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巴黎天气转凉,经过一夜的酝酿,到清晨的时候,薄薄的雾气笼罩了整个十一区。
年轻的女孩子总是喜欢睡个懒觉,医理的根据是,充足的睡眠有利于美容。克里希纳?勒侬同样也是如此,如果可以的话,她每天都想睡到十点钟再起床,甚至整个上午都赖在床上。
不过这段时间的情况有些特殊,克里希纳每天都会在七点钟的时候准时醒过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梳洗一番,换上那一身最能凸显出她身材的紧身运动服跑下楼。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心思就像谜一样,如果不说开的话,谁都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实际上克里希纳的想法很简单,因为每天7点钟的时候,那个黄皮肤、黑眼睛的年轻人都会从她们家的楼下经过,绕着神父公墓跑一圈。然后,他就会到对面那家咖啡馆喝一份早茶,如果幸运的话,咖啡店老板古尔纳大叔能请动他在店里弹一首钢琴曲,亦或是拉一段小提琴,每到这个时候,咖啡馆的生意总是特别好,优美的琴声会将急匆匆赶路的行人挽留下来,花费几个法郎到店里小坐一会儿。
对克里希纳来说,那个年轻人更是一团谜,除了知道他租住了拉泽尔先生家的房子之外,她对这个年轻人的具体情况便一无所知了。
这个年轻人总是显得那么温文儒雅,虽然他不爱和人说话,但那张充满东方人魅力的脸上却总是带着谦和的笑容,每次在路上碰到,他虽然不会主动到招呼,但却会看着你笑,等你目光转过去的时候,他会朝你点点头,让你感觉心情似乎一下子好了起来。
好吧,克里希纳承认,自己是对这个陌生的亚洲男人有了好感,不过她并不打算将这份好感表露出来,她懂得如何掩饰自己感情,毕竟她只是像大多数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前来巴黎这个时尚之都追梦的,在梦还没有实现之前,浪漫离着她还有一段距离呢。而那个总是带着笑容的亚洲男人,虽然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但仅看他那一身价格不菲的衣服,克里希纳便知道自己距离他的生活有多远了。
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克里希纳躲在房子客厅的窗帷后面,两只被长睫毛遮掩的眸子,热切的看着小巷东侧的那栋房子,薄的近乎透明的耳朵竖起来,等候着七点的钟声敲响。
“克妮,是你吗?”同住的室友在卧室里发出轻微的呢喃声,紧接着又问道。
“嗯,”克里希纳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
“噢,上帝,”室友是个来自里昂的姑娘,名叫费塞妮,年龄上要比克里希纳大了两岁,脾气很好,就像个邻家姐姐一样,“你赶紧向他表白了吧,总好过每天折磨自己。”
人的心里很难永远藏住一个秘密,那是一种煎熬,克里希纳的心事只对费塞妮一个人说了,不过这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邻家姐姐有的时候固然会像天使一般温柔,可有的时候也会像魔女一般的诡狭。
咬咬嘴唇,克里希纳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我昨天订了牛奶,一会儿你跑步回来别忘了带上来,”幸好今天费塞妮没有调笑人的意思,她在卧室里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估计是还没睡醒。
“我知道啦。”答复这句话的时候,客厅的钟声敲响了,就像是行军号一样,在第一下钟声敲响的时候,小巷尽头那座房子的房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一身浅蓝色运动服、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毛巾的年轻人从门里出来。
“啊,还有,如果你还要去咖啡馆吃早餐的话,最好记的帮我带一份回来,”费塞妮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再次响起,这次克里希纳没有理她,而是直接转身跑出客厅。
几天来反复上演的情节在这个蒙着薄雾的早晨再次出现,克里希纳从楼上跑下去,出了一层楼门的时候,那个帅气的年轻人正好跑到近前。
收起那种做贼般的窘意,克里希纳做出一个看上去很平常的笑容,像偶遇般的对年轻人说道:“啊,早上好。”
同样与往常一样,年轻人朝她点点头,回以一个令人心情舒畅的笑容,就那么从她面前直接跑过去。
每到这个时候,克里希纳总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她努力平复一番心情,心里数着年轻人跑步的节奏,缀在后面五六步远的地方,亦步亦趋的追了上去。
拉雪兹神父公墓虽然占地很广,但围着跑下一圈来,实际上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不过克里希纳毕竟没有那年轻人那么好的体力,她只能跑到一半就跑不动了。
往常的时候,年轻人可从没停下来等过她,所以克里希纳也没有这种奢望,她会在公墓广场喷泉前面停住,然后就掉头往回走,这样一路走回去,回到咖啡馆门前的时候,那个年轻人会正好从后面赶上来。
不过今天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常规,克里希纳在公墓广场喷泉停住脚,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在广场另一侧闪了闪,最终消失不见,她便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息了一会儿。心里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往回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儿熟悉的脚步声,同时一个陌生但却很好听的声音问道:“累了吧,渴不渴?”
