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胜男,”女人笑了笑,简单的自我介绍一下,接着又反问道,“怎么,你不记得我了吗?”
“哦,咱们见过面吗?”楚振邦的记忆中,并不存在这么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军人。
彭胜男呵呵一笑,干咳两声,学着当初楚振邦的样子板起面孔,怪声怪调的说道:“伙计,艺儿挺潮啊。”
她的模仿并不是很逼真,不过楚振邦还是一下就回想了起来,当初自己在哈市的时候,似乎的确与这个女人有过一面之缘,只是这所谓的一面之缘用惊鸿一瞥来形容更合适。
“原来是你。”楚振邦笑了,他朝门前迎了两步,说道,“那位鲁莽的伙计呢?”
“他是我弟弟,彭胜毅,”绕开挡在门内的詹国兴,彭胜男走进客厅,说道,“那件事之后,我们一直想跟你当面道谢的,可惜始终没有找到你。”
“不用这么客气,”楚振邦招呼她在沙发前坐下,摇头笑道,“其实当时我也没考虑过要帮你们,只是下意识做出的反应罢了。”
“事实终归是你帮了我们,”彭胜男笑道,这是她第一次跟楚振邦面对面的接触,彼此间谈不上什么了解,但她却有一种预感,这个男人是那种值得结交的朋友,就像她父亲总跟她们姐弟两说的那样,这世上施恩不图回报得人,都可以拿来做朋友。
楚振邦不喜欢在这种话题上纠缠,他摆摆手,笑着转口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怎么,难道小浓没跟你提起过吗?”彭胜男诧异的说道。
“小浓?”楚振邦也没想到她竟然和傅小浓是旧识,这次来哈市之前,她可是什么都没提过……难道她说的那个能帮忙搞到机票的人,就是眼前这位彭胜男?
“是啊,傅小浓,我和她是发小,两家也是世交了,”彭胜男摸摸口袋,从军装里掏出三张机票放在桌上,笑道,“我前些日子去过白岭,就是从小浓那儿打听到的你的情况,原本是想让她代为介绍呢,后来有点工作上的事得赶回来,便错过了。前天她来电话,说是你们要来哈市转乘飞机,让我帮着弄两张票,我还以为她已经跟你说过了呢。”
“小浓还是副孩子心性,估计是开了个玩笑,”楚振邦看看桌上的机票,笑道,“这机票的事,我就不说谢啦,多少钱,我补给你。”
“客气什么,小事一桩罢了,”彭胜男很男性化的摆摆手,大咧咧的说道,“钱的事就不要提了,又不是十万八万的,不过这趟ca1640是国航的,要今天晚上九点才出发,你们得多等一阵儿。”
“这个没问题,反正我们也不急,”楚振邦将机票拿过来,交给身后的傅淑丽,嘴里说道。
“那就成,”彭胜男说了一句,抬手看看腕表,道,“呦,时间不早了,楚……振邦,你在哈市没有什么应酬吧?”
“没有,”楚振邦回头看看傅淑丽,回答道。
“那正好,”彭胜男站起来,转着手里的帽子,说道,“前天知道你们要来,我就在六合顺订了桌,怎么样,你肯不肯赏光?”
楚振邦倒是知道哈市的六合顺饭店,是个老字号的饭店,只是前世一直都没有去过。
“你说哪去了,有人请客吃饭我赶着脚去还来不及呢,”楚振邦笑道,“你说吧,什么时候去?”
“就现在,”彭胜男干脆得很,她笑道,“早点去咱们还能说会话,其实自打知道你就是西城的老板之后,我就一直想跟你聊聊的,今天这个机会正好。”
“现在?”站在后面的傅淑丽这时候抢着说道,“现在不行。”
“为什么?”彭胜男的目光转到她脸上,说话的语气中有些许的不满,“哦,想必你就是小浓所说的那位淑丽姐吧?你放心好啦,我不会把他拐跑了的,吃了饭自然会把他完完整整的送回来。”
嘴里这么说着,她又回头看了看仍旧站在门口的詹国兴,哼了一声,说道:“更何况你们身边还有这么一位高手呢。”
“不不不,彭小姐你误会了,”傅淑丽脸上一红,连忙解释道,“我说现在不行,不是不放心你,而是……而是……”
迟疑着,她将自己几个人招惹到王锦平的事说了一遍。其实傅淑丽也不是没有心机,她看出彭胜男的来历并不简单,所以有心借她的手解决眼前这个麻烦。
“还有这种事?”听了傅淑丽的一通说辞,彭胜男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表情,她走到窗户边上朝外面看了一眼,嘴里突然很不淑女的说了一句,“奶奶个熊,胆子大的没边了,他们把这当什么地方了?墨西哥还是伊拉克?”
