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太子和玉钧到底是不是一个人甄绵绵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但好奇心人人都有,她也不例外,所以,她总会在太子殿下换衣服或者要沐浴的时候找个借口凑过去看看,就是没有一次如愿罢了,因为一来太子殿下身子弱,都春天了换衣服还要紧闭门窗生怕受风,二来太子有女儿般的性格,怕羞,怕到连他的正妃李氏未经允许都不许触碰他。正因为如此甄绵绵对太子把她弄到东宫来的目的很是怀疑,难道她长得像太监?或者说太子真的是玉钧?那前后反差也太大了,而且也忒有心机了吧?
皇后回来了,皇上说要为举行盛宴为皇后接风,甄绵绵寻思,这皇上也就在这四方城里说话还算,折腾个宴席提高一点自信心了。这种场合,太子自然要出席的,他甚至还有兴致亲自挑选衣服,甄绵绵捧着衣服再一次感慨,太子是怎样一种奇葩式的存在啊,!
打扮得如同月光下的凤尾竹一样雅致的太子在盛宴之上很是鹤立鸡群,只不过是一只有点怯生生的雏鹤立在一群凶狠的斗鸡之中,楚王自然也来了,座位与太子并排,他还带来了两个人,甄绵绵都认识,花内史,另外一个是她表哥,表哥脸上随意的神情已隐去,换了一张严肃的面孔。
虽说是皇上设宴,可宴会的主角明显是楚王,官员们对他更为恭敬,楚王说,太子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我们叔侄许久未见也该喝一杯。太子推说自己酒量不好,眼神又很自然地飘向他的母亲,甄绵绵眼神也跟着飘了过去,嚣张跋扈的皇后此时脸色铁青,薄唇紧抿,眉间几乎皱出一个川字,显然是气极。人生最憋屈的事儿不是生气,而是有气不能发,皇后就这样,她硬邦邦地笑着说“既然是你五叔的酒自然要喝的。”
太子神情变得委屈,端起酒,颇有易水送别的意味,一仰脖,酒入喉,楚王抚掌微笑也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不争气的太子殿下咳得泪流满面,手紧抓着衣襟,痛苦到要死的样子。甄绵绵和太监赶紧扶住他,一个给他灌水一个轻拍后背,总算气顺了点儿。一直未吭声的皇帝终于说话了,让人扶太子回宫休息并传太医。
好不容易太子安顿好了,甄绵绵怎么看怎么觉得太子就像殿外那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满地桃花。
小太监颠颠跑来禀告,说侍卫总管求见,太子翻个身朝向床里赌气似的说:“本宫都这样了,不见。”小太监面露难色,搓着手,用蚊子似的声音说“是新上任的侍卫总管。()”
太子猛地翻过身来白皙秀气的手使劲摆了摆,不耐烦地嚷道:“简直烦死人,今天换一个明天换一个,这个还没认识又来一个,每个都要见,见什么见,待几天还不知道呢!当本宫很闲么!”
甄绵绵摸摸鼻子,难道您不闲么……在外有你五叔,在内有你母后,你就剩下每天小心喘气活着兼吃穿打扮了。
小太监很勇敢:“奴才觉得您还是见见吧,是五王爷……”
“快点快点,就给他一会儿时间。”太子仍旧不耐烦。
甄绵绵跟着那太监往外走,这种时候谁待这儿一会儿准被当成出气筒。在殿门口,甄绵绵和新任侍卫总管打了个照面。
那个,表哥,沈又。
就那么一刹那,甄绵绵觉得自己脑子无比清楚起来,很多想不通打不开的结都通了顺了,她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把“叔叔”的坟墓用石头砌然后再浇上铁水封死缝隙,那样他就不会爬出来再变成妖怪表哥祸害她了。
甄绵绵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悔之晚矣,什么叫挖坑把自己埋了。得意吧,你这个楚王的走狗。
她兀自气愤着,沈又却没看见她一样阔步迈进门槛参见太子去了。甄绵绵看看他的背影又有点疑惑,难道这也只是个跟沈又长得极像的人?