克里希纳愕然回头,这才发现那个年轻人竟然又跑了回来,他的手里拿着两杯速溶的罐装热咖啡,嗯,应该是在广场转交那家快餐店买的。
“不知道你的口味,糖和奶都加了一点,”年轻人将一杯咖啡递过来,笑道,“对啦,我叫楚振邦,能冒昧的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啊……我,我,”这样的场景克里希纳在过去几天里设想过无数次,可当它真正出现的时候,她又心慌意乱的说不出话来了。
幸好年轻人始终带着那种令人心安的笑容,也没有催促她的意思。
“我是克里希纳,你可以叫我克妮,”介绍完了自己的名字,克里希纳又有些忐忑,她暗暗责怪自己,怎么第一次介绍自己就把小名都说出来了。
为了掩饰这份不安,她从年轻人手里接过咖啡,垂着头说了一声谢谢。
“克里希纳?嗯,很好听的名字,是从斯特拉斯堡来巴黎的吗?我挺你好像有一些那边的口音。”年轻人说了声不用谢,紧接着又说道。
“嗯,我家就住在斯特拉斯堡的小法兰西,”克里希纳点头说道,说完又开始责怪自己,为什么要说自己家住在什么地方?
“小法兰西区?呵呵,我来巴黎之前才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年轻人笑道。
“真的?”克里希纳叼着吸管,脑子里开始构想对方在小法兰西区住在哪儿,是不是曾经经过自己的家门什么的。
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而后便没有再说什么。
年轻人不说话了,克里希纳也不再开口,她就举着咖啡,一边用吸管吸着,一边跟在年轻人身边往回走,一对大眼睛左瞧瞧,右看看,转一圈之后,总会回到年轻人的身上,看着他刀削般显现的侧脸线条,看看他短长适中的耳鬓发穗,然后抢在他察觉之前,再飞快的将视线转开。
平时总觉得很长的一段路,今天却感觉缩短了那么多,像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古尔纳大叔的咖啡馆已经近在咫尺了。
“先生早上好,”古尔纳大叔是个年过五旬的地道法国人,身体早就发了福,挺起的大肚腩就像是小腹上扣了一口铁锅,不过他对人总是很热情。
年轻人还没有走进店门的时候,古尔纳大叔已经迎了出来,他顶着那个厨师的白帽子,笑容可掬的说道:“今天吃点什么,还像过去一样吗?”
年轻人又恢复那种不爱说话的性格,他笑着点点头,算是肯定了古尔纳的问题。
“嘿,克妮,我的小天使,你吃点什么?”古尔纳转过头来,又对克里希纳笑道。
“我也和过去一样,古尔纳大叔,”克里希纳内敛的笑道,对古尔纳,她总是抱着一份尊敬,因为这位大叔平素很照顾她和费塞妮。
“好,你们先找地方做,我马上给你们送过来。”古尔纳笑着说了一句,转身朝店后面走去。
平时每天早上来咖啡店的时候,年轻人总是坐最右面靠里的那张桌子,那里紧挨着橱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而克里希纳则坐在另一面橱窗的边上,正好可以看到年轻人的背影。
不过有了刚才短暂的交谈,克里希纳今天决定鼓起勇气换一个座位,就坐到年轻人的身边去,但在此之前,她要想好一个开场白,嗯,就是过去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就在克里希纳还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的时候,店门外人影一闪,一位穿着牛仔裤,身材窈窕的年轻女人走进来,她一脸坏笑的走到克里希纳身后,偷偷把脸探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克妮,是不是按照我说的表白过了?我刚才可是都看到了,你跟那家伙是肩并肩,一起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