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眼见茶碗底那个血红的圆慢慢扩大,甄绵绵抬眼皮看看沈又说道:“够了。”沈又哦了声问她有没有手帕借用包扎一下,甄绵绵说没有,抹布有一块儿。沈又从自己袖子里拽出一方雪白雪白的帕子随意缠住了手指,一边还说:“女人带块手绢哭起来抹眼泪方便点。”
“我不是女人。”甄绵绵说道。
沈又做沉思状考虑了会儿答道:“你不能因为缺少敏感的眼泪就否认自己的女儿身,要面对事实。”
甄绵绵有点不耐烦:“没别的事的话你可以告辞了,我得趁血干了之前剪几个小人出来,免得你深夜送血上门的好意。”
“言之有理,让人看见我们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会传闲话的,嗯,清白要紧。告辞。”沈又道。
“不送。”甄绵绵“砰”关上门。
甄绵绵坐回桌边看茶碗底,感叹了下,果然活人的血就是不同,瞧瞧颜色多鲜亮,浪费了,她也不可能真扎个小人抹上血,拿起茶壶倒了点儿水,血渐渐地淡了,甄绵绵端起茶碗开门将血水泼了出去,只听“唉哟”一声,调调像极了太子,甄绵绵忙探出头看,果然,太子正站在那儿双手不停地拍打着衣襟。
“太子殿下?您、您……衣服……您来有事么?”衣服她赔不起,说来也不怪她,谁让他站在那儿又不吭声。
“本宫是想,那衣服可否,可否送给我一条带子……”太子的声音渐渐压低下去。
甄绵绵松了口气,不算泼水的账就行,她马上说着您稍等跑进去抽了条带子出来双手奉上,太子做贼似的把带子塞进袖中借着夜色掩映跑了,甄绵绵很同情皇后,这么不听话的孩子真让人头疼。
这个晚上还真是有点怪啊。
第二天,太子见到甄绵绵神色总有点躲躲闪闪,初时甄绵绵以为是因为他羞愧于自己深夜上门讨衣带的行径,后来周围无人他悄悄对她说:“宫女非有旨意不能出宫嫁人,与侍卫有私要杖刑三十,你们女孩子身娇体弱,打完三十杖基本就必死无疑了。”甄绵绵迅速想到昨晚的事,一定是沈又来的时候他瞧见了,误以为她和沈又有什么。()天地良心,冤枉。
“殿下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昨天那个沈……”甄绵绵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小太监跑进来说秦大人在殿外等候,太子是个注意力容易被转移的人,一听到这个立刻就没兴趣听甄绵绵的话了,兴奋地奔到门口去迎接,让甄绵绵很好奇这秦大人是何方神圣。
这位秦大人身材颀长,脸型方正,一身威武的阳刚之气,就是此时此刻脸上带着一种抑郁之色,太子仿佛知道他会这样,一边拖着他坐下一边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我一定会求父皇给秦堡主一个公道的。”
秦堡主?
难道会是沈又为了顺人家一颗夜明珠而“失手”杀死的那个秦堡主?不知道举报杀人凶手有没有赏金,算了算了,这位秦大人看来和太子交好,那就是和楚王对立,沈又是楚王的人——她还是分得清谁大谁小的,为了区区一点赏金没了命得不偿失,算了。
“去倒茶来,顺便把本宫的剑拿来。”太子吩咐道。甄绵绵点头称是,出去之前还留意了下秦大人,心里有小小的愧疚,小到一出门她就忘了,因为沈又正迎面而来。
“秦岗在?”沈又问她。
甄绵绵眉毛一挑:“他正与太子说话,沈总管你进去不大好吧?”沈又的到来让甄绵绵见识到楚王在宫中耳目的数量,这才多大会儿啊侍卫总管都来了。
沈又抿嘴一笑:“咦,你是担心太子恼我?”
甄绵绵左右看看无人才小声说道:“人家好歹刚死了亲人,你进去不怕心虚么?”
沈又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遂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忽然他又靠过来在甄绵绵耳边低语:“你可不要告诉太子是我干的哟,我不是故意的,失手而已,谁一生还不犯几个不经心的错误,是吧?”
甄绵绵一把推开他的脸:“放心,我不怕你还怕楚王呢。”
端了茶回来,太子正歪歪扭扭地舞剑,甄绵绵看得心惊胆战,这哪里是练剑,不知道的以为他在找什么姿势自刎比较好看呢。太子又折腾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停下来喝茶,还问甄绵绵刚才在和谁说话,甄绵绵照实回答,说沈总管好像找秦大人有事,我告诉他您正在与秦大人说话呢。太子重重放下茶杯道:“本来这侍卫总管应该是你的,你回家奔丧被他抢了去,早晚我把他撵了!”
