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安安稳稳地待了一个多月,渐渐地,甄绵绵让他和狗儿一道满城跑送东西,她自己落得清闲自在,开始,狗儿还时常在甄绵绵面前夸表哥,再往后,两人偶尔回来得晚狗儿也总是有说辞,谁料到,六月底的一个干热干热的晚上,狗儿横冲直撞回到凶肆,喘得一句完整话都说不明白,满脸见了鬼的表情,甄绵绵好不容易从他断断续续的话里拼凑出了完整的内容:表哥死在了燕春楼袭虹姑娘床上。()
甄绵绵听完沉默了半晌说出一句:我就说甄家不该开这凶肆,开了凶肆也该和亲戚们都断绝了才好。
理理头发起身,唤狗儿,狗儿两腿还筛糠一般扶着桌子站不起来,见如此,甄绵绵也无法只得自己一个人前去收尸。
燕春楼里仍然顾客盈门,莺歌燕语声不歇,但见她来,老鸨子并两个龟公带她从后院上楼,老鸨在前龟公在后都和她保持了几步远的距离,仿佛她是带着瘟疫霍乱来的。
表哥虽死在女人床上,但衣冠还算整齐,袭虹姑娘拿着手帕在旁抽抽噎噎大有不舍之意,被老鸨狠狠一巴掌甩在脸上:“给老娘惹了这么多晦气还哭。”老鸨指挥两个龟公将表哥用油布裹了抬走了,顺便还给了甄绵绵两个大大的元宝,这是私了之意,甄绵绵掂了掂收下了。
抬回来的尸首把刚刚有力气站直的狗儿吓得又跌坐在地,抱着桌子腿抖个不停,指望不上他,甄绵绵只好亲自给表哥换了身衣裳整理了遗容,然后用一块白布盖好就停在他这月余来睡的床上。
收拾完了,甄绵绵在房里找了找,在抽屉里看到了自己那方手帕,还白白的,索性就收起来继续用,表哥来时带的那小小包裹她也拆开看了,不过几件换洗衣服和几块碎银,要说值钱的就是一块儿菠菜绿的翡翠了。
“表哥,反正这些钱到那边你也花不了,索性就送给我吧,以后每到你忌日我会给你烧很多纸钱的。”甄绵绵说道,掩了门出去了。
表哥下葬又是个雨天。
看着三座并排的坟头甄绵绵轻轻摇头小声说道:“唉,爹爹,你在天有灵的话可别再指引什么亲戚上门了,我们家不知道犯了什么煞,风水太差。”
回去的时候雨停了,原本就躲着她的左邻右舍们躲得更远,甄绵绵隐约听到一个字眼:天煞孤星。
天煞孤星?听起来真气派。
盛夏时节,一旦不下雨就闷热得很,京城里因为常有王爷们走马灯似的带兵来驻扎就显得挤,一挤就更热。
看向皇宫的方向,那有冲天的火光。
“看来明天又有生意了。”甄绵绵对狗儿说道。
表哥下葬两天了狗儿才回复了正常,就是每次走过表哥住过的房间都撒丫子大步跑,还有两次神神鬼鬼地和甄绵绵说听到房内有翻动东西的声响,说这话的时候狗儿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甄绵绵就故意吓唬他说,也许表哥有什么心爱的东西我们忘了给他陪葬,所以他回来找。
第二天,生意果然很好。
狗儿累坏了,甄绵绵也不轻松,为了让狗儿有力气干活甄绵绵许这个月多给他一吊钱。
灯花爆了又爆,狗儿的眼珠又开始左右乱转:“东、东家,你听,外头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哦?”甄绵绵暂停下裁纸的剪刀做凝神倾听状片刻说道:“好像是有人在雨水里奔跑的声音,啪—啪—啪……”
因还没上铺门,可以看见房檐下不断线的雨流,狗儿听她这么一说简直都不敢抬头了。甄绵绵啪拍他脑袋一下:“胆子小的针鼻儿没针鼻儿大,本来还想你给我壮胆,反倒被你弄得每天疑神疑鬼,好了好了,去睡吧。”
甄绵绵看看沙漏,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使劲抻了下胳膊腿准备去上铺板。
狗儿放下了活计动作夸张地捏肩揉腰到后院去了,甄绵绵一边拿着铺板一边自言自语道:“一说不干活就像赶着投胎似的。”
上好了铺板和门闩,甄绵绵举着个蜡烛各处检查烛火,要是有个火星子她这家业就打水漂了,正哈欠连天,门板被大力拍响,饶是甄绵绵胆子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手一抖歪了蜡烛洒了烛泪,还好是一堆纸花,也不会显眼。
“谁啊,大半夜的这么急。”虽然抱怨,但是他们这个行当就是个没日没夜,毕竟各路神鬼啥时候出来拿人也不会有个准时辰。
哗啦拉开门闩,正好天上一个闪电,甄绵绵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一瞬间以为是她操办的某件后事的尸首不满意从坟里刨土出来了,且看抓着她门板的人:一脸一身的血,衣服翻飞,肩头露出被雨水冲刷的有些发白的肉,这形状,比隔壁的隔壁老苏头诈尸还吓人。
“医馆在巷子头上,往那边过去七家店铺。”甄绵绵定定心神抬手往右一指。
这客官喘着粗气,摸摸索索从怀里拿出一块儿玉璧摊在掌心:“够办后事的么?”
“够,办十个也够了,请问客官您办几个?”甄绵绵看着那块儿上好的白玉壁眼睛都直了。
“就我一……”这客官直不楞腾就朝甄绵绵倒了过来,眼看着他手里那块儿白璧脱了手朝空中飞去,甄绵绵没做二想扑过去抓。这么个宝贝摔碎了多可惜。
扑通、扑通!
甄绵绵握着白璧爬起来就见那位客官以脚在外身子在内脸朝下的姿势扑在了她的店里。
“狗儿,过来,有生意。”甄绵绵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