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着自行车冲进县委县政府大门的时候,楚振邦下意识的看了看表,还差四分钟不到八点,时间刚刚好。(w/w/w.shouda8.c/o/m 手、打。吧更新超快)
团委的工作虽然不繁琐,但新团委书记上任不久,三把火还正烧得旺,其中烧在团委内部的一把火就是严惩迟到早退,为此,团委办公室的黑板报上专门添加了一项考勤,每天上下班办公室主任武清学都要负责记录一次。
过去一段日子,楚振邦一直都很守时,只是昨天晚上的情况有点特殊,重生后老成的心智似乎失去了对这幅年轻身体的控制,一晚上连连做艳梦,主角一会儿是苗苗,一会是苗豆,最让他感觉费解的是,仅有几面之缘的季娜伊达,竟然也走进梦里客串了一次女主角。
连续艳梦的最终结果,就是整晚睡不好,每次醒来都是一柱擎天、威不可挡,迷迷糊糊的直到天蒙蒙亮才算是有了一个短暂的睡眠,等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半钟了。
有错误就要展开积极地批评与自我批评,总结经验教训,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楚振邦对这一晚艳梦的分析得出两个结论:一是苗豆惹的祸,小妮子昨天的挑逗是罪魁祸首,也是根本兼主要原因。其次就是自己这幅身体太年轻,荷尔蒙分泌过于旺盛,很有点禁不住诱惑的意思。
不过不管怎么说,梦毕竟是虚幻的,距离现实还有一段距离,如今唯一的现实就是昨天自己经受住了诱惑,没有犯下这样亦或是那样的错误,换句话说,自己,也就是楚振邦同志,直到现在还是一位洁身自好、没有低级趣味的好同志。
车子很随意的放在县委大楼楼下的车棚里,楚振邦提着随身的小皮包,一路小跑的上了楼,抢进团委办办公室房门的时候,一个身材瘦小、体态匀称,瓜子脸上偏偏架着一副方黑框大眼睛的女人,正抱着一本硬皮簿对着黑板报勾勾画画。女人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岁出头,面容白净,虽然算不上好看可也不至于滑落到丑陋的水平段上,只是脸上的表情近乎刻板,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武主任早,”楚振邦三步两步赶过去,跟女人打招呼的同时,随手从黑板报的夹缝里捏出一截粉笔,在标着自己名字的框框后面勾了一个醒目的对勾。
不用说,这个身材矮小、表情刻板的女人就是县团委的办公室主任武清学了,其实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楚振邦还把她当成了男的。
别说,团委办主任这个职务还真是很少由女性来充任的,因为要在这个位置上干出点什么来的人,至少必须具备两个素质:第一,能喝,第二,能侃。
团委是个培养青年干部的地方,虽然职权不大但能牵涉到的部门却是不少,平时迎来送往的,酒场多也就成了必然。团委办主任可以说是团委的“门面”,诸多场合都是要出面沟通的,所以不能喝、不能侃的人,铁定在这个位置上做不长久。
楚振邦来团委日子还短,对机关里的人欠缺了解,具体的也不清楚这位整天绷着脸的武清学是怎么样一个人。
“小楚啊,”楚振邦在黑板报上勾了签到,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武清学在后面招呼他一声,说道,“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怎么看着精神头不太好啊?”
来团委这么些日子,这还是武清学跟楚振邦说话最多的一次。
捎带几分诧异的回过头,楚振邦惊讶的发现,这位平素里不苟言笑的女人此刻脸上竟然带出了几分笑意——三九无故变阳春,要说其中没有鬼谁能相信?