他这么一说,秦岗脸色一变,甄绵绵也低眉撇嘴。太子啊太子,你是故意说这么没脑子的话吧?故意让楚王知道你心无城府像孩童般天真好降低防备心吧?秦岗很快告辞出去了,太子犹自愤愤不平,不过很快就因为皇后传他去用午膳而欢天喜地了。这种时候甄绵绵可不乐意送上门去给皇后瞪,找了个不舒服的借口没去,太子好说话也没难为她。
肚子咕咕叫,该吃午饭了,甄绵绵决定回房吃完了午睡一会儿,最近总有点春困,转过回廊正见沈又和秦岗对面而立,沈又气势凌人,秦岗垂头丧气,怕沈又无故叫住她说话秦岗瞧出什么端倪,万一将来把对沈又的气撒在她身上多亏得慌,于是甄绵绵果断后退绕路回房,饭菜早已放在桌上,打开一看,哟,皇后娘娘今天高兴连下人饭菜都这么好,有鸡有鱼,还多了一碗饭,刚端起饭碗扒拉了一口饭门悄无声息的开了,沈又闪身进来立刻又关了门,自动自觉坐下端起另外一个碗开吃。
“沈总管您走错地方了吧?”甄绵绵半口饭噎在嘴里,说话有点困难,眼看沈又的筷子伸向了鸡大腿她抬起筷子进行了拦截。
沈又拨开她的筷子果断夹起鸡腿咬了一口才说道:“表哥知道你在长身体的时候,总吃白菜豆腐没油水,所以才把饭菜端来跟你一块吃,如果你最近没胃口想吃清淡点儿,那我就把鱼和鸡端走啦。”
沈又嚼着鸡腿,好像正吃着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一边是鸡鱼,一边是一清二白的白菜豆腐,又一边是太子说的三十杖,真是太纠结了。
“太子说宫女跟侍卫有私的话会被打三十杖,基本都扛不过去,死掉了。”甄绵绵说道。
沈又夹了一块肥嫩的鱼肉放进碗里更正道:“我是侍卫总管,不是侍卫。”
甄绵绵使劲噎下那口饭又怨念地夹了一大块白菜帮子塞进嘴里说道:“你就算是侍卫有什么关系,您可是楚王的人。”
“啊?!难道你是太子的人?你们……”沈又斜着眼睛,一脸不怀好意地打量甄绵绵。
“你才是太子的人,你们家谱上的都是太子的人。”甄绵绵夹起剩下的鸡腿和两只大翅膀放进自己碗里,她才想起来,自己也是楚王的人嘛,那谁还敢把她怎么样啊!吃了几口甄绵绵又想起个事来,斜睨沈又:“你不是想用这么点鸡鸭鱼肉就收买我不去太子那儿告发你杀了秦堡主的事儿吧?”
沈又一副“你瞧不起人”的表情说道:“我和表妹是什么关系,我们还用得着这些虚礼么,是吧?”
什么关系,屁关系也没有。
“少来这套,这样吧,我不去告发你,但是你得帮我查一件事,公平吧?”甄绵绵说着,没忘了又夹一大块鱼。
“表妹有事尽管说,表哥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沈又笑着说道。
“你有没有听楚王说过我?你看我家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楚王是不是对我太好了点儿?你是楚王的心腹,总归会知道一点吧?比如,我爹是不是有藏宝图或者手里有什么惊天秘密之类的,或者说我是金枝玉叶什么的。”甄绵绵说道。
她越说,沈又的表情就越诡异,十足像便秘,她说完了沈又就拍拍她的头说:“醒醒吧表妹,你是不是在茶楼里戏说挺多了?还金枝玉叶,你怎么不说你是公主啊?你们家祖坟上根本没长那棵奇葩异草。你看,才进宫几天你就开始羡慕富贵生活了,这可不好,想多了伤神。”
对于他扯得这么远的话甄绵绵没兴趣搭理,仍旧执着于她家的秘密,当然,她也没敢指望沈又什么,就算知道了难道他会如实告诉她?
两个人把一只鸡整条鱼都吃掉了,一打嗝都是肉味,沈又说从今以后咱表兄妹俩就搭伙吃饭吧,甄绵绵说,还是算了吧,只要你把咱俩的饭菜掉换下就行了。
沈又冒出一句话:“你以为我跟着楚王就是为了吃白菜豆腐啊?”
只要我有鱼有肉管你饿肚子,甄绵绵收拾起碗筷递给他小声说道:“你不是还顺了秦家一颗夜明珠么,拿去卖了够你一辈子花天酒地了,我可是家无片瓦的可怜人,你不能跟我比。”
甄绵绵话里带着威胁。
她从来也不是个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尤其沈又这神秘莫测的背景,大家还是互相利用吃吃喝喝好了。
沈又没给她个明确的答复,摸出门走了,甄绵绵本来打算的午睡因为吃太多胀得慌而作罢,溜达回太子宫中却见众人慌张忙乱好像天塌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