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建立学校之后,因为大商的事务繁忙,所以王一已经很少接触教务,都是他的文班学生在负责。这些学生跟随王一的时候,就已经识字,所以王一传授他们的都是最基础的数理化知识,后来因为图书馆的建立,书籍的逐渐丰富,他们更多的是靠自学来学习。当然遇到不懂的,想不明白的,还是会向王一请教,有时王一也会专门拿出一定的时间来给他们答疑解惑。
如果要问王一对这些文班学生施加的最大影响是什么?
答案既不是数理化的知识启蒙,也不是各种开眼界的世界见闻,其实就是一种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非常难的态度——主动学习的态度,里面的动因是兴趣。这是王一最看重的!而当附属小学开学之后,因为王一不在负责教务,不再亲自教导学生,他对学生的影响就降为了零。这是王一不愿意见到的,因为这失去了他办校的最大意义所在。
直到几天前,在查看童千佳档案的时候,他才想起这个问题。
“你们去过工业实验室么?”
大部分同学都点点头。
“什么时候去的?”
“几个月了!”
“去看什么?”
“去看一个大黑屋子里,这边两个铜球冒电花,另一边一个带缺口的铜环也跟着冒电花!”
“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大部分同学都在想答案,显然他们已被王一的问题所吸引,这时一个女生怯怯地道:“因为电磁波!”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回忆起这个有些古怪的名字,然后又七嘴八舌地跟着附和起来。王一此时望向说话的女生,仔细一看不是旁人,正是之前把自己撞个跟头的童千佳。
王一对她挥了挥手,同时也忽略了童千佳身边沈丫头的示威小拳头,笑道:“千佳同学说的很对!大家说的也很对,就是电磁波!”
“校长,电磁波有什么用呀?为什么让我们看啊?那东西看起来怪吓人的!”一名离王一很近的女同学这时问道。
“大家已经知道电磁波的存在了,也知道他是怎么产生的。简单说呢,就是我在两个铜球之间通了电,那么缺口的铜环就会有感应,同样产生电花,是不是这件事情?”
所有学生点点头。
“那么我就问问大家,如果把那个通电的铜球装置放在我们学校,而那个缺口铜环放在……海城,或者营口,或者什么其他的地方。我这边一通电,另一边是不是也知道?”
所有同学都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那么我们可以用电磁波来做什么呢?”王一笑问道。
沈雅芝显然有些不耐烦,大声道:“铜球通电时间长,则铜圈闪现电花的时间也长。如果通电时间短,则铜圈闪现电花的时间也短。如果把每个汉字都用这种长短来做标记,那么我们就可以远距离传递消息了!”这是她从王一那听来的,也是现学现卖。
一部分同学听明白了,不过大部分同学还是不明白。
王一就开始在讲台上做更细致的讲解。旁边看热闹的文班学生,还有大商的高层此时却都震惊无比。
大商银炉的李御珍和大商水泥厂的郭元旺两人咬起了耳朵,只听郭元旺道:“老李,王董说这东西我怎么觉得有些耳熟呢?”
“不就是电报么!”
“对!就是这东西!”郭元旺道:“只是王董说的好像是没线的电报!”
李御珍一笑,道:“你说的不错,就是无线电报。这是咱们董事长那工业试验室里在研的东西,据说有好几家外国的大老板都希望和我们大商合资建厂呢!”
郭元旺把眼一瞪,道:“凭什么!这是我们大商的东西!”
李御珍笑着一拍郭元旺的肩膀,道:“放心吧,这世界上能算计我们董事长的人还没出生呢!”
这点郭元旺倒是同意,不过在他老哥心目中,这种事还当面提醒王一一下比较好,省得年轻人为了赚银子,一时头脑发热,做了丢了西瓜捡芝麻的蠢事。
再费了王一一番口舌之后,所有同学都明白了无线电通讯的原理,王一此时笑道:“刚才想出电磁波应用的那位同学请到前面来!刚才回答出电磁波的同学也到前面来!”
