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修靠在沙发上笑了起来。
他本身长得嫩,但那表情却像是在道上混了许多年的老人,有几分看透的无奈和戏谑。
这一刻望着林沅麒的时候,甚至是带着几分好笑的。
像是林沅麒刚刚所说的一切就是个玩笑,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明明赵修才是那个没有资本跟林沅麒斗的人,无人无权无钱。
除了这么光秃秃的一根杆子,该有的全部没有,就像路边上寻常可见的那种小混混,林沅麒伸伸手就能让这些人无声无息地消失,还干干净净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可赵修就是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青帮的地盘上,和林沅麒呛声。
说得好听点这叫初生牛犊不怕虎,说得难听点,赵修这样以卵击石的举动就叫蠢。
可偏偏他就是这么做的,对着林沅麒,明明白白地说:“我拒绝。”
林沅麒没说话,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初时的冷漠,他一向习惯高高在上,对着赵修这种人的时候,骨子里的高傲展露无疑,只要他稍稍扬起下颚,即使平静地看着你,也能感觉到其中的蔑视。
赵修从前最讨厌的就是他这一点,那时候他跟林沅麒分庭抗争,各掌了华国黑道的半壁江山,可寥寥几次的见面中,林沅麒望着他时,永远就是这种眼神。
起初,赵修还会生气,因为林沅麒的眼神会让他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出生,那种悲切的、痛苦的、如蝼蚁一般的生活,身上下等人的标识似乎已经刻到了骨子里,怎么都洗不去。那时候的赵修明明什么都有了,没有哪点比林沅麒差,可就那么一个眼神就能让赵修意识到,两个人之间巨大的差距,那是生来就洗不掉的东西。
他讨厌林沅麒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个人永远瞅准人的软肋,一击即中。
“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拒绝?”林沅麒起身走回他的位置,面对面地坐着,皮椅的位置却比沙发高得多,他拿出一盒烟,扔给赵修,淡淡道:“你是在沈三爷手底下混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只要你转身从这个门走出去,你赵老九在道上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沈三爷不会收留得罪了林沅麒的人,即便这个人是他亲自提拔起来的也一样。
自己合用的才是最好的,当舍弃的时候就得果断扔掉,这个道理还是沈三爷教给赵修的。
他当然明白。
要赵修完全脱离沈三爷,甚至离开华国重新开始并不是不行。
当年的赵修一路拼杀着冲出重围,偷渡出境。
满是死老鼠的破船舱睡过,明里捅刀子,暗里下绊子的人不知道遇过多少,也一路过来了。
再来一遍绝不会比当初困难。
可他的兄弟还在华国,当年一路陪着他腥风血雨里走过来的人,他不能不管。
在找到他们之前,他还需要沈三爷,甚至是林沅麒这顶帽子。
盖在头上不仅遮风挡雨,还能挡去更多人的视线。
赵修是泥坑里一步步爬出来的人,他绝不想再跌回去。
林沅麒虽然可恨虽然讨厌虽然没有哪怕一点让人舒服的地方。
但赵修知道他能做一顶好帽子,站在最终的胜利者身边才是最佳的选择。
为了这个,他可以忍。
即便林沅麒真的对男人有兴趣,手底下也是大把大把的人,什么鲜嫩的找不到,他也不必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赵修想起背上的纹身,还有林沅麒手臂上的东西。
还有这两样东西的关系,也得弄个清楚。
脑子飞快把这些转了一遍,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是嘴巴上却不能马上答应。
赵修开口:“我有什么好处?”
林沅麒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还想要好处?”
“既然是买卖就要有出有入,我可以比你预期的做得更好,你想对付的那个人我也能帮你。”
林沅麒眼神一凛,笑容渐渐收了起来。
“赵老九……”他刚刚开口,门就被敲得震天响,眉头一皱,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外面怎么回事?”
陈昭的声音里有几分急切,“麒哥,出事了,南宇路那边的场子被人挑了。”
“哪一路的?”
“还不知道,是伙来路不明的小子。”
“去查查,让宣姐统计一下损失,还有兄弟们的情况,一会儿报个数给我。”
“刚刚宣姐已经打过电话来了,有五个兄弟进了医院,其中有一个服务生,还有一个被打破了头,正在抢救。”
“这么严重?”