没想到她这么一个堪称精致的女人嘴里竟然蹦出一句粗口,楚振邦和傅淑丽都愣了一下,只有詹国兴抿抿嘴,刀刻般的唇角处闪过一丝笑意。
彭胜男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爆了粗口,她扭过头,看到楚振邦两人那一脸的愕然,干笑两声,又突然板起脸,硬邦邦的说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啊,没见过美女骂人吗?对啦,你们刚才说他们带头的人叫什么?”
“王锦平,据他自己说是这个名字,但是不是真名我们就不清楚了,”楚振邦摇摇头,笑了笑,说道。
“怎么说?”彭胜男诧异的问道。她不认为一个地头蛇还有虚报假名的必要。
“我怀疑这个人可能在搞诈骗,”楚振邦正色道,“在车上的时候,他跟我们提过投资的事,还拿了一份国家计委下发的批文复印件,是关于水变油技术项目的。”
“水变油?”彭胜男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追问道,“难道是膨化可燃剂的新能源项目?那不是王洪成的项目吗?这个项目有问题吗?”
楚振邦瞄她一眼,没有说这个项目有没有问题,只是说道:“我是说这个王锦平可能有问题,他可能在打着这个项目的幌子,招摇撞骗。”
彭胜男的表情缓和下来,她想了想,说道:“这个简单,他拿的那个批文号是多少?我问一下就能便出真伪。”
“好像是[1990]第11号文件,”楚振邦回想了一下,说道,“对,没错,就是这个。”
“借用一下电话,”彭胜男很有些雷厉风行的意思,她看到对面的桌上有酒店给客房准备的电话,便走过去拨了个号。
楚振邦他们都在边上听着,彭胜男也没有回避的意思,她打电话联系的人是个什么“陈处长”,没一会儿就有了消息。
放下电话听筒的时候,彭胜男显然很生气,用的力气大了点,电话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个王八蛋胆子太大了,”转身的时候,她骂道,“竟然打着国家部委的名头行骗,他就不怕吃了枪子?”
“怎么啦?”楚振邦问道,“核实过了?”
“核实过了,”彭胜男又一次拿起电话,一边拨号一边说道,“今年国计委一共发了72份标准批文,其中的确有第11号,但却是关于中国机械领域的,很明显,那个王……王什么的,他手里那份批文复印件是假的。”
话说完,电话已经接通,彭胜男也没说电话那头是什么人,只是让对方尽快带人来国际饭店抓人。
放下电话,彭胜男余怒未消,她提着帽子在客厅里转了两圈,说道:“不行,我得下去看看这个姓王的是何方神圣,当面问问他究竟知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现在?还是再等等吧,你不是找人过来了吗?”傅淑丽害怕这时候出去会吃亏,忍不住劝阻道。
“找人过来和咱们下去有什么关系?”彭胜男满不在乎的说道,“放心好啦,不就是几个地痞流氓吗?有我在总不会让你们吃亏的。更何况咱们这还有更厉害的帮手呢。”
说着,她又扭头看了看詹国兴,忍了忍,终归还是没忍住,第一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队退伍的?”
“军事秘密,不能告诉你,”詹国兴面无表情的说道。其实他对彭胜男还是有几分好感的,毕竟这女人身上的军人气息很浓,若是没有这份好感,他半个字都不会说。
“德性,告儿你,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彭胜男嘴里突然蹦出来一口标准的京腔,“就你这幅死样子,过去不是跟邢四虎就是跟吕大炮的,反正左右绕不过他们两个。”
很显然是被她给猜到了,詹国兴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转过脸去,不再理会她了。
“哈,被我给猜着了吧?”彭胜男得意的一笑,紧接着又想到了什么,她皱着眉头,咦了一声说道,“不对啊,邢四虎和吕大炮的人退伍后也是有安排的,怎么会……”
“行啦,别想啦,”楚振邦还真怕她猜个没完,慌忙打岔道,“你不是说要下去看看吗?走吧,再晚可就连个看戏的机会都没有了。”
彭胜男虽然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可脑子却是一点都不笨,她看出这里面有问题,但却没打算多问。她顺着楚振邦的话拍拍额头,说道:“没错,快走快走,一会顺路就去六合顺。”
一行人从楼上下来,直接去了停车场。彭胜男自己开车过来的,和当初一样,车是一辆北京212,草绿色的军车,连个牌照都没有,倒是车前窗上贴着一排的通行证。
停车场就在酒店的大院里,从门口可以将里面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楚振邦他们出来上车的时候,外边王锦平找来的那些人自然看得清楚。
不过那些地痞流氓毕竟只是临时召集来的,又不是什么亡命之徒,看到楚振邦一伙人里有个穿军装的,开的又是一辆军车,十几个人谁也不敢找事,只能退回去找王锦平商量。
王锦平都在车上睡着了,得了信下车的时候,彭胜男的车已经从酒店大门里开了出来,她也没拐弯,就那么把车直接开过公路,径直听到了王锦平的面包车前面。
