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自毁的飞机引发的疯狂轰炸持续了多久?
事实上没有人有一个准确的概念。
在忙于逃命的当口,每一秒都希望掰成无数块去用。
像无头苍蝇一样的乱窜,被炸伤,被掀飞,只要还能动,就拼尽全力的往前跑。
张章被人扑倒压在身下,着实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突然醒悟到是被雷刚抱住了。
这是干什么?挡子弹?有必要吗?他们甚至连搭档,连战友都不是。
用保护说话,不过就是个套近乎的借口,如果他真想让这个人保护自己,昨天就不会把人给放走。
再说了,现在这个情况是趴在一个地方就能躲过的吗?最起码也要爬到个沙丘后面吧?
张章翻身想要把人给掀下去,但是身体却被紧紧的抱住,手臂卡在肉上,森森作痛,第一下没成功。
“松开!”张章低吼着,这次用了大力气,挣了出去,雷刚咳了一声,软绵绵的滑落到了一边。
“跑……”张章扭头一看,顿时愣住,下一秒就跳了起来开始扑沙子。
雷刚的衣服竟然烧着了,而且不知道烧了多久,有些地方已经烧得露出了肉,血红的肉皮泛着黑,就连头发都冒着白烟。
鼻子里都是火药的味道,之前确实没有发现。
而且最危险的还是□肉里的那些碎弹片,惊鸿一瞥,深深的,一片片的,黝黑的,金属碎片,鲜血流淌,渗人的可怕。
张章几乎是疯了一样把沙子往他身上盖,灭火!灭火!脑袋里只有这个念头了。
又一枚炸弹在远处响起,张章的身体抖了一下,终于清醒了过来,急忙又把埋在沙粒里的男人给拉住来,想要脱到沙丘后面去。
雷刚还有意识,双眼虚和的看他,睫毛上都是染了血的沙子,抖也抖不下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吐出了一个字,“跑……”
跑?跑什么?
张章搂着他的头为他擦脸,有些混乱,语无伦次,“怎么样?你还好吧?没事了,没事了,火灭了,能呼吸不?能不?”
雷刚的嘴唇张了张,像是要说话。
张章的嘴唇也跟着抖了抖,看着对方的手臂缓缓移动,像是想要撑起自己一样,张章的情绪顿时失控大吼,“我□大爷,谁他妈的让你给老子挡子弹的?老子他妈的有腿!你他妈英雄是吧?英雄了是吧?”
“咳!”雷刚轻咳一声,激烈喘息,“骨头……裂……别,别……动我……”
声音太轻,又断断续续,张章一开始也没明白,直到雷刚又说了别动两个字,才忙不迭的准备点头,视角的余光突然发现有什么东西往自己这边飞了过来,下意识的抬起了手。
视觉的误差。
炸弹从头顶上略过,飞到沙丘的后面,爆炸声还没响起,张章直接就扑到了雷刚身上。
“轰隆!”
随着热炎和沙土扑洒过来的是耳部的瞬间失聪,周围纷乱的爆炸声终于消失了。
张章紧紧的将雷刚的头抱在胸口,屏息着,默默等待。
跑是没有用的,他知道,只要没跑出1000米外,就绝对不会安全,很多时候,战场上争的只是那一份幸运。
这次的意外到底死了多少人?
张章心里真的没底,或许活下来的只有自己和雷刚吧。
又或者说,下一刻,自己也会死?
他不敢动,因为雷刚不能动。
失聪使时间变得很慢,格外的安静。
埋着头使他失去了观察的能力,看到不眼前的残酷。
这个时候身边有个人总是好的,至少觉得黑暗的世界里还有温暖。
张章再次收紧了手臂,是保护对方,也是寻求心灵的支撑,而外表硬壳已经被战火消磨着,一点点的消失在风沙中,默默的等待死神的降临,或者是天使的救赎。
雷刚微微动了一下。
张章急忙抬高了身体几分,然后停留两秒,坐起了身,金色的沙粒瑟瑟的从身上滚落。
很安静,只有隐约的声音传过来,像是隔了一层浓雾,不辨真切,但是眼前见到却是另外的景象,硝烟弥漫的战场,那些浓密的黑烟,火红的烈焰,死了的,和活着的人。
恐怖的爆炸已经停止了,活着的人纷纷从沙子下面冒出了头。
张章看着不远处被烈火烧焦的尸体,眸光黯淡了下来。
这些恐怖分子,罪大恶极,只有死亡才可以赎罪,可是他还记得那些人在面对胜利时刻时,脸上扬起的笑。
还有他的佣兵,那些不太熟的,却合作了数年的男人们。
叹了口气。
他低下头仔细的把雷刚脸上的沙粒抹去,手指在脖颈上摸了一会,呼吸和心跳都是有的,这点不用担心,只是变的很虚弱。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沙子吐了出去,然后俯下了身,“什么血型?有没有什么不能碰的药物?”
