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噩梦,王路小时候就很熟悉了,如果你在梦里到处找厕所的话,你直接在梦里就地撒一泡尿就能解决问题――保证你能立刻从梦里醒来。虽然说,这样子做会让你的被子湿漉漉的,会被妈妈唠叨,可这总比在梦里憋得小肚子生痛要好。
王路醒了。
他正坐在网站办公室里,坐在自己的电脑前。
铃――电话机响了。
王路懒洋洋地拎起来:“喂――”
听筒里传来的是主任的声音:“王路,前几天那个网友投诉处理好了没有。”
王路一听到声音就打起了精神:“领导,那个投诉根本就是扯淡。他说我们网站前几天登的一个明星生了第二胎的新闻是在宣传违反计划生育,可我查过了,那明星是湾湾人,人家根本不用管什么计划生育。”
主任声音里满是疲惫:“你在微博上解释一下吧,这事儿闹的。”
王路放下电话,摇了摇头,他站起来,探身对邻座的同事道:“现在的网友这都什么人啊,你投诉前度娘一下会死啊,害得我还要多费功夫回复他们的白痴问题。”
隔壁的同事是个女的,她抬起头来:“没办法,那些网友微博一点就转发无数,就算我们事后澄清了,也早就被‘不明真相’的群众骂得狗血淋头了。”
王路瞪着女同事,一动不动,女同事的鼻子没有了,只露着两个黑乎乎的洞,左侧的脸颊也有个又大又深的洞口,女同事说话时,都能看到里面的牙床一动一动的。
王路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拖着自己的椅子走到窗户边。
网站办公室在12楼,窗户是向外推开式的,王路站在椅子上,费劲地挤进了外推式窗户窄小的窗口,他双手一推,身子向楼下繁华的中山西路滚滚车流掉落时,心中满是欣慰。
我一定能从这个梦中醒来……
……
已过午夜,在王比安床边站了许久许久的陈薇毕竟还是放不下王路,又回到厨房,想在王路生命的最后一刻陪着他。
屈腿盘坐在钢丝床边的谢玲看到陈薇进来,支撑着手里的砍柴刀起站起来,一时腿麻了起不来,只能低低唤了声:“姐。”
陈薇看着谢玲手里的砍柴刀,眼角一抽,心里剧痛,此前她就是在窗外看到谢玲拎着这把刀要杀王路,拼了命的撞门而入差点把谢玲掐死,可现在――现在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王路被同一个人同一把刀杀了。
陈薇喑哑着嗓子道:“让我陪陪他――等、等他变了我会走的。”
等王路变成丧尸,我不会妨碍你杀它。
谢玲不无疑虑地瞟了眼钢丝床上的王路,看到绑在他身上和床框上的尼龙绳子――应该没问题,王路变成丧尸后自己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就让陈薇留下来吧。
谢玲没吭声,默默地让出了床头的位置。
陈薇坐在床头,什么也没做,只是痴痴地看着王路的脸,她已经流不出眼泪,在满腔绝望中只能凝视着这个濒临死亡的男人,这个自己曾经以为会陪伴一生的男人。
陈薇与王路的相恋缘于一张存款单。
那是一张农村信用社的老式手写存款单。存款单很特殊,大写一栏里写着“伍万圆整”,小写一栏里却写着“5000元”。
存款单的主人是陈薇老家村子一对老实巴结的老农夫妻,有女儿在香港给人当保姆,寄回给父母亲的养老钱都存在了信用社里。这日老农夫妻因急事要用钱,就拿着存款单去取,这才和信用社方面双双发现,存款单子上居然有这样一个大乌龙。
信用社一口咬定只存了5000元,老农夫妻自然坚持是5万元。吵到最后,强势的信用社员工把老夫妻赶了出来,说再闹就叫派出所警察来告他们诈骗。
老农夫妻无奈回家后,只能求助于他们认为的村里有头有脸的人。陈薇因为是村里唯一的读过大学当上老师的,虽然年轻,也被老农夫妻当做救命稻草求上门来。
那时的陈薇嫩得一掐就能滴出水来,幼稚、热心、无知无畏,一听居然有这等事,当场就写一封告状信,邮票一贴,就寄给了当时还没变成网站的本地报纸。
信,落到了还是记者的王路手里。
这类投诉信因为没有具体收信人的名字,都是扔在收发室一个大文件盒里的,天天都是一大堆,却很少有记者会去翻它。
有没有搞错,天天跑会议新闻都来不及,谁愿意写这种投诉稿,里面经常是些鸡毛蒜皮的事,真有什么大事――那就更没人愿意去写了。
王路那天其实是去找邮票的,他那时还有些集邮的兴趣,经常拿着剪刀把来信上看来好玩的邮票剪了,至于信,当然又扔了回去。说实话,平信上的邮票难得有什么收藏价值,纯是王路觉得好玩而已。
这厮剪了几封信,正好翻到陈薇写来的投诉信,因为封面上的字写得好――王路自己写的是一笔狗爬字,但正因为字烂,他在全报社第一个买了个人电脑,用来打印,也因此在后来转成网络编辑――就拆开来看了看。
不得不说,王路当年还是很有激情的,一门心思想当个为民请命的好记者,他每月写批评报道的数量在全报社占第一,自然被人家告状到老总那儿的次数也占第一。最好笑的是某年过春节前,报社的老总们被请到某县联络感情,这边夜里小酒正喝着,那边王路却顶着大雪正在调查这个县某村村干部带头偷砍树木的事。因为那天老总们都不在家,当班的编辑居然顺顺利利把这篇批评报道刊发了出去,还发在头版。
事后可想而知,次日一大早县领导和报社领导看到报纸头版时有多窝脖子,这可是活生生当面打人脸啊,可对着王路的面,还得夸他稿子写得好。
总之,王路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愣头青。愣头青看了这封字写得很好看的投诉信后,立刻正义感实足,回到办公室拎起采访包就下乡。当时都已经下午3点多了,谁还会费劲扒拉地跑下乡采访啊,所以,愣头青就是愣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