沈雅芝本不想过去,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挺丢人的。可想想又狠不下心去掘王一的面子,最后只得不情不愿地到了前边。童千佳则更不好意思,若是没有沈雅芝的拉拽,她根本就不会出来。
“千佳妹妹别怕!那小贼又不能吃了我们!”
童千佳一想也是。
“这两位同学很好!”王一鼓励道:“千佳同学记住了电磁波!而这位沈同学则能举一反三的说出电磁波的可能应用!很好,很好,很好!”王一连着说了三个很好。然后从一旁的背包中,拿出两个红色为底,上面印有繁复黑色藤蔓花纹的长型扁纸盒。
沈雅芝作为王一的女秘书,也没见过这两个盒子的包装,所以很好奇里面的东西。
“这是我们大商文化新出产的九色彩色铅笔,送给你们每人一盒!以后好好学习!……”王一拉着人家两个丫头的小手就聊开了,说了一大堆废话,要不是沈丫头一瞪眼,还真就没完没了了。
“沈雅芝同学,童千佳同学,我们掌声鼓励一下!”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同学们的热情很高涨,尤其是看到那两盒彩色铅笔的时候,完全就是羡慕嫉妒恨了。虽然被王一占便宜,沈雅芝有些不服不忿,但是彩色铅笔这东西还真是挺讨她喜欢,回家还能和他哥显摆显摆。
“想要彩色铅笔么?”王一此时对着所有人问道。
“想!”
“想容易!好好读书,多多思考!现在我们的图书馆里就藏着无数的宝藏,只要你们能把里面的书都读完,读到心里,读到脑子里。到时别说彩色铅笔……”王一一指学校对面的工业实验室道:“就是那边,那边看起来华贵幽静的独立中式庭院,想要购买也不过是举手之间的事情。而更重要的是,到时你们将获得远超于这个时代的强大内心,你们会拥有俯瞰世界的视角……”
王一说的慷慨激昂,洋洋洒洒。虽然大部分学生都是一知半解的,但还是为王一所描绘的世界而激动。
“他这是再给所有的学生创造一个新世界啊!”李御珍神情复杂地看着台上王一的表现,不自觉喃喃自语。“也许明年应该劝说家里的长辈,把几个孩子送过来读书,虽然考不了功名……功名?现在营口和海城地面上,谁还敢没事招惹大商的人?有功名又如何?自己没功名,营口同知见了自己不也要点头哈腰的。那些把大清欺负得死去活来的外国人,在大商里不也是老老实实地替董事长打工?”
别说在场的同学,就是那些旁听的文班学生,还有大商高层,也在为王一所描绘的新世界而兴奋。
因为这次演讲太成功,以至于在学生们的再三要求下,王一最后做出决定,每星期日上午,只要天气允许,都将举办这样的演讲讲座。王一会把新科技和新进展介绍给学生们,同时还会收集同学的创意发明,进行评选,然后奖励。
当然,这奖励不是王一的目的!