雷刚虚阖的眼睁开,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疼痛一样,身体颤抖着,然后嘶哑的开口,“A……没有……”
张章眨了眨眼,完全听不清楚,除了没有两个字可以依靠口型辨认外,血型听不清楚。
“A???”张章开口,一字一顿,然后又重复了一遍,雷刚在A上张了下嘴。
“A?A是吗?我知道了,你等我,我马上回来。”张章大吼着,听不到的人总以为自己说话对方也听不到。
站起身的时候张章发现之前雷刚扑那一下把他脚给崴着了,当然,这没什么,比起雷刚身上的伤,这算个屁!
一瘸一拐的爬上沙丘,张章顿时愣住了。
视野里,更远的地方遭受到的攻击更密集,满目苍夷的沙漠,就连沙粒都被染成了黑色。
张章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距离武直的将近两百米距离严格说来还算是个盲角,毕竟机载武器弹射的射程远超500米,会炸这么近只是因为机身非常规停放的原因。
张章从沙丘上滚下去一路往汽车那边跑,出来混的,医疗箱是常备物品。
在路上的时候张章看到了阿里,竟然没有死,而且四肢健全,想来他的手下也是拼了命的在保护他吧。
阿里坐在地上任由为数不多活着的手下扶他起来,默默的注视张章一瘸一拐的跑过去,连滚带爬,却执拗的往前冲,于是阿里叹了口气,拨开了搀扶的手,站直身体环顾战场。
活下来的当然不止阿里的人,佣兵也有几个,张章扯着嗓子吼住一个吓傻了的佣兵,让他回车上拿东西,然后安排剩余的人搜索战场。
他没看到伊万。
5分钟后,张章回到雷刚身边。
雷刚还是原本的姿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微微颤抖的身体,张章几乎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
氧气罩带上。
撑起遮挡烈日的墨绿色帆布。
然后扭开瓶子包了一口水,小心的扶起雷刚的头,轻轻的渡了过去。
因为张章在这边,所以这里成了第一个搭起简易帐篷的地方,很快有伤员陆续送了过来,伊万也在活着的人里面,只是后背被一块比手掌大一些的飞机残片插、入,烧伤严重,情况和雷刚差不多。
张章也不太确定到底谁能活下来。
但是不管怎么说,总是期盼雷刚要多一些,这无关是否喜欢这个男人,而是这个男人是中国的军人,与他同根。
进行简单的清点和处理后就是等待飞机。
阿里呼叫了基地里的飞机,上面携带了足够的药物和基地留下来的两名医生。
这些伤员暂时都不适合搬动。
张章和阿里会合在一起,清点伤亡。
这次两批人马一共有46人,一开始的袭击死了5个,之后的爆炸死了7个人,还有11个重伤,除了留守车辆和奥利普纳德的人外,剩余的人都或多或少的带了些伤。
阿里的总教官也死了,被炸的四分五裂,阿里气到了极致,抓着奥利普纳德的头发就狂踹。
奥利普纳德像是疯了一样的笑,大快人心的表情。
阿里恼怒的拔出枪抵在他的太阳穴上,面容凶戾的像是要吞了他。
张章急忙扑了过去一脚踢上了阿里的手腕,“你也疯了是不是?以为杀了他就能报仇了?就能爽快了?妈的!”张章反脚踩在奥利普纳德的胸口,厚硬的鞋底大力的碾着,俯视这个男人,“你脑袋里的东西,老子就算挖也要挖出来!滚!”大吼着,一脚把男人踹了出去。
看着趴在地上,那双染了血色仇恨的眼,张章咬紧了牙。
老子他妈的是救你!
瞪什么瞪?
死算什么?
借着别人的手自杀?
懦弱!
有本事你他妈就把弹片给吞了!活活疼死!
