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悠然”或者说和“悠然”一个模样的轿子正被抬着迅速而行。():。
只是,轿夫却不是“流”和“光”,也看不到野、蒙和姬伯。
不用说,它是邵归意的假“悠然”。
轿中的邵归意舒适地坐着,目光闪动着复杂的光,正注视着静静闭目而坐的一个女孩子,开口道:“云烟,你也听到了,洞庭湖上,有人突上东厂的‘黑鲨’,引爆了雷炮,整个船就此——云烟,你父亲他——”
尹云烟躯体微微一晃,脸越发白得惊人,两鬓和鼻尖上细细密密的汗如一层冰雾,紧蹙着的眉尖陡然一动,眼睛缓缓睁开了,一刹那,眼瞳犹如第一次睁眼的婴儿般透澈而浑然,眼神则犹如山涧小溪,悠长、纯洁、美丽,邵归意呼吸陡然一滞,这一霎,尹云烟不带任何防范的温柔似乎告诉他他期待的时刻正在一步步向他走来,他勉强压制住令人颤栗的狂喜,轻柔地一伸手,无比怜惜地握住了尹云烟的一只手,“云烟!”
尹云烟的目光停留在脸上。
邵归意的手终于抑制不住的微微一抖。
尹云烟眼神陡然一冷,人似乎猛然清醒了过来,脸上的表情顿然转为一种近似恐惧的嫌恶,倏抽回了手,“你说什么?”
邵归意的脸刷也白了,连轿外的人似乎都能听到他心头那盆通红的炭火被冰水猛然灌下后发出的痛苦而暴怒的嗞嗞声,轿子一颤,微微晃动了一下,轿夫的脸刷也变了,个个屏住了呼吸,瞪直了眼珠,步子越发整齐,但竟似失去了灵活,变得僵直而机械。()只因近来,轿中的这位公子温柔的眼神越来越阴冷凌厉,那犹如穿越千年而来的魏晋风流,表象依然在,但涌动其下的暗黑之恶足以窒息人的呼吸,这些轿夫可是亲眼看着这位温雅的公子将自己的父亲作为暗黑魔交给那位庙祝,头也不回转身离去的。
“云烟!”邵归意终于微微一笑,脸上再次浮出了闲雅的笑容,“你的父亲——最疼的——还是你这个女儿!只要你快乐,你的父亲也就含笑九泉了!”
尹云烟躯体一僵,表情冻住了。
“云烟!”邵归意的笑容逝去,忍不住再次疼惜地一声。
尹云烟眼睫一动,紧紧握住拂尘的手在抖,语调却坚定异常:“我父亲死了吗?”泪缓缓涌出了眼眶,一丝笑意却浮出了嘴角,“和东厂‘黑鲨’同归于尽——父亲!我就知道——你——你不是别人,你是‘太上剑’,四大御卫之首,好,父亲,女儿——太高兴了!等着——女儿!”
“你父亲本可以有更大的作为!”
“更大的作为?”尹云烟**的眼内浮出无尽的嘲讽,“躲在黑暗中装神弄鬼吗?”
“云烟,你说我吗?”邵归意竟不怒,再次微微一笑,“你错了,云烟,这世上躲在黑暗中做事的人何止我一个,不说别的远的,就说这当今皇帝朱棣,可是正大光明坐上的龙椅?反回来,对于已经坐上龙椅上的朱棣,姬无若可算正大光明?如果是,他又何至于躲在潜渊中?云烟,黑暗和光明是互为一体的孪生子,你父亲的死,难道不是姬无若所致?”
尹云烟冷冷一笑,刚要开口,眉头猛然一皱,双眼顿然失神,拂尘“噗”竟从手中滑落,尹云烟牙关紧咬拼力将双臂抬至胸前,双手急速变幻着姿势,眼见急速起伏的胸腹一点点平复,最终,平息下来,而冷汗则顺着鼻尖、额头滴落而下,尹云烟双手呈莲花状,闭目而坐,整个人竟似陷入了空无之境。
邵归意眼神闪烁着,嘴角挂着一丝笑意静静望着,看到尹云烟终于再次控制住了自己,不由叹气出声,“云烟,你又是何苦?”但一股阴郁之色还是黑雾一般涌出了眼内,“云烟,我倒要看看,姬无若给你的曲子到底能撑多久?”
“门主!”轿外轻轻一声。
“停!”邵归意一声,轿子戛然而止。
邵归意看了一眼轿外,“又有不好的消息要告诉我,对吗?”!
轿外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复道:“林天一已重掌武林盟主之位,青冥令已发出!”
邵归意阴阴一笑,“剿杀暗黑门吗?”
轿外的人低低道:“是!”
“哼,杨竞云扶不起,唐诗诗命短,螟蛉太贪,尹不尘——”邵归意扫了一眼尹云烟,冷冷道:“肖公公那边有何动静?”
“肖公公已在赶往南京的路上,‘黑鲨’沉于洞庭,太子监国,责成肖公公当面呈报!”
邵归意一愣,脸色陡然变了,变得近乎狰狞,“还呈报什么?只需倾东厂之力剿杀姬无若即可!”
“据消息——”轿外的人吓住般停住了口。
“说!”
“‘黑鲨’现身洞庭,所打旗号,并不是为着剿除建文余孽,而是——灾粮被劫一案,谁知灾粮竟准时现身陕甘之地,而太子府钦差也同时得到了暗黑门重现江湖且与劫粮之事有关的消息,故而,太子给肖公公的谕旨乃是——追查暗黑门,黑鲨毁于洞庭,肖公公已发出——全力追剿暗黑门之令!”
“阉狗!”一声怒骂冲出了邵归意的口,只听一声脆响,似乎是一只茶杯被捏碎了。
肖躬首尽管于朱棣前得势,但朱棣北征在外,一切事务尽皆交付太子朱高炽,肖躬首再如何嚣张,也断不敢直接违逆太子,这是朱棣绝对不允许的,现如今以庶人身份闭门思过的汉王朱高煦就是最好的例子,不知为何,这位跛脚太子对建文复归一说向来不以为意,而肖躬首似乎也不愿意他人搀和建文的事儿,因此,他才以灾粮被劫一案为由动用了“黑鲨”。
没想到尹不尘竟是如此刚烈,而灾粮在如期抵达陕甘之地的同时,太子那儿竟收到了关于暗黑门的消息,而江湖上剿杀暗黑门的盟主令已发出!
自以为了解这位老阉人的邵归意,此时才突然发现,他在这位老阉人面前,犹如一个吵着闹着要月亮的小儿!而微笑着抚摸着你头的大人随时都会脸一沉,一巴掌就扇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