“是。”陈昭的语气有些担忧,这些日子他们正好有批货从东南亚那边回来,警察突然间对南宇路一带的场子查的很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现在又突然有人找上门来,他们一时间也查不到是哪条道上的。
“行了,你先过去看看,有什么事情直接打给我。”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一趟。”
林沅麒挂了电话,赵修正翘着腿靠在沙发上抽烟。
看到林沅麒望过来,他居然回了个笑。
“林先生考虑的怎么样了?”
“你想要什么?”他顿了顿,“我不接受那种暂时还没想好的答案。”
赵修挑眉,也不啰嗦,“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我知道他的一些基本资料,凭林先生的本事,这件事办起来应该不难。”
“可以,晚点你把资料留下,现在先跟我去个地方。”林沅麒站起来开始穿外套。
赵修抖了抖手里的烟,“我的保镖工作从现在就开始了?”
“你觉得呢?”
林沅麒看了他一眼,开门走了出去。
赵修把烟掐灭,跟着他出了办公室。
坐上车的时候,赵修才发现林沅麒除了他之外竟然一个人也没带,当然,不包括前面开车的司机。
“阿文,去南宇路。”林沅麒上车之后淡淡地吩咐。
“麒哥,刚刚那边发生了火拼,现在去不大安全,要不要多带点人过去?”阿文是林沅麒的司机,跟了他不少年,手上的功夫也不错,只是寡不敌众,万一遇上什么事情他也不见得能保林沅麒周全。
“不用了,开车吧,陈昭在那边接应我们,直接开到绝雅门口停。”陈昭的人会在门口等他们,场子都闹了,那些人该趁乱跑得差不多了,不该还逗留在那边。
“知道了。”阿文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赵修,却发现那个人正对着镜子给了他一个笑,惊得他立刻转了目光,发动了车子。心想,麒哥新带在身边的这个还真敏锐,希望不是个草包才好。
车子一路都走得很顺利,只是车里却异常的沉默。
阿文知道麒哥的话一向不多,可没料到那个看起来挺爱说话的新来的家伙也一直没开口,两个人坐在沙发的两边,一个人侧头望着窗外,一个人闭目养神,竟然异常的和谐。
他心里有些担心,除了绝雅那边的事情,还有麒哥身边的这个人。
他们这群一直跟着麒哥的人说得不好听的,排外的心理很严重,真正能让他们看上眼又接纳下来的人寥寥可数,除了当初的那个女人,这个人是第二个麒哥亲自带在身边的。
当年,麒哥把那个女人要回来一直对她照顾有加,没想到她最后居然爬上了老大的床,几年的功夫,就被老大玩厌了,最后也没落得好下场,那一年他正好送麒哥回老宅,亲眼看到那个女人被人拖拉着往外扔,看到他们来了,就扒着麒哥的裤腿流眼泪,可惜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了,麒哥也没其他的女人,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找了个男人跟在身边。
阿文又往后看了一眼。
林沅麒居然睁开眼睛说话了,“这个是赵九,以后你们叫他阿九行了,他这几个月会跟着我。”
阿文眉毛动了动,笑着叫了声,“九哥。”
“这个是阿文,我的司机。”
“不敢当,文哥你年纪比我大,这一声是我占便宜了。”
“没有的事,以后一起喝酒。”
赵修点了点头,林沅麒转过头正好看到他脸上随意的笑,眼神略微闪了闪,又闭上了眼睛。
绝雅是青帮旗下的一家高级会所,作为青帮明面上的产业,这里的档次很高。
只是下面的东西,就不是那么光明了。
黑道黑道,之所有有一个黑有一个道字,自然是两边都沾的。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见不得光的部分,而绝雅这个表面光鲜的高级会所事实上就是青帮用来洗黑钱的场子。
青帮的背景很深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作为一个帮派一直没被清洗肯定是有其存在的原因,任何一个单纯的黑社会组织都不可能做到青帮现在这个地位。
陈昭站在绝雅的大厅里,看着一片凌乱的场地,皱了皱眉。
青帮之所以能够到现在还屹立不倒,跟他背后的人物,还有它所做的事情都有着重要的关系。
而这些事情都是秘而不宣的,甚至被作为机密,只被青帮的少数几个人掌握在手里。
现在,一向很安稳的绝雅竟然遇上了捣乱的人。
这些人是单纯的挑青帮的场子,还是察觉了什么?
陈昭的心里很复杂,他一边镇定地指挥着人清理现场,一边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然后手机响了起来。
“麒哥,您到楼下了?好,我让人下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