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北京天气已然转暖,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也随着天气的转暖而出现——沙尘暴。
半个月前才从天津海关提过来的兰博基尼LM200即便是行驶在北京的街头上也是很打眼的一个存在,富有力感的车身,四四方方的线条很诱人,尤其是对于那些真正的爱车族来说更是如此。
车窗外的天色一片灰蒙蒙的,漫天的沙尘遮天蔽日,前窗外十几米的地方就看不清东西了,让人感觉着像是猪八戒出现之前的迹象。
北京的发展与城市规划已经进入了高速期,但作为后世五环的所在,高碑店一带还没有进入规划蓝图的范畴,狭窄的公路两侧都是一望无垠的麦田。
引入了国有股份的西城时尚最近正在规划一个新的办公大厦,北京市政府给西城提供了很多优惠的待遇,朝阳区甚至在中关村一带给划拨了一块地皮。但作为董事长兼总经理的楚振邦没有要那块地,而是在相对荒僻的三间房附近要了一块地皮,当然,在面积上要比中关村那块地皮大了许多,差不多将近八十亩的样子。
楚振邦很清楚,再过上几年,这块地北边不到两百米远的地方,将会出现一条地铁,也就是众所周知的地铁八通线,而八通线的高架桥对面就是北京广播学院的所在,换句话说,这片地皮虽然不如三环内的地皮那般值钱,可同样也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这里不仅处在地铁沿线,而且躲过了容易堵车的市内交通环线,进出北京都很方便,是个风水宝地。
这年头政府征地容易得很,半个月的操作,到现在整片地已经圈起来了,楚振邦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看看情况,没想到却碰上了活见鬼的沙尘暴。
车在沙尘漫天的建国路上行驶了十几分钟,眼看着灰暗的天空沉色愈浓,几乎几米外的路面都看不清了,楚振邦索性打着方向盘,将车停到路边,也不熄火,前大灯、车尾灯全部打亮,以防被后面冒失的车辆追尾。
车子停好,楚振邦摸索着掏出一支烟,用点烟器点燃了,又顺手打开车上的CD——要说这一辆的经过改装的豪车毕竟不同凡响,这年头装有CD播放器的车型可并不多见。
CD播放器的指示灯亮起来,绿幽幽的,没一会儿,一阵儿高亢激昂的乐曲声响起。微一皱眉,楚振邦将里面的盘退出来,却是一盘卡雷拉斯的个唱盘。说起来楚振邦也不是不懂的艺术,前世的一段时间里,他也对帕瓦罗蒂、卡雷拉斯这些世界知名的唱家很感兴趣,但眼下这一刻显然不是欣赏艺术的时候,他只想解解闷,坐等沙尘退去。
推开播放器下方的卡盒,随意抽出几张看了看,最后选了一张宝丽金制作的童安格专辑塞进卡托。
“你说,我像云,捉摸不定,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婉转悠扬、略带伤感的乐曲声从车顶的音响内播放出来,给人的感觉很不错。
回想起来,前世的这个年月似乎正好是自己沉迷于流行音乐的年代,不过当时即便是在深圳也买不到这种高质量的原版CD唱片,能够买得到的还是那种老式的卡带。
宝丽金......宝丽金啊,当时港台、国际流行音乐传到大陆的,几乎都是宝丽金制作发行的,相比起这头国际巨兽,后世家喻户晓的滚石还只能算是一只小鸡。就像西城此前内部制作的几首背景音乐,就专门与宝丽金进行了部分的合作,不为别的,就因为人家掌握着全球一流的唱片灌制技术,德国佬在这方面的水平无人能及,至少在如今这个年代是这样的。别的不说,就连世界三大男高音、维也纳爱乐乐团这样的存在都是属于宝丽金旗下的,更遑论其他。
很遗憾,就这样一个拥有国际影响力的传媒机构,最后还是被卖掉了并自此隐没了声息,如果有能力的话,楚振邦倒是很想将它买下来,可惜的是,一百多亿美元的天价是他现在连想都不敢想的。
一首歌三四分钟的时间,楚振邦一支烟抽完正好到尾声,就在第二首旋律响起的时候,身边的车窗突然传来一阵儿“嘟嘟嘟”的轻响。
楚振邦正随着音乐沉浸在回忆中呢,一开始还没听见,直到“嘟嘟嘟”的声音第二次响起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敲窗户。
下意识的扭头看看窗外,只见外面一个人紧贴车窗站着,一件灰色的西装罩在头上,也看不出长什么样子。
车外的人看到他坐直了身子,便将挡在脸前的西装前襟撩开一点,露出一张坑洼不平、长满了红色青春痘的瘦脸。