“啊,没事,武主任,”楚振邦搔搔头皮,做出一副憨厚的样子,笑道,“就是昨天淋了点雨,晚上有点低烧,所以没睡好。”
“这样啊,要不要请假回去休息一天?”武清学推推架在脸上宽幅镜框,一脸关切的问道。
“不用,不用,已经没事了。”楚振邦急忙摇头说道。
“嗯,这样最好,”武清学点点头,笑道,“行啦,你去吧,以后多多注意身体。”
楚振邦诺诺的应了,转身出了办公室的时候脑子里还有一团浆糊,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一向寒着脸的武主任今天怎么突然变了脸。
团委办公室的隔壁是团委宣传部的办公室,整个科室一共三个人,楚振邦就是其中之一。{xioyd/.com 文字}要说团委宣传部也是一个工作比较多的部门,一般的团委活动都需要团委宣传部出面造势宣传,就拿渠水县的团委宣传部来说,除了楚振邦这个新来的闲人之外,剩余两位身上的担子就很重。其中一个时不时需要跑市里,联系《白岭日报》那边的宣传工作,另一位也不清闲,整天跑县里各个基层团组织,搜敛宣传材料。楚振邦参加工作时间不长,现在还处在学习阶段,为数不多的工作就是誊抄材料、汇总信息之类的。
团委宣传部的办公室面积不大,也就是二十来平方的一个小房间,三张办公桌都靠着东面的墙壁,一字排开,楚振邦的座位在最靠门的位置。
与往常一样,进了办公室放下手包,楚振邦就忙碌着打水、拖地、打扫卫生——这些活到哪儿都是新人应该做的,谁让他参加工作晚呢。主动去做表明的是一种谦逊的态度,是积极进取的表现,要是等着被领导支使,那就是没眼力劲了。
里里外外忙活一通,出了一身汗,在水房里洗了把脸,楚振邦刚回到办公室坐下,外面就急匆匆进来一个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人,一进门看到座位上楚振邦,便捎带几分夸张的说道:“哎呦,谢天谢地,总算我不是来的最晚的一个。”
楚振邦闻声回过头,看到来人后欠了欠身,笑道:“刘哥来啦。”
来人名叫刘金栋,和楚振邦一个科室,平时的主要工作就是协调与县市宣传口的工作,属于那种经常在县市之间跑的大忙人,等闲看不到他出现在办公室里。
说起来刘金栋在团委宣传部也呆了将近三年了,听说过去团县委还配有一个宣传部部长的职务,只是这两年也不知为啥取消了,如今团委宣传部的工作归副书记姚金生直接分管。要说一个团委宣传部部长的职务,按级别算也就是副股长那一级的,扔在干部大潮般的行列里,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可副股级好歹也是有级别的,怎么也比办事员高了一个档次,原本刘金栋是很有机会拿到这个副股级的,可前任团委书记在任的时候,始终不设这个职位,他就等于是没了机会,要说心里没意见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团委换了新书记,刘金栋的心思难免就有些活泛,所以最近往市里跑的也不勤了,倒是在单位呆的时间更长一些。
“嗯,”面对楚振邦的问候,刘金栋倒是笑着点了点头,转头扫了一眼剩下的两个空桌,问道,“老方呢?又下去啦?”
所谓老方自然就是指这办公室里剩下的那一位——方继亮了,虽然叫老方,实际上这人并不老,简历上的年龄是26,只比楚振邦大两岁。
方继亮是前年进入县团委的,之前的工作主要放在基层,虽然不像刘金栋那般的忙碌,可也并不清闲。
其实楚振邦能够感觉到,自从团委书记换人之后,团委宣传部这个巴掌大的小地方就起了波澜,刘金栋也好,方继亮也罢,都看着对方不顺眼,言辞之间,有事没事的总想着挖苦对方两句。归根结底,还是那个副股级的编制给闹得,两个人都有资格拿这个编制,自然就有了竞争关系,顺带着矛盾也就出现了。
“不知道呢,我也刚来。”对这两位的矛盾,楚振邦是绝不会参乎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才是“混机关”的必取之道。
“啧!”刘金栋咗了咗牙花,不紧不慢的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边上,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几份文件,一边看似心不在焉的说道,“对啦小楚,问你个事。”
楚振邦抬起头,一脸征询的看着他,这幅表现很谦逊,也很到位。
刘金栋对他这个态度显然很满意,稍稍酝酿了一下,正想开口,又朝门口看了看。
楚振邦是什么人,哪能这点眼力劲都没有。当下起身走到门口,将敞开的房门小心的关上。
要说过去这段时间,刘金栋对楚振邦的印象并不深,虽然都在一个科室,但毕竟交际并不多,但今天这一看,刘金栋倒是对这个科室的新人有了几分好感。
混机关要想混出头最重要的是什么?才能?那是狗屁,有才能的人多了去了,可真正能混个出人头地的又有几个;手脚勤快?这或许是混机关必备的一大要素,可光有一份勤快同样也是没戏,不然的话扫大街的更勤快,咋没看见有人扫大街扫出个省委书记来;踏实肯干、兢兢业业、实事求是……拜托,这些都是套话,开会的时候可以拿来说一说,但私底下千万别当真。
说到底,混机关最关键的一点素质还是眼力劲:说话不再说多少,关键要说在点上;做事不在对错,关键要做在领导心上;眼界不在高低,关键要善于揣摩……从楚振邦一个善解人意的关门动作,刘金栋就看出这小伙子很有几分眼力劲。
等到楚振邦关了门,回到座位上重新坐好的时候,刘金栋也“恰好”收拾好了桌上的文件,他摸了一包烟出来,走过来丢到楚振邦桌上,神秘兮兮的笑道:“小楚啊,这么长时间了,一直忘了打听……嗯,听说你……你爸刚提了咱们县棉纺厂的党组书记?”