他是在创造一个舞台,一个能让努力的同学获得同侪认同与掌声的舞台。
一个孩子的培养,最主要的决定因素就是来至于同侪鼓励与认同。赞扬确实能让一个人成长,但必须是来自同侪的赞扬,这样一个人才能有良好而健康的人格发展。如果只有来至于父母的赞扬,而孩子却得不到同侪的认可,甚至还被排挤,那这个孩子将来的事业未见得不成功,但在人格上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要么是自卑而带有恋母或者恋父情节,要么就是自大自狂。
一次演讲让王一成功拉近了与小学生们的距离,描绘了一个世界,创造了一个舞台,在这里没有升学的压力,没有太多不该有的吵杂。学习的目的很简单,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让视野变得更开阔,让自己腾飞的翅膀能够承担起梦想的重量!学会去爱,爱自己爱别人。学会去分享,分享幸福和不幸。学会耐心,学会诚实,学会忠诚,学会信赖,学会理解,学会倾听,王一在自己那个时代,学校里没学到的东西,都要交给自己的学生。
教育制度没关系,关键是有个好老师。
王一是个好老师。
大商钢铁厂建在了鞍山,王一也正式给这一地区起了名字,同时在建的还有辽河码头,这样就可以方便产品的运输。钢铁一路沿着辽河南下,就可以达到营口。
如今白得了万家窑那一百几十万两的白银,几万两的黄金,多到数不清已经锈蚀的制钱,王一便加大了对后世鞍山土地的收购力度。王一对当地土地所有者,基本就给出了三条路:第一就是土地换金钱。第二条,土地换矿场股份。第三条……这条就有点血腥了,暗刀光临!真等王一那条忠狗——老蝎子来了,阎王基本就开始招手了。
不过老蝎子出场的机会并不多,一般王一找泰安价格联盟里几大家动用背后的力量,多半都会有一个好的结果。不过有些恶名远播的大户,王一根本就不给这个机会,反倒趁此机会还能多捞一笔。
因为鞍山对大商来说至关重要,王一终于又开始扩军,武校基地如今就是新兵整训基地,这也是它将来的定位。保险队员的总人数达到了两千五百人,其中一千人将进驻鞍山,三百人落户抚顺。他们主要的任务有两个,一是保护工厂安全,同时负责清剿附近匪患。二是保护王一即将在矿区,工厂和码头之间修建的运输铁路。
抚顺还好说,就在辽河边上。鞍山就有点远了,距离辽河最近的地方有将近二十公里,不过那里是辽阳,人口稠密,显然不符合王一的要求。所以只得退而求其次,将铁路多修了十公里,取向也发生了改变,从东北向,改成西向。在王一看来,这就是在花冤枉钱,辽阳其实是个很好的选择,可是没有办法,他说服不了清政府,说服不了沿路的普通民众。
“算了,就当为连接盘锦和鞍山预修的小半条铁路吧!”
王一看着地图,满心无奈。
大商内部对这条铁路也充满了争论,因为清廷并不允许修建铁路,后来王一给出的说法是,这不是铁路,而是矿场内部的动力矿车。马尾造船厂早在好几年前,就在厂区内铺就了运货的轨道网,鞍山只是地方大些,轨道长些。
这话就是骗鬼的!但凡长个脑袋的人都不相信,但没这个借口还不行!
反正王一是横下这条心了,你清廷的派官员来,好意劝说的,自然是好吃好喝好招待,但对不起,该怎么办,咱们还怎么办!可你要是跟我玩横的!小太爷也不在乎灭你全家!几次之后,鞍山似乎就成了一个禁忌的话题,谁提谁去,谁去谁死。再后来随着钢厂的开炉,效益的显现,其后甚至不用王一的人出马,里面的大小股东就自己蹦出来解决问题了。
这年头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比得上断人财路了?你让我吃不上饭,我就让你没脑袋吃饭。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鞍钢初立,王一同时上了平炉和转炉,主要是为了让所有工人都能熟悉这两种技术。目前来说,世界范围内的主流技术都是平炉,主要是因为平炉的出钢质量好,同时也能进行特种钢材的炼制,但问题是出产一炉钢的时间太长,一般都在七个小时以上。而转炉的好处就是能够快速生产钢材,一炉钢只需十分钟,但问题也同样明显,那就是钢铁质量不高。
施罗德科尔是王一从德国请来的钢厂总工程师,四十多岁,性格很德国,严谨刻板,喜欢阅读,属于那种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依然要种下我的葡萄树那类人。王一对他的工作一直很满意,不过他对王一却很不满意。
今天他又找上门来,王一见他脑仁都疼,好在科尔先生还能保持他应有的礼貌,王一长吸了一口气,道:“科尔先生,您说吧,这次来您还有什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