使劲拍拍脸甩掉这个念头,她就不信这世上这么多长得对称的人,况且还能全给她碰上耍着她玩。
在殿外站了半天,甄绵绵心平气和下来,是沈又就是沈又吧,要是没有他也许她早死了呢,再说,谁也没规定相识一定要坦诚相待交代十八辈祖宗的来龙去脉。况且,世道乱,活着总有各种难处,就算沈又不是有把柄捏在楚王手上而身不由己,寻求安全庇护总没有错,她甄绵绵不也因此低三下四为楚王效力么。
“咳咳咳咳咳~~水,甄绵绵,你快来给本宫倒水!”太子喊着。
甄绵绵跑进殿里麻利地倒了杯水端给太子,可怜的家伙,再这么咳下去他五叔也不用费劲心思篡位了,等他直接咳死归西皇上绝了嗣立楚王当皇太弟即可。
喝了水,太子气息平稳了点儿,一挥手:“你叫什么来着?哦,沈又,本宫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有事本宫再传你。”
“是,属下会一直在东宫守卫,殿下有事可随时传召。”沈又说道,虽用了敬辞,可打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特别没当一回事。
太子端着水又喝了一口顺气,再也不搭理沈又,沈又也识趣,躬了躬身退下了。见他走了太子撇了撇嘴道:“看起来挺正经的,居然也当五叔的狗腿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什么话,难道非得不正经的人才能当狗腿子么?太子说完了看了眼甄绵绵,脸上有点讪讪,小声说“我没说你。”这回想装没听到都不行,甄绵绵笑笑道:“民女挺正经的。”
因为沈又成了东宫侍卫总管,出来进去偶尔就能碰见,虽然甄绵绵觉得自己已经释然,可看见了还总是有种回头啐他一脸唾沫星子的冲动,以致于在某个春风挟花香扑面的晚上,甄绵绵奉命给太子端桃花莲蓉回来两人再次擦肩而过的时候沈又停下了脚步,叫了她一声“甄绵绵”。
甄绵绵礼尚往来叫了一声“沈又”。
沈又倒退两步走到甄绵绵面前,又恢复了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说道:“你知不知道每次我们擦肩而过我都是心潮澎湃?”
心潮澎湃这个词具有无限延展力,甄绵绵被这个意义不明的词弄得一时有点懵。
“什么意思?”
“唉——”沈又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每次都特别怕你回头往我身上吐唾沫,所以担惊受怕,一担惊受怕就心潮澎湃。”
甄绵绵摸摸脸问道:“表现得那么明显?”
沈又坚定地点点头才说道:“我知道欺骗你不对,可毕竟咱们交情不深吧,也不算太过分对不对?如果你实在气不过,那你现在吐吧……”
想了片刻,甄绵绵清清嗓子“呸”一口吐在了地上,沈又鞋尖一指宽的地方,吐完了咽咽口水甄绵绵不在意地说道:“诶,难怪楚王欣赏你,你连别人嘴里唾沫多了都知道。放心,我没有随便往人身上吐得习惯,我一般都扎纸人,而且跟我只扎交情好到我知道他生辰八字的,所以你大可放心走路。”
沈又一摸下巴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所以,如果你以后被人扎小人扎死了可别赖我。”甄绵绵一本正经说完端着桃花莲蓉走了。
嘁,扎小人那么白费力气的事哪是她甄绵绵会做的,有那功夫她还不如睡觉呢。
今天的莲蓉加了桃花瓣似乎特别合太子的胃口,不仅都吃了,吃完了还来了兴致要画画,命太监立刻去铺纸研磨,大小画笔排了一桌子,甄绵绵看这架势心里就琢磨,玉钧也会画画,太子也会,有这么巧合么?
“甄绵绵,你会不会画画?”太子提着笔颇有兴致问道。
甄绵绵说不会,太子说,算你运气好,本宫擅丹青,今天就教你一教。甄绵绵说我不想学,太子眉毛一皱语带不满说道:“你怎么这么没有上进心呢。”
上进你母后,作为一个太子不想着怎么扳倒乱臣贼子反倒每天像没断奶的娃娃似的关起门来过富贵太平日子,到底谁不上进啊。
太子说,你先画两笔本宫看看你的天赋。
甄绵绵也不客气,提笔刷刷几下就画出了平日里画过无数次的东西,圆饼脸,卧蚕眉,牛眼珠,樱桃嘴,招风耳,外加两坨形状诡异的发髻,放下笔看看太子,他一脸震惊,眼睛瞪得比她画的那个都大。
“您看怎么样?”甄绵绵问道。
太子眼睛一闪一闪的,蕴含着激动与兴奋:“没想到你竟如此有天分。”
“多谢殿下夸奖。”
“像你此等天赋只要稍加点拨即可,来,你瞧本宫画给你看。”太子兴奋提笔,画的那个慢,甄绵绵等一众伺候的人都等困了。太子说你们先一边待着,你们在这儿杵着会扰乱本宫的心绪。
退到一边,甄绵绵闲坐无聊,正巧旁边有几张剪窗花剩下的纸,随手拿过来折啊折……
“啊啊啊啊啊~~”折得快睡着的甄绵绵活生生被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