车停下来,最先下车的是楚振邦,他看着面包车,背靠在吉普车的车门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第二个下车是詹国兴,他看都不看面包车一眼,只是束手站在一边,扭脸看着西边的公路,就像是那边有什么动人的玩意吸引了他的目光一样。
等两人下车有了一会儿,彭胜男才不紧不慢的从驾驶座上跳下来,她双手抱胸,绕着那辆面包车转了圈,装模作样的把脸贴在车窗上,隔着茶色的玻璃朝里面看了看。最后突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她几步走到路边上,捡了半块碎裂的砖头,回来的时候,隔着一两米远,一抖手,就把砖头结结实实的砸在车窗上。
“啪”的一声巨响,车侧的整块车窗被砸出一圈圈的龟裂,跟结了一圈蜘蛛网似的。
楚振邦被她这番举动给吓了一跳,说实话,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女人会这么火爆,上来一句话还没说呢,先动手把人家的车给砸了。
“哎,你怎么回事?!”紧闭的车门终于哗啦一人被人拉开,一个留着寸头的年轻人从驾驶座上跳出来,喝问道。
“他就是王锦平?很年轻嘛,怎么这么年轻人一个人,就不学点好呢?”彭胜男上下打量年轻人一眼,回头朝楚振邦问道。
“他不是,”楚振邦用夹着烟的手摸摸鼻子,笑道。
“哦,”彭胜男扭回头去,皱眉看着年轻人说道,“你不是王锦平?不是王锦平你出来干什么?”
这话里里外外都透着不说理,楚振邦都险些笑出声来。
“我找王锦平,你不是就给我滚蛋。”彭胜男用一根手指头在年轻人胸口戳了两下,冷着脸说道。
“我不是王锦平,可这车是我的,”年轻人气的脸都红了,他嘴里骂了一句,伸手就要去揪彭胜男的衣领,“你个臭婊子,我他妈……”
彭胜男也不反抗,直到他抓住了自己的衣领,才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脚底下顺势一绊,年轻人惊呼一声,面朝天结结实实摔倒在地。彭胜男依旧揪着他的手腕不放,一只脚直接踩在他胸口上,阴着脸问道:“你骂什么,再给我骂一遍?”
“我说你是臭婊子,疯婆子,”年轻人被摔得够呛,可还是不肯服软,他破口骂道,“你是当兵的怎么啦,当兵的就能随便打人啊。”
说着,他还扯开嗓子喊了起来:“打人啦,当兵的打人啦,有没有人管啊!”
这里就是在大街上,周围的行人不少,原本看到有打架的就已经有人围了过来,等到年轻人扯开嗓子一喊,围观的人很快就围成了一圈,把个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楚振邦笑了笑,他多少有些明白彭胜男的想法了,看看四周围着的人群,如今王锦平就算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打你?打你是轻的,”彭胜男就像是没看到周围的目光,她轻笑一声,松开年轻人的手腕,走到面包车的旁边,伸手在车窗上敲了敲,大声说道,“王锦平,王总,怎么,到这时候了还不打算出来露露脸?你那份国家计委给你的批文呢?你不是还打算拉点投资吗?想要多少,要不我给你补上点?”
车里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彭胜男也不自己去开车门,她回到那个年轻人的身边,伸腿在他腰肋之间的位置踢了一脚,对周围围观的人说道:“这家伙说的没错,当兵的的确不能随便打人,不过说句实话,每次看到骗子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动动手。”
“各位都看清了,”在年轻人的身上指了指,彭胜男继续大声说道,“这个家伙,就是他,还有他的老板,他们就是一伙骗子,拿着一份假造的国家计委的批文,打着水变油项目的幌子,四处招摇撞骗,骗人投资。大家伙说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打?”
水变油的项目在国内并不是很出名,但在哈市却是众所周知的,因为王洪成本身就是哈市人,他的炒作在哈市也搞得最大。
听彭胜男这么说,围观的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不少人对地上的年轻人指指点点的。
地上的年轻人这时候也不嚷嚷了,他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慌手慌脚的就想回到车上去。
“想走?”彭胜男追过去两步,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嘴里冷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放心好啦,再等几分钟会有人来接你们的,到时候你们再走也不……”
她这话还没说完,被揪着衣领的年轻人猛地一个回身,手里握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来的匕首,当胸就朝她胸口刺过去。
他这一手来得很突然,要是一般人还真躲不过去,可惜彭胜男恰恰就不是一个普通人。她一扭腰就躲过了年轻人刺过来的匕首,整个人也顺势揉进年轻人的怀里,削直的肩膀结结实实撞在对方胸口上,撞得他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