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司徒南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是鼓励自己,张嘉铸有种被重视的感觉,继续道:“我平日做蔬菜生意,对菜市比较熟悉。怎么说呢,我觉得远洋捕捞业好处多多,只是可惜上海的造船业太落后了,一般的船只能在近海作业,更多的还是在黄浦江捕鱼。”
“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有改观的,我相信。”说到上海的造船业,司徒南微微一笑道。心道:江南制造局重组看来是迫在眉睫了。
张嘉璈听司徒南这样一说,很快猜到了什么,毕竟宝山港、氟利昂工厂、铁路这些重要的工程项目,都有中国银行参与其中,司徒南有意对江南制造局动手已不是秘密了,虞恰卿就是幸运地踩了狗屎,在美华的支持下重组轮船招商局么?难不成美华能对上海乃至全国曾经最大的工业实体——江南制造局视而不见?
张嘉璈心里想着,嘴上却没说出来,目光又落在面前一盘咸鱼上,尝了一口,马鲛鱼口感香滑,管它来自太平洋还是印度洋呢,肚子饿了吃饱再说。
“没想到一盘咸鱼也能让你说出这么多道理来?没熊掌鲍鱼就算了,难不成你真抠门得用咸鱼就打发我们了?就不怕我到外面一说,大家都知道你是葛朗台?”
吴蕴初似乎还在记着刚才司徒南对自己敲打的一番话,这会放下筷子,取笑司徒南道。
“呵呵!”
张家兄弟脸上浮现的笑意,想笑不敢笑,心里似乎赞同吴蕴初的话。
司徒南摇摇头,也不生气,放下筷子,笑了笑:“其实我也刚刚吃了一点,垫垫肚子,虽然我不介意用咸鱼白菜把你们打发掉,不过你们今天运气不错,有人给你们准备了大餐。”
回头往厨房方向一望。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出来,何仙姑身后跟着几个佣人,手里端着盘子。
“你来的正好,再不来,就要怠慢我们的客人了!”司徒南笑着何仙姑道。
“少爷的客人我哪敢怠慢啊!”
何仙姑莞尔一笑,轻声抱怨司徒南一句,“你今天起得太迟,早午饭一起吃,对身体不好。”
司徒南微微一笑,看何仙姑的目光却是柔和。
何仙姑坐在张幼仪边上。离司徒南最远。见司徒南看过来。她心里满是高兴的。
当然,何仙姑坐在司徒南身边,显示女主人的地位,也是可以的。
司徒南原本想把身旁的吴蕴初踢开。给何仙姑腾出位置,不过此刻见何仙姑和张幼仪坐在一起,一眼看过去,心里终于有些明了,自己对张幼仪有好感,除了同情佩服她,也在张幼仪身上看到了何仙姑的品质——温婉善良,与世无争,潜意识里才会对她照拂一二吧!
很快。佣人们拿走那两盘番薯叶和咸鱼,换上了新菜。
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盘子,上面盖着盖子,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打开一看。却是一只精美的大龙虾!
个头至少有三四斤重,外壳泛红,一双大钳子地趴在盘子上,失去在深海张牙舞爪的风采,安静得像个艺术品,让人赏心悦目。
虾肉晶莹,鲜味四溢,勾人食欲。
这惊喜有点大!
“澳洲大龙虾配法国白葡萄酒,请!”
司徒南看了吴蕴初一眼,微微一笑,拿起酒杯,轻轻地晃了晃,朝张家兄弟举杯,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愉悦。
“哇啊!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啊!呵呵!”吴蕴初嘴都咧开了,舌尖舔了舔嘴唇赞道
说话间目光被面前的龙虾吸引着。就算在上海滩最好的华懋饭店,也未必有这么好的龙虾!”
“对了,还有一位张先生呢?”何仙姑看着旁边还多出来的一盘龙虾,有个座位空着,便问道。
司徒南拍了拍脑袋,道:“差点就忘了君劢,快叫他下来!”司徒南吩咐一个佣人。
张嘉璈三兄弟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来了,刚才光顾着吃,差点忘记了昨夜留宿在嘉道理花园的张君劢。
“不用了,我来了!”
话音刚落,就传来张君劢爽朗的笑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怎么会错过龙虾盛宴呢!”
一顿海鲜宴下来,每个人心思不同。
司徒南从中看到了海、海洋利益,中国、南华、美国以及自己遍布世界的产业,连接它们的是咸味的海水。
吴蕴初看到了美华化工在制冷剂市场的巨大利益,澳洲龙虾只是其一,冷冻船用上美华化工的产品把阿根廷的牛肉漂洋过海运到上海的餐厅,才是最伟大的成就之一。
而张家得到了嘉道理花园的友谊。
回去的路上,张嘉保和张嘉铸还沉浸在幸福中,这两货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成为味精大亨了,天厨公司的调味品占据中国人的厨房了。
张嘉璈表现要稳重些,回去的路上,他拉住二哥张君劢问:“谈得怎么样?致公党会不会真像美国那样搞联邦制?”
