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东北那位大头目找自己前往盛京的目的,不过瓦西里耶维奇如今也是砧板上的鱼肉,自然也没有拒绝的权利。而从陈参谋长的对话中,他也听得出来,对方并没有违背诺言,赶尽杀绝的意思。有一件事情倒是能让瓦西里耶维奇略感放心,那就是东北自治区似乎并不像他们的宗祖国一样排斥外国人。保险队中,长着一副白人面孔,甚至黑人面庞的士兵虽然称不上多,可也并不算罕见。
“没想到自己竟然这样怕死,现在这个时候东北要收拾自己,还用费尽把自己弄去宁岛么?”瓦西里耶维奇仰面躺在船上,暗自嘲笑这自己的胆量是越来越小了。
第二天的上午并非无所事事,瓦西里耶维奇和手下几名高级军官一同前往在海参崴的北海舰队总医院参加自己手下负伤士兵的归队和伤残士兵的退伍仪式。现在瓦西里耶维奇的师团在东北保险队的番号是特战第三步兵旅,不再是师团,而是旅团,人数也比从前减少了三分之一,只有五千人的规模。不过怎么说也是东北保险队的成员了,也是革命的队伍了,所以这场仪式海参崴海军基地那位陈参谋长也一同列席参加。
会议的气氛比较诡异,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所有的士兵已经彻底失去了与家乡的联系,虽然东北承诺在与俄国交换战俘的时候,优先引渡将他们的父母妻子和子女到东北定居,并且给他们安排工作或者农田土地,一切照比东北普通居民。但是承诺毕竟还没有兑现,所有人心里都没有底。而更让人忐忑难安的是,自己是士兵,如今却堂而皇之地成了为人所不耻地卖国贼,成了敌对恶魔东北自治区的走狗。即便东北允许他们与家人团聚,可是在家人的眼中,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形象?他们真的愿意为了自己这样一个投降了敌人的懦夫而前往东北这样的异乡之地么?
面前站着两群人,一群是身体健全,准备回归队伍的士兵。说实话,从这些人脸上瓦西里耶维奇看到的不是兴奋,而是冷漠,这个表情如今他已经非常熟悉,在营区整训的士兵大部分都是这个表情。而另一群是缺胳膊少腿或者独眼聋耳,又或者兼而有之的残疾。说起来他们也算是这场战争最大的牺牲品,死去的士兵至少不用用残缺的身体承担今后很可能十分悲惨的后半生命运。
瓦西里耶维奇首先走向了那群残疾士兵,他们是即将离开军营之人。瓦西里耶维奇走到一名瞎了一只眼睛的士兵身前,他年纪不大,甚至还没长出胡子,低着头,脸上带着一个黑色的眼罩,挡住了那只失去的眼睛。谁都看得出来,这小子现在情绪激动。如果不是强忍着,眼泪恐怕早就已经流了下来。
“抬起头来,高尔察金。”
这个十六岁男孩的眼泪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周围人的表情都不太好。
“士兵们,我知道你们的心情,甚至很多人都对我当初的决定心怀不满!但是在此我要说明的是,你们都已经尽力了,你们都为曾经效力的帝国尽力了。如果必须有人出来为这场失败承担责任,为叛国承担屈辱,那么有我一个人就够了!你们都是我瓦西里耶维奇的士兵,叛国的命令是由我——你们最高的长官下达的,士兵的天职就是服从,所以你们听从了我的命令,你们不是叛国者!这与你们没有半点关系!你们都是最光荣的战士,没有人可以指责你们!我不能,帝国里的那些贵族老爷,甚至沙皇都无权指责你们!”瓦西里耶维奇此时停顿了一下,将自己的目光在眼前这些残缺的士兵脸上逡巡,然后声音变得语重心长道:”说起来,这场战争既与你们有关,因为你们将生命倾注其中!但又与你们无关,因为你们从中没有得到半点好处!沙皇和贵族为了他们的利益,将你们送上了前线,而在最关键的时刻,他们却选择了逃跑,而将我们留在了绝望之地。还记得我们的那位总指挥么?德拉戈米洛夫!帝国总参学院的院长,对士兵意志品质要就近乎极致的人!可他现在在哪呢?新西伯利亚?鄂木斯克?喀山?还是直接夹着尾巴逃回了圣彼得堡?”
整个会场出奇的安静,瓦西里耶维奇的声音传出去很远,不过更多地是传进了士兵们的心里。
“在今天,你们退伍了!不过也从今天起,你们有了自己新的人生!东北与帝国不同,你们现在是东北自治区的居民。这里没有皇帝,即便是自治区的总理也不能随意欺负你们。用句英国人常说的话,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重新去经营自己的人生吧,这里是东北自治区,世界上机会最多的地方。你们在战场上英勇无畏,你们从不畏惧死亡,即便身体残缺又能如何。你们拥有上帝赐予人类最坚强的心灵,而东北也会给你们重来一次的机会!这将是我今天最后一句话,士兵们,当我们再次相见的时候,我希望你们事业成功,脸上挂着微笑!”
说完话的瓦西里耶维奇行了一个军礼,之后只是对着那些身体已经康复的士兵,道:“归队!”然后转身带人离开,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
陈参谋长也跟着瓦西里耶维奇一同离开,心里却对身旁这位今后的同僚多了几分赞许,别的不说,至少嘴皮子不错。
这时背后那群残疾士兵不知谁喊了一句,“师长,谢谢,谢谢你让我活了下来!”
瓦西里耶维奇双手微微攥了一下拳头,不过没做停留,直接离开。
当别人返回军营驻地之后,瓦西里耶维奇已经登上了前往营口的军舰。其实从海参崴前往宁岛,坐火车或者飞艇应该更快一些,不过飞艇下午没有航班,而火车……毕竟是民用的交通方式,东北显然不放心让瓦西里耶维奇乘坐其上。
“不知道东北的心脏宁岛上那位大人物到底是个什么摸样?”瓦西里耶维奇船头站了一会儿后,返回了自己的小卧舱,随手拿起一本英文小说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