“啊,是,”楚振邦听他这么问,心里似乎抓到了点什么。
要说父亲提了棉纺厂的党组书记,级别上也与县团委书记算是平级了,都是正科级,可问题是棉纺厂是企业,即便是国企,父亲这个正科也只是享受同等的行政待遇,跟真正的正科级国家干部比起来还是存在一定水分的。更何况团委独立性是比较高的,父亲别说只是享受正科待遇,即便是真正的正科,手也伸不到团委这种地方来。
但……怎么说呢,矛盾总是运动变化的,事物间的联系也是普遍存在的,团委与棉纺厂之间也不能说是不存在交集,毕竟棉纺厂里除了党支部之外还有一个团支部。过去,棉纺厂的团支部可能等同于鸡肋,属于爷爷不疼、奶奶不爱的那么个地方,但是现在,随着棉纺厂经济状况的暂时性好转,没准就会有人把主意打到它身上去。
这可真是说不准的事,楚振邦心里暗自琢磨,现在团委穷的就要揭不开锅了,前任书记走之前把上半年的经费花的干干净净,虽然没留下窟窿,可也让现任的团委书记没钱搞活动。没活动就没成绩,这是团委的现实所在,要是从现在到11月份下半年团费上缴之前什么活动都不搞,年终团县委班子的工作报告都没法往上打。
要说团委经费欠缺这种事,在县一级,尤其是小县城里是经常出现的事,这种时候就要考验团委书记的能力了。手里有钱搞活动那不叫本事,谁都干的来,要在没钱的时候仍旧把活动搞得有声有色,那才是真正体现才能的时候。举个例子,如果渠水县团县委能在今年8到11月份集中力量搞出几个出色的活动来,年终做工作报告的时候,就可以来这么一句:“我团县委班子在经费短缺的情况下,如何如何如何”,列出经费短缺的严重程度,再列出几项拿得出手的成绩,两相一对比,这报告就太好看了。
本身没有经费,要搞活动又不能缺钱,怎么办?无疑,只能去求爷爷告找钱,后世这叫拉赞助,现在叫“合办”。一般就是团委拉上某个单位合理举办一项活动,团委出面组织、搞宣传,合办单位负责出钱,到最后一说就是“某某单位与团县委合办”。
一说合办,团县委的名往往要挂在后面,可即便如此,找单位合办活动也不太容易,毕竟没有谁愿意从兜里往外掏钱——团委干部的酒量往往就需要用在这个时候。
说起来团委这种地方还真让人觉得憋屈,一说哪个单位基本都有团支部,可任何一个单位的团支部在本单位都没啥实权,用得着的时候拉出来露露脸,用不着的时候就扔到一边经年的不看一眼。团委要想指着团支部拉来的经费搞活动,那只能是活活饿死。
棉纺厂因为前阶段清仓棉衬的事弄了上百万的资金,清还贷款利息、支付拖欠棉款等若干开销清算之后,账面上还有几十万的资金,算是近几年效益状况最好的时期。要说县里有人把心思动到棉纺厂身上,那是一点都不值得惊奇的。不过现在楚建国以厂长的身份兼任厂党组书记,等于是实权在握,再加上新任县长、县委副书记余长志也在盯着棉纺厂那一摊子,致力要把这家渠水县唯一的轻纺企业盘活,所以还没人敢朝厂里伸手。团委要想让棉纺厂出点血,就必须走一条迂回的路线,不能玩行政摊派那一套——其实团委本身没有多大的权限,即便是想玩摊派也玩不了。
楚振邦现在并不确定团委这边是不是书记有了朝棉纺厂伸手的意思,如果只是刘金栋自己有点想法,那大可以不去考虑,一个团县委的办事员还不够资格跟棉纺厂对话。
“啧,”刘金栋又习惯性的咗了咗牙花子,这才说道,“我可听说了,咱们县的这个棉纺厂这回能咸鱼翻身,其中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呢,怎么着,有没有内幕消息透露一下?”
