静茹呀的一声惊呼,使劲的推搡着吴棣,想要脱离这令人尴尬的状态。()
“静茹不怕。”看到凌静茹受惊,吴棣的双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死人啦,还不快放开我···都被人看到了呀。”凌静茹捶打着吴棣的肩膀,更像是撒娇。这里毕竟是在她家的楼下,住在这里的人都是矿上的干部,如果被熟人看到她的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呀!”凌静茹突然一声惊叫,猛地挣脱了吴棣的怀抱,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窜进了楼道蹬蹬蹬的跑上楼去了,一张小脸烧得吓人,她已经看清了从轿车里走下来的那个高大身影。
是凌华强。
吴棣也愣住了。他看清了从奥迪里钻出来的那个男人,是他未来的岳父,那个因为双十二矿难而被就地免职的岳父。吴棣猛地一惊,今天已经是十一月十三日了,距离十二月十二日,也就是所谓的‘双十二矿难’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了,自己怎么把这件大事儿给忽略了。如果今生自己的岳父老子还因为双十二矿难而被就地免职,那么自己将难辞其咎,更何况那还有三十二条活生生的生命呀。
凌华强不动声色的看了车灯下的吴棣一眼,摆了摆手打发走了送自己回来的奥迪。刚才坐在车里,楼洞口发生的事情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甚至看到自己的女儿踮起脚尖吻了这个大男孩。
楼前又陷入了昏暗之中。
吴棣稍稍有些激动地走到了凌华强的面前,鞠躬问候:“凌伯伯您好。”
他还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样称呼凌华强。
凌华强冲着吴棣点了点头,上上下下的审视了一番,那种久居上位的威势很自然的就向吴棣压了过来:“你是······”
吴棣认识他,可是此时的凌华强却并不认识吴棣。
“凌伯伯,我是静茹的高中同学,我叫吴棣,棣棠的棣。”
“同学?”凌华强似笑非笑的问道。
“嘿嘿,男朋友。”吴棣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在自己岳父老子面前他一直就觉得喘不上气儿来,就算是前生岳父老子引咎辞职了,可是那种威势却一直也没有散去,后来吴棣跟凌静茹离婚了,吴棣更是不敢面对他。()
“嗯,我知道你,当年静茹班上只有两个人考上大学了,你是其中一个吧。”
“我考的是大专,离大学还差一截呢。凌伯伯您记性真好。”吴棣谦虚了一句,临了还不忘拍拍未来岳父老子的马屁。
凌华强抬起手腕就着从窗口透出的灯光看了看表:“哦,十点多了,你要是不急着回家就上来坐坐吧。”
凌华强没有早睡的习惯,每天处理完那些琐碎的文件都得到午夜了。
岳父老子相邀谁敢拒绝?吴棣急忙锁好了自行车,亦步亦趋的跟在凌华强的身后向楼上走去,不时地伸出手来搀扶一下凌华强:“凌伯伯,您小心点儿。”
凌华强呵呵一笑:“我还没老。”
“您正年富力强呢,哪儿跟这个老字沾得上边。”反正又不是拍别人的马屁,也没有啥不好意思的。
凌静茹的家在三楼,三室一厅的普通干部楼。
不是有句话说么,一楼脏二楼乱,三楼四楼住高干,这个年代对于干部的住房标准还是有严格要求的,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在楼层上有些区分。凌华强作为泽西矿当之无愧的一哥,矿上自然会给他安排一个采光最好、楼层最方便的单元了。
看着这个熟悉的单元,吴棣的鼻子微微的有些发酸。现在这个单元里的摆设几乎就跟十来年之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自从凌华强从矿党委书记的职位上被免职之后,凌家也就此跟着没落了下来。
“随便坐吧。”凌华强抬手指了指客厅里的沙发,扭头对着凌静茹紧闭的房门喊道:“静茹,出来招呼客人。”
凌静茹的妈妈去世得早,凌华强也一直没有再婚,他就是怕自己的宝贝女儿受了委屈。
凌静茹的房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动静。
凌华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把手里拎的包放到了茶几上,对着吴棣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你坐吧,随便一点儿。”
“哎,谢谢凌伯伯。”看到凌华强坐了下来,吴棣这才乖乖的坐到了他的对面。
“静茹。”凌华强又对着凌静茹的房间喊了一声。
“哦”,凌静茹弱弱的声音这才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随着房门的打开,凌静茹布满红霞的小脸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当她看到爸爸所说的客人是一本正经的吴棣时,呀的一声惊呼砰的又把房门关上了,倚着房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个坏蛋怎么到家里来啦。
看到凌静茹的样子,吴棣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笑喷出来,倒是凌华强哈哈的笑了起来:“静茹,你再不出来我可把这位客人撵走了呀。”
听到凌华强拿自己的女儿开玩笑,吴棣也傻呵呵的跟着笑了起来。貌似自己的岳父老子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自己怎么前生就没有发现岳父老子也有可爱的地方呢。
“你自己请来的客人,你自己想撵走就撵走呗。”凌静茹小声的辩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可是房门却打开了一条缝,一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偷偷向客厅里张望着。
凌华强笑着收回了目光,伸手指了指茶几上的香烟:“你抽烟。”
“我不会,凌伯伯您请随意。”吴棣欠了欠身子。
“嗯”,凌华强点了点头,自己点上了一支:“吴棣,棣棠的棣,呵呵,我就叫你小棣吧。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工作?”