“致公党一家独大,怎么会自缚手脚呢?他们打着联省自治旗号上台,却未必愿意看见出现强势的地方势力。”
张君劢摇了摇头,想起了什么,他又道,“司徒南这人倒是不简单,有些话发人深省。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回去后我再和你详说。”
张嘉璈坐在车里,沉默了一会,徐徐吐出:“管他什么政治体制,根本的还是一部关于美华的产业法!阻挠美华产业发展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的话斩钉截铁,张君劢听了心头一震,脸色一白,看着弟弟张嘉璈银行家的脸,这位宪法之父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味精生产并不复杂,设备、原料都可以从美华的相关企业订购。正如司徒南所料,天厨牌味精一经推出,国人就趋之若鹜。
比味精更普遍存在厨房的是,一种名叫加了碘的盐,洋人家里都爱吃,宣传广告上说能预防大脖子病。于是很多人都信了。
……
“没想到在上海也能买到这盐,专门加了碘,这用心很好。”一个声音赞道,似乎对此有些惊讶。
“经过美华实验室数据分析和研究,平均含量在40毫克/公斤,和美国在1924年推广的标准低一点点,主要是根据亚洲人的体型和饮食习惯。”回答的声音淡淡中有些公式化,隐隐还有些炫耀的得意。
“莺歌海那边的盐场过来的?子安说那边的盐场一眼看不到头,白花花的一片,说起来海南是我的故乡。有机会我想去看看。”声音里透出一丝向往。
“莺歌海的盐搭配文昌鸡。做盐焗鸡味道不错。”接话的声音多了些热情。看起来很喜欢某种食物。
传到她心里,她感觉多了些暖意,彼此间多了些融洽。
“这两年上海的变化看起来真大啊!我没想到,如果……也应该是这样建设的。”声音感慨之余夹带一丝复杂的情绪。
“江湾那边更热闹些。宝山、吴淞口那边新建了不少工厂,吸引了不少人往租界外跑。不过很多人依旧心有疑虑,租界里的人看外面,总隔着一层纱,背后有这样的想法不得而知。我倒是更欣赏热情参与建设其中的人,因为实干比评论更不容易。”
回答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多了些冷峻的味道,让她感到一丝压力。
这个男人——该如何评价他呢?
还是一桌龙虾宴,不过地点不在富丽堂皇的嘉道理花园。而是在法租界莫里哀路的一处僻静的小洋房里。
和司徒南面对面的是一个二十六七的少妇,白净圆润的脸,头发往后梳着,一丝不苟,一双美目看着司徒南。神情很是复杂。
司徒南同样也在打量眼前的女人,雍容、华贵又不失平和,她没有直接开口赞叹致公党政府和美华公司所做的努力,黛眉一闪而过蹙起,好像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司徒南有些遗憾,叹了叹气。
“二姐,你一路南下,我很敬佩你浸染西伯利亚的寒气的坚韧,也从你身上闻到淡淡的熊的味道,这种味道比太平洋扑面而来的海水的咸味更让人不喜。”
司徒南说完,眨了眨眼睛,脸上划过一丝讥笑。
“你!”宋q龄瞪了司徒南一眼,自己刚从俄国考察回来,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他就胆敢讽刺自己。
“我看你也是条海狼!贪婪、凶残、阴险,和其他海兽狼狈为奸,野心勃勃。”宋q龄不客气道。
“这是对我最好的评价!”司徒南淡淡一笑,一点也不生气,好像云淡风轻的样子。
舔了舔嘴唇,语重心长道:“北极熊也罢,海狼也好,总会要伤人的。就拿我们脚下的这土地来说,大多数人生活在陆地上,北极熊威胁更大,尽管它现在有些虚弱,收起爪子,外面披了件看起来柔顺的皮毛,但别忘了它那肥硕的躯干还压着我们曾经的领地。哦,我忘记了,列宁已经死了,死了好久了!”
宋q龄不说话,看司徒南的眼神隐隐冒出一丝火,她气愤了。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见这个阴险虚伪的家伙。
只是家里人和他纠葛太多了。而自己这些年,不也被隐隐排斥在外么?
她正要说些什么,窗外就传来汽车声,不一会儿,就听到一个声音欢快地进来了。
“二姐,你可回来了,我可想你了。”宋子良快步过来拥抱宋q龄。
ps:
就这四章了,接着——赶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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