“我哪来的什么内幕消息,”楚振邦摇头笑道,刘金栋既然能问出这话来,估计就打听的差不多了,他需要的不是内幕消息,而是一个谈话的转圜,“当初不过就是给我爸联系了两个客户罢了,至于说他们怎么谈的,我也不清楚。”
“能给联系到客户已经很不简单了,”刘金栋自然不会相信这些,他可是打听的很清楚了,人家客商来到县里就直接签合同了,前前后后待了都没一天时间。
“哎,不过说真的,小楚,”语气一顿,刘金栋转口又说道,“棉纺厂那边的工会主席你熟不熟?”
“谢兰秀?”楚振邦转着手里的自动笔,不动声色的说道,“还行吧,跟我们家住一个大院,平时我都叫她姨来着。”
“熟就好办啦,”刘金栋啪的拍了一下巴掌,兴奋的笑道,“这样,一会儿你跟我走,咱们去县政府招待所。”
“干啥?”楚振邦问道。
“今儿中午常书记请谢厂长吃饭,就在县政府招待所,咱们去作陪。”刘金栋解释道,说话时脸上的笑容多少有几分自得。
说完了这话,刘金栋便回了自己的座位,就像是刚才一番说辞仅仅是为了传递最后这么一个信息。
刘金栋口中所说的常书记,是县团委副书记常东明,与现任团委书记边晓松不同,他是从下面调上来的,原来在县第二区公所任职,大前年,县里统一撤区建乡镇,常东明便调到县团委担任副书记的职务,一直干到现在。
常东明请谢兰秀吃饭,这件事透露出来的信息很简单。常东明是如今县团委副书记,而谢兰秀在县棉纺厂的人事调整之后,从工会主席提到了副厂长的职位上,主管的工作中仍包括工会这一块。县团委要想从棉纺厂拿到一笔活动的赞助经费,不可能以厂团支部的名义走会计账,只能通过工会,所以谢兰秀这一关是绕不过去的。再有,团委组织活动实际需要的经费并不会太多,一两万、两三万都可以,而前段时间棉纺厂刚刚给全体工人补发了四个月的工资,按照《工会法》的规定,企业全体职工总工资的百分之二属于工会会费,这也就意味着棉纺厂工会最近账上有钱,最少也不会少于五万。这些钱如何用,厂里是无权干涉的,如果能做通谢兰秀的工作,县团委大可以打着与棉纺厂工会共同举办的名义,弄一场活动出来。工会会费这么用并不违反规定,关键在于谢兰秀是否松口。
心里算算,常东明今年也三十三、四了,在县团委干到这个年纪,说实话,偏大了,又是个副职,可以说是政治前途不看好。他现在着急操作这件事,估计也是为了拿个成绩出来,最后一搏,以求明年调转一个好差事,不至于三十几岁就到政协人大亦或是文明办、老干部局之类的地方去养老。
要说常东明有这样的想法并不为过,毕竟在体制内的人谁都不想赋闲,但关键一点在于他出面办这件事有没有与书记边晓松沟通过。
在楚振邦看来,如果常东明与边晓松做过沟通,两位书记之间有了谅解,那么常东明办这件事就没有问题,楚振邦可以考虑从中帮点忙。但若是两位书记没有沟通,这件事完全是常东明自己在操作,那这个人就有点问题了,且不说这会在团委领导班子内制造矛盾,单就下面办事的人来说,谁跟着常东明掺和进去,谁将来肯定要倒霉——他常东明年限到了,在团委干不了两年了,不管他与边晓松有什么矛盾,估计边晓松都不会怎么去针对他。年限一到,他常东明拍拍屁股走了,到时候像刘金栋这样给他办事的人怎么办?他考虑过没有?
楚振邦混到体制内来,可以说是并没有怎么考虑升迁的事,套句戏词,那就是“不求一朝闻达于诸侯”,可不求闻达诸侯也不能落到跟诸侯死磕的地步吧?所以这件事他得好好考虑怎么应对,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折腾到最后被人家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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