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朝宣布把宋元义一家子打入天牢,就连“救命恩人”的女儿也没有幸免,这惩罚听起来重,却是雷声大雨点儿小,并未落到实处,至少对于宋元义一家子来说,暂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损伤。
“众卿可还有本要奏?”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脸色肃然地道。
诸位大臣即便是有些小事情想要启奏的,这会儿也不敢站出来说话了,皇帝明显不怎么高兴,此时站出来,还不等于是朝枪口上撞?没见方才四王爷都吃瘪了吗?于是大臣们十分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皇帝星目四下里一扫,眉梢微微一挑,嘴角轻扬道:“既然无本启奏,那便退朝吧。”说罢起身带着陆蒙走了,留下跪了满地,三呼万岁的文武大臣们。
宋家的事情,大臣们自然是不敢插手的,就连议论都只敢在离开皇宫后,跟关系最铁的同僚说上几句。不过,有两个人却没有这个顾忌,这两人,一个是四王爷朱子优,另一个则是仁亲王朱子文。
朱子优退朝后,离了皇宫,快马加鞭地回了王府,这次的事情他一点儿好处都没捞到,反倒把姜家绕了进去,他如何能甘心?他琢磨着,总得捞回点儿成本才行啊!
至于朱子文,却没有离开皇宫,而是直奔皇帝的御书房去了。
御书房里,皇帝正坐在书桌后的龙椅上等着朱子文呢,见到一脸急切的他,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朱子文四下里一看,见皇帝竟然事先已经清了场,这偌大的御书房里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便也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思,有些疑惑地道:“皇兄,清语的生母真的便是救我们的那个人?”
皇帝点头道:“此事千真万确,朕一见宋六小姐,便依稀觉得她有些面熟,所以才问了她生母的名字,当年救下我们兄弟二人的那位李姓姑娘,闺名正是叫做玉卿,错不了。”
朱子文叹道:“难怪了,臣弟初见她时便觉得她的相貌生得十分亲切,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却原来是因为她长得像皇兄的画中人的缘故。”说罢,语气一顿,又复疑惑道:“只是,既然她是恩人之后,皇兄为何还要将她打入天牢?”
皇帝笑道:“你这是关心则乱,这么简单的道理,朕不信你想不到。”
朱子优还没扳倒,他还是四王爷,若自己此时对宋六小姐显得太过特殊,对她不是什么好事。朱子优那丧心病狂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明面上能防着他,可他暗地里那些动作,却叫人防不胜防。
朱子文仔细想了想后便也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略有些汗颜地道:“是臣弟一时糊涂了。只是不知皇兄要如何处置小宋大人一家?”
皇帝叹了口气道:“朕倒不想处置宋元义,朕想处置的,唯有姜氏而已,可是依宋元义那性子,朕若是单独处置那毒妇,他肯定会觉得朕处事不公,万一到时候他哭着闹着要替那毒妇顶罪,朕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应对的法子,所以不如且关他那一家子些时日,待朕想好了法子再说。也让那倔脾气的家伙自己想想清楚,为了这么一个毒妇,搭上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合算不合算。”
朱子文听皇帝一口一个毒妇地说着,不由得笑道:“皇兄,姜氏可是父皇赐婚的呢。”
皇帝白了朱子文一眼道:“你也不用拿这话来挤兑我,就算父皇在这里,我也还是会这么说,父皇一世英明,无论何事皆是算无遗策,唯独把姜氏赐婚给宋元义这一件事,想来父皇是失算了,如姜氏这般目光短浅、器量狭小的女人,如何能做得堂堂的一品侯夫人?”
其实,先皇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他只是为江山社稷考虑得比较多、比较远,又哪里谈得上是算无遗策?他当年把姜氏赐婚给宋元义,唯一的目的便是不让宋家跟李家联姻,至于姜氏人品性情如何,又不是他自己娶妻,他又怎么会认真探查?
朱子文耳朵尖,听了皇帝这最后一句,目光微微一凝,笑道:“皇兄,您泄露天机了。”若是放在从前,他定然只会假装没听到,如今两兄弟话说开了,倒不必那么拘束了。
皇帝笑道:“这哪是什么天机,这是父皇的遗旨,忠睿候府的爵位不是不让世袭,只是父皇不喜宋元罡,不想让他袭爵罢了。”
自古长子袭爵天经地义,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过多地干涉别人府中的家事,虽然最终由谁袭爵还得皇帝下旨,可只一句不喜欢这个人便不让长子袭爵,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又所以,老侯爷在世时,有几次向先皇提出让长子袭爵,都被先皇左右顾而言他地岔了过去,老侯爷当时便想左了,只当先皇不想让这爵位世袭下去,于是才有了自请辞去爵位世袭一说,先皇当时没应,却也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让谁袭爵,是以,所有人都以为先皇的确是要收回侯府的爵位。又又所以,便有那么几个跟风的,也吵着闹着要辞去爵位的世袭。
这辞去爵位世袭的几家人,先皇其实早就定下了由谁在何时袭爵,却不是传闻中的不世袭!