楚振邦心下“咦”的一声,暗道:怎么在北京还遇上熟人了。
车外的人正是尹家成,也就是楚振邦小时候的同学,去年第一次带着苗苗去白岭的时候,楚振邦与他见过一面,当时那一场见面不算是很愉快,可也没积下什么仇。尹家成倒是挤兑楚振邦来着,不过他那时候也没做的太过分,再加上楚振邦为人低调,重生后的性情也变得含蓄宽容了许多,没有了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尖锐,两人最终没有撕破脸。
都说他乡遇故知是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尹家成虽然算不上是楚振邦的“故知”,可怎么也算是旧识了,至少第一眼看到这位老同学,他心里是挺高兴的。
反手敲敲车窗,楚振邦朝副驾驶的车门指了指,意识是让对方上车来。尹家成领会了他的意思,一路小跑到了对面,拉开车门的时候,看到粗心粗心的皮制车座,脸上的表情还犹豫了一下。
“赶紧上来,”楚振邦把手里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招呼道,“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的?有买卖?”
“来了有个三五天了,”尹家成唉了一声,带着分小心爬上车,坐到车座上的时候,还下意识的颠了颠屁股,心道这上了报纸的豪华车坐着感觉就是不一样,自己个那辆昌河可是没得比,“这不是进了点货,这两天准备起运呢,刚从这经过,看着像是你的车就过来看看。”
楚振邦也知道自己这辆兰博基尼上了报了,上报的原因不是说这车有多贵、多么奢华,而是因为不好买,至少在国内是有多少钱也买不着的。再一个就是因为品牌,兰博基尼这个牌子在国内并不怎么响亮,但它作为豪华车品牌的事实却是举世公认的,因此它从香港过境的时候就上报纸了。
尹家成说了句谎,他来北京可不是三五天,而是三五周了。他来北京主要是为了找一些投资的机会。要说这一年多时间以来,尹家成也没少折腾,他做的事放在几年后名为“物流”,至于现在,“物流”这个名字在国内还不时兴,人们更喜欢说他们是干运输的。
尹家成在白岭市开了一家运输公司,一直以来都挂靠在市第一运输大队名下。这年头的运输生意可不像后世那么难做,虽然说各种车匪路霸很猖獗,胡乱收费的现象也极其严重,但禁不住它利润高啊,一趟长途跑下来,往往就能赚过满盆满钵的。尹家成的公司里只有六辆解放大卡,一年下来扣除各种开销,里里外外也赚了几十万,这不就跑来北京找新财路了。
要说放在一年前,尹家成面对楚振邦的时候可是有着绝对优越感的,但就这么短短一年的工夫,当再次面对这个老同学的时候,他别说是优越感了,刚才敲窗户的时候,他还唯恐楚振邦装作不认识自己呢。
这段时间滞留在北京,除了寻找投资机会这个理由之外,尹家成最大的一个目的还是为了能够跟楚振邦见一面。人情这个东西的分量有多重,他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了,尤其是在商场上,更是如此。就拿现在的情况来说,西城时尚的规模大了,哈市国麻一厂那样的企业,它一口就吃下去了。这样的大型企业集团外围有多少生意可做?它的产品需要运输吧?厂区、办公楼什么的需要兴建吧?一些必要的办公用品需要采购吧?这些个丁丁卯卯的事里潜在的利润,楚振邦这样的人估计都不会看在眼里,可放到别人面前,可能就是一块馋人的大馅饼。
尹家成没有太大的野心,他就想着能从西城的外围找一些生意做做,说白了,就是依托着西城寻条发财之道——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即便是丢人也没啥了不起的,做生意还想要面子的除了国企别无分号,尹家成可被把自己放在国企那道平台上。
东拉一句西扯一句的聊了一会闲篇,尹家成从语气中感觉到楚振邦对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反感,这才将话题扯回来,笑道:“说来也巧了,这两天咱们白岭在北京的老乡们正准备组织个聚会呢,驻京办那边引头操扯的,听说去的人不少。我也跟着凑了凑热闹,算是发起人之一吧,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过去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