张章抹了把脸,狠狠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他必须得承认自己情绪有些失控。
那是就算在这样的场面下也不该犯的错。
只有永远的掌控好自己的情绪,才能够完美的扮演章四少。
可他毕竟是人。
他有心有脑,他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在面临了生死的绝境后,他没办法真的做到无动于衷。
半个小时后,直升机飞了过来,放下医生后,载着可以移动的伤员回去了,同时回去的还有阿里和奥利普纳德。
比起张章,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所以这里成了张章最大。
利用职权,张章让一名医生先对雷刚和伊万的伤势进行了处理,另外一名医生就让他自己安排治疗顺序。
直升机再次回来的时候变成了两台,是阿里在这个武装训练营里的全部数额,都是普通型号,主要是运输用途,没有空对空的反击能力,这也当初阿里不选择直接用直升机逃亡的原因。
比速度比不过人家,比火力也比不过人家,而且那么大的目标,典型吸引火力的靶子。
这两架直升机主要是运输张章这群人的,直升机上还摆着两箱美金,很明显的送客了。
闹成这样,一个无心招呼,一个早就想走,张章连废话都没有,直接让人把伤员送上机,自己和雷刚、伊万一架,飞上天空,驶向沙漠的边缘。
阿里准备的还算齐全,直升机到达他势力范围之外后还安排了车,一路杀到张章在阿曼湾的港口仓库。
路上有名佣兵伤重不治,被他的队友盖上了白布。
张章在另外一辆车上,没看到当时的情景,但是这群佣兵显然情绪再次又低沉了几分,而且格外暴躁。
张章希望伊万能活下来,只要这个人还活着,这群快疯了的佣兵就还有些信仰支撑,否则拿自己祭旗的可能性都有。
到了地方,总部安排了医生过来,对伤员进行再次的精细治疗,终于稳定住了雷刚和伊万的伤势,张章带着他们连夜就上了船。
张章的耳朵一直有些重听,说话也是靠吼的,再加上眼球里一直冲着血,也没人这时候触霉头,跑来问他任务到底进行的怎么样了,医生也有些躲着他的味道,问了下情况就不理不问了。
张章难得悠闲了下来,用酒精自己慢慢的擦伤口。
伤口都不大,问题是不少,总得处理。
擦到一半的时候传来敲门声,张章立着眉毛转头瞪了过去。
门口站着易容后的老鼠。
“干吗?”声音很大,依旧是吼出来的。
老鼠没有说话,反手关上了门,走了过去拿起柜子上棉签沾了些碘酒帮他处理后背的伤。
“有事?”张章又吼。
老鼠嗯了一声,又怕张章听不到,于是走到了前面,“军队那边找你要人。”
“要什么人!?”
“你说什么人?”老鼠掏了掏耳朵,也跟着他吼。
张章收了脖子,蹙眉,“不给!那人我有用!跟他们请示一下能不能延长!”
“我怎么说啊?”
张章眨了眨眼,突然将音调降低了,“阿里对他印象不错,说起来也算是救了阿里一命,阿里答应要介绍新的客户给我。”
“金新月的?”老鼠问道,他知道张章真正想要查的是什么,金新月这个大毒窟可是条大鱼,全世界第二大毒品生产地,质量第一,想要打进去是真不容易。
张章点了下头,“不是很确定,不过应该是了,而且……”张章掏了下耳朵,“贩毒也需要武器,他们只信任生死相交的人,让阿里信我不容易,这次也巧了,要不是另外有一个特工在,我还真说不清了。”
“是谁?”
“阿里新娶的老婆,听说当初追求了将近一年才到手,还是个硕士生,没想到娶了个贼回来。”张章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为哪边工作的?”
“我怎么知道?反正给英国那边通风报信的绝对是她,这个跑不掉,就是底子太浅,一诈就诈出来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就是因为阿里看上她了,所以才会有情报局接触她,给予足够丰厚的报酬,再用点胁迫手段,总会答应,前期那些突击训练总比不上咱们这种的。”
张章耸了下肩,想起了当初程兵找上他时说的话。
利诱,威胁也是双管齐下。
老爸死了之后,分出那一半家产,如果国安局那边跟着抽身,章家为了稳住局势只能上市融资,接着国安局再把钱融进去,还不一样被人捏住了,动弹不得。
国安局没有跟他来虚的,光明正大的和他谈条件,利益这种东西无处不在,张章不奇怪自己会低头。
当然,张章原本也不是那么伟大的人,那时候那么年轻,担当这种东西说起来就是个笑话,只能说是被利诱了,那时候的他被欧美的谍战片荼毒不浅。
虽然这些年成长了很多,但是亲情却到底生疏了不少,就算回了国也回不了家,毕竟对外他已经被通缉了,就算知道被抓住了也不会怎么样,但是到底不能出了纰漏。
想到这里,张章挥了下手,一脸无聊,“爱谁家就谁家,反正特工这种生物不到那一刻谁猜得出来。倒是了,你就按说的报上去,顺便告诉他们,阿里把雷刚当成我男人,反正我俩现在被绑一起了。”
“你故意误导的吧?”老鼠的眼看得通透。
张章勾着嘴角笑了,“你可看到我把他送回来了啊,是他自己又回去了,因缘际会的,谁知道就这么巧了。”
老鼠嗤笑,却起身走向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