“凌伯伯,我毕业之后分配到纺织厂工作,在计划调控科,不过···”吴棣微微的顿了一下,他不知道凌华强对自己辞去公职这件事情接受的了接受不了,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一狠心说了出来:“不过我今天上午已经辞职了。”
“辞职?为什么?”凌华强的眉毛挑了一下。纺织厂虽然不是什么好企业,可是毕竟端的是国家的铁饭碗,国家虽然在号召打破铁饭碗,可真正到了地方上落实下去的却没有几个,毕竟这已经是扎根在老百姓思想里几十年的一个观念了,一时半会是很难更改的。
吴棣想了想开口说道:“我觉得吧,现在我们国家正在大踏步的迎接改革开放的新契机,而这些国营的老厂管理机制过于呆板,而且负荷过重,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的脚步了。陈旧的东西我们就该抛弃,也许割舍的时候会有一时之痛,可是病根去掉了,病也就好了。”
“你是说这个纺织厂会被时代所抛弃?”凌华强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想应该不仅仅是纺织厂,还有很多这样同类的企业,他们的存在已经制约了时代的脚步。”
“哦?”凌华强没想到自己随口问了一下吴棣的工作状况,话题竟然被引申到了这个高度,这也勾起了他的兴趣,有心要考较考较这个看上去还算是不错的小伙子:“那么按照你所说的,这些企业中的职工将如何安置?”
“自食其力。*也不是人浮于事。凌伯伯,您应该知道当今的社会上用的非常广泛的一个字。混字。”
凌华强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吴棣接着说下去。
吴棣笑了笑:“混日子、混工资,这个混字就代表了很多国人的心态,工作干不干无所谓,工作干多少也无所谓,只要每天点个卯,到了月底工资自然回一分不少的发给你。呵呵,其实这种心态是非常不健康的,也是只有在我们原先的社会机制下才能养成的怪胎,所以这一切是一定要被淘汰的。”
“哦?”凌华强笑了起来:“那你说该怎么办?”
“按劳取酬。”后世已经实践过的东西自然难不住吴棣:“工作岗位不同,每个人对社会作出的贡献也不同,那么就应该按照每个人的贡献提取不同的报酬。这一切只有打破大锅饭,打破铁饭碗才能够实现。”
“那么职工将来老了,干不动了怎么办?难道等着吃救济?”凌华强步步紧逼的问出了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吴棣也笑了,看到凌华强又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急忙趋身上前帮未来的岳父老子把烟点上,自己也坐得离凌华强更近了一些。
“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这也是我们社会制度人性化的一个地方。”吴棣望着凌华强笑着答道:“但是,这不能成为社会的负担。我觉得大沪市现在推出的这个社会养老保险制度就挺好,企业承担一部分,个人承担一部分,国家财政补贴一部分,这样既减轻了国家负担,也更有利于企业的健康发展。”
社会养老保险制度是1997年正式在全国推行的,先期各省市都不同程度的进行了探索,唯一收到最佳效果的就是大沪市推行的社会养老保险制度。吴棣作为过来人,自然对这样的国家大事有过细致的研究了。
凌华强赞赏的点了点头,现在的他自然不知道吴棣所说的将会是两年之后国家正式推出的政策,从他的着眼点看来,吴棣现在的这一番言论只是他自己根据国内的形式作出的分析,且不论他的这个观点是否正确,按照现在的社会风气来说,年轻人关心这些事情已经大大的超出了他的想象,无形中,他对吴棣的第一印象又增加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