朱子文了然地点了点头,才生出一点儿为清语高兴的心思,瞬间又黯然了下去,虽然离自己应下她的两年时间还远,可是朱子优如今却依然安然自得地做着四王爷,自己多年的谋划也未能将他扳倒,两年时间,能除去这个威胁吗?
且不提朱子文心中烦闷,只说朱子优离了皇宫,回了王府,第一时间便派了两个贴身的太监,拿了自己的腰牌,快马加鞭去侯府跟皇帝的侍卫抢一个人回来。
又说侯府这边,除了太夫人早就得知今日侯府会有一劫外,其余人还如往常一般的过着日子,丝毫没察觉到暴风雨的降临。
巳时末,正要到饭点时,一队皇宫侍卫将侯府各门统统围了起来,一位甲胄鲜亮的侍卫统领上前叩门,门房的小厮打开门见到门外这个阵势,心中顿时有些发憷,哆嗦着问道:“不知这位将军有何事吩咐?”
那领兵的统领也算客气,朗声道:“我乃宫中侍卫统领,奉皇上旨意特来侯府宣旨,劳烦你进去通传一声,请小宋大人的所有家眷出来接旨。”
那门房一听是有圣旨,哪里敢怠慢,忙不迭地点头哈腰道:“是是,小的这就去办,将军快请进。”
这侍卫统领也不含糊,领着一小队约莫二十个人,呼啦啦地全进去了。
门房小厮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吩咐了另一个门房上的人将这群武装到牙齿的侍卫请去迎客厅奉茶,自己却急急忙忙地去内院请人通知各房各院的人去了。
因为是在饭点上,所以侯府西院儿的人倒是都在,半个时辰工夫,两位姨娘并几位公子几位小姐,都急忙忙地来到了迎客厅里。
侯府众人是接惯了圣旨的,虽然各自心中都有些疑惑,为何要选在家中主事之人都不在的情况下宣旨,而且宣旨之人为何不是太监,反倒是宫中侍卫。不过诸人虽然心中怀疑,可却也都懂得规矩,不该问的一律不敢多问,只规规矩矩地站在大厅中间,等候那领头之人宣旨。
这位年轻的侍卫统领也没有拿大,见众人进了屋都站着,自己便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众人颔首致意,然后按着人头点了点,眉头一皱道:“不对啊,怎么少了一位小姐?”
杜姨娘闻言忙上前一步应道:“这位将军,小女身体不适,无法前来,还望将军莫怪。”
这统领皱眉道:“那怎么成?赶紧去把这位小姐请来,若是病得厉害,抬也得抬来。”若是少了一个人,自己回去该怎么交差?
李姨娘见那统领态度颇有些强硬,忙唤了两位嬷嬷进来,让她们去把还在关禁闭的七小姐清秀带过来。
两位嬷嬷刚走,门房上的小厮又进来通报了,说是四王爷府的属下求见。
这位统领眉头又是一皱,暗自揣测着四王爷属下的来意。片刻后,两名太监在门房小厮的带领下进了大厅,态度比皇帝的侍卫统领傲气多了,将手里的玉牌一举道:“小的奉四王爷之令,请宋七小姐去王府小住几日。”
这侍卫统领气得笑了起来,恼道:“末将倒是头一次听说,王爷的口令竟然能大得过圣旨!皇上圣旨已下,两位公公请回吧。”
那举着玉牌的公公正待再要说话,跟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公公却一把拉住了他,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上前一步笑道:“这位将军有所不知,王爷并非是要抗旨,而是王爷要接的人,乃是未过门的侧妃,虽不及三媒六聘,可也算定下了终身,将军难道不知,灭族之罪尚且不会罪及已经出嫁的女儿,更何况宋大人并非犯的灭族之罪呢?宋七小姐身子一向不好,王爷怕她吃不消天牢的苦,是以命小的前来接她,还请将军见谅。”
侯府众人这下明白了,为何宣旨的不是公公,而是侍卫,敢情是要下大牢啊。众人脸色齐刷刷地白了,身体稍差一些的杜姨娘更是软软地朝旁边一倒,倒是李姨娘动作快,一把扶住了她,才没让她倒在地上。
这侍卫统领颇有些恼这两个太监干扰自己办差,又唯恐少了人回去交不了差,哪里肯应,冷冷地道:“这位公公,这等大事末将做不了主,还请公公莫要为难末将,王爷若有圣旨,末将自当放人。”若没有圣旨,就少在这里唧唧歪歪了。
两人正相持不下,方才去接宋清秀的那两位嬷嬷连滚带爬地进来了,脸色一片惨白,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
李姨娘见情况有异,忙问:“怎么了?七小姐呢?”
其中一个婆子颤声应道:“七……七小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