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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天塔。
仙奴兀自倚坐在角落里,眸光流转,无奈的神色中透着一抹黯然。
当一记微微的震动从地下深处传来,仙奴便已有所察觉。那一刻,九天塔也跟着摇晃了一下。她从静坐中倏然睁开双眼,四下里却沉寂如故。
是奴儿的幻觉?
四周的太初之气好像是浓郁了许多,比起从前至少多了一成,还有莫名的气机在缓缓盘旋、升腾,已然将数百丈方圆内的一切尽数笼罩其中。
仙奴的心头忽而随着那盘旋的气机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个中缘由,一时难以道明。而切身的恐慌,则来得更为真切。在那一记震动过后不久,独自躲在角落里的她,渐如万钧重负压身,又似铁枷桎梏所困,竟然再难起立、或是挪动。她被塔内的禁制束缚了……
不过,那十七位同伴各自守着神龛修炼正忙,好像并未收到一丝一毫的惊扰。
仙奴稍作挣扎,转而放弃。即便可以摆脱莫名而来的禁制,身陷囹圄的自己,又能往何处去?
那个名为青叶的男子,借口好意,最终还是要将自己囚禁起来。当时已无力抗拒,更可况眼下此时。而既然不得脱困,只有这般苦守下去。谁料转眼又过三年,还是不见转机……
仙奴从忖思中悠悠回过神来。少顷,一滴血迹从鼻端滴落。她蓦然一怔,抬起葱玉般的手指默默端详。指尖所沾染的血迹,并无淡淡的金色,而是殷红明艳,却令人触目惊心。
这……是体内的精血!
仙奴恍然之际,忙强敛心神。短短的三年,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抵达金仙的后期圆满。修为的骤升暴涨,早已出了想象。而如此情形,便如江水倒灌溪流。境界的不足,早已使人不堪承受。再这么下去,难免不会爆体而亡!
唉!初到此地,还想着借机有所收获,却不料如此窘迫,又何苦来哉!
仙奴轻叹了一声,缓缓拈动着手指。血迹消失,心事未去。她抬眼四望,神色茫然。
那强大而又诡异的气机从地下、从空中涌来,再盘旋往上,直至石塔穹顶汇聚,转而又倾覆而下笼罩四周。占据了神龛修炼的十七位道友,则是情形各异。最高处的一对男女,虽说突破至洞天之后势头稍缓,如今依然是接近了初期大成的修为。其他人的进境缓急有别,却无一懈怠。一个个如同逐食的鸟儿,不知吉凶,不问生死,哪怕是罗网当头……
……
中天城的地脉深处,密室之中。
太初之气,浓稠如水且汹涌如涛。林一行功吸纳不止,眉心的印记随之变幻而闪烁不定。
某一日,所在的四周好似震动了一下。而当时才将挣破境界桎梏,根本叫人无暇顾及。提升、提升,再提升,一切只为了提升修为。只要没有意外生,没人能挡得住一路飙升的势头。
当三十五年过去,林一眉心印记的白色光芒终于消停下来;又过五年,煞气散去;再过十年,其整个人已被金光所笼罩。前后闭关五十年,他终于有了洞天初期大成的修为。如此的修炼进境,堪称神。而其本人看来,未免有失所望。
试想,搁在别人的身上,只须用上十成的工夫,水满而溢,必然境界有成。若是再坐拥中天城的整座地脉,并有着介乎于仙君与洞天之间的修为,突破洞天的门槛,更应该是一蹴而就。而换作林一,那看似简单的一步却来得并不容易。谁让他是一体三修呢?
林一闭关三十年,总算是踏入洞天的境界。而他顾不得停歇,继续吐纳修炼。又去二十年,修至洞天初期的大成。
不过,一家跑得快,不为快。道、魔、龙虽然浑然一体,却法力境界有别。唯有三修先后抵达,才能说是真正上了台阶。而愈是往后,提升愈慢。照此下去,想要修至洞天中期,乃至于后期,天晓得还要耗费多少工夫。诸多牵挂没有着落,时候不等人……
这一日,林一忽而打了个嗝,使得周身上下的气机随之微微一震。少顷,他从静坐中缓缓醒来,两眼中有紫赤的光芒一闪即逝,随即又无奈地嘴角一撇。
适才的那一声响嗝,纯属撑得。便如一个饿汉子,在独吞了一头肥羊之后,面对更多的山珍海味,只能是眼饥肚饱而有心无力。如今自己的体内,早已是经脉充盈、法力劲荡。而修为的进境,依旧是不急不慢且有条不紊。
林一抬起手来,轻轻抚摸着眉心。
在不加掩饰之下,那微微凸起的三修印记便好似一只没有瞳子的眼,哪怕是紧闭着,也可以看尽人性的本源。其中有仙、有魔,也有道……
林一的心头忽而有灵光一闪。
曾几何时,以魔尊、龙尊分开修炼已达事半功倍。而三尊合一之后,却是忽略了这条捷径。眼下此时,何不再行尝试?
林一手指轻点眉心印,一金一黑两道光芒透体而出,转而化作两个一模一样却又气势迥异的人影。
那邪狂不羁者,俨然便是当年魔尊的模样;骄横霸气者,分明就是龙尊。而两人的身躯尚未凝实,微微晃动,竟是再又化出两具虚幻的身影,随后才彼此相视会心一笑,却四下张望而神色无奈。
密室只有两三丈的方圆,仅供一人闭关之用。眼下人太多,地方太小!
林一的本尊未作耽搁,随手解开四周的禁制,不忘顺势抛出一把飞剑。随着剑光闪过,密室渐渐变大、变阔,直至十余丈大小才停了下来。
魔修与龙修就地坐下,随即手掐印决行功吐纳。两人各自的分身虚幻不定,且境界稍逊一筹,却同样跟着入定修炼。其情形稍显诡异,而六人之力不可小觑。如此一来,修为的进境应该大为改观!
林一的本尊并未就此作罢,再次化出两具分身来。不过须臾,十余丈的密室已被九道人影占据。他看着环绕四周的分身,自得之余,竟是有些惋惜。
记得一位兄长说过,‘三境圆满者,分神千万,无一不是幻象,无一不是本尊,无一不是大神通’。而林某人距那一步,依旧是天差地远。虽说有心效仿,而当初修炼《寄魂术》,也不过是勉强化出一具分身罢了。如今凭借着魔修与龙修的神异,九具分身已属极限!
不过,人贵有进取之心,却不可拘泥于执着,更不可守阙抱残,还须懂得随遇而安、随缘而乐!
这千多年来,林某不是亡命天涯,就是打生打死。像是一匹战马、一头苍鹰,从没有过安逸的时候,哪怕是稍稍缓口气,也是为了继续奔驰、高飞……
林一想到此处,自嘲一笑。
小的时候,便与年迈的师父相依为伴。许是听惯了长者的唠叨,自己也爱上了胡思乱想。后来又遇上了苏先生、真元子、若水先生,聆听教诲之余,不免多了感慨与体悟。再至后来,打交道的尽是些成精的老怪物。每每凶险当头,步步荆棘,不由人不变得世故、圆滑。但愿本我不失,初衷犹在……
林一收敛心绪,环顾四周。地脉远近,未见异常。八具分身皆在全力以赴地吸纳着太初之气,倒使得本尊轻松下来。他暗暗点了点头,一边手掐印决行功不辍,一边分心查看识海中的那篇经文。
“余,龙梵也。为求天道,出滩入荒,得遇恩师,万山得剑。明崖聚众,威震一方……”
“恩师帝奎,高德贤能,经纬天地,创九塔三经。时,祸乱起……”
“承吾余泽,继吾衣钵……寻乾元得三经,灭蛟季,除玄霄……”
当林一再次在识海中看到以上几段话,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蛟季与玄霄,不仅仅是两个人名这么简单,而是意味着洪荒的至尊存在。其高深莫测,根本就无从揣测,更是难以触及,何谈灭除之说?乾元塔与《洞神经》尚且下落不明,又算不算是真正承继了衣钵?
之所谓,便宜好占,因果难还!
林一随手拿出枚玉简,默然片刻,将之丢给旁边的一个分身。对方即刻停下行功,转而琢磨起玉简中所拓印的天魔九印的后三式。
提升修为要紧,杀人的神通也少不了。
前人留下的恩怨能否了结,谁都不知道。而九玄、凌道、青叶等强敌,以及诸多未竟心愿,却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叫人好没奈何!
林一无奈地哼了一声,将心神转向识海。
“一元伊始,混沌未分,先天五太,天地初明……太素者,太始变而有形,形而又质,而未成体……以其衍化神通,有箝阴阳、逆乾坤、炼星辰、造日月之能……”
这《太素经》,果然玄妙万端。来日但有所悟所成,不知又是怎样的一番情形!
林一犹自沉浸在神往之中,忽而微微一怔。他顾不得揣摩经文,便是吐纳也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