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宗,不知道你是否已经做好出头的准备了呢?”
北齐,朔州刺史府书房中,高兴负手而立,深邃的双目紧紧地注视着悬挂在墙上的北齐疆域图,喃喃自语道。这地图甚是硕大的,而且极其详尽,尤其是将齐周两国的行军路线,交锋地点都详细地标注了出来。高兴的目光正紧紧地锁定在晋阳城,那里也被标注成鲜艳的红色。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道低沉严肃的声音:“大人,这是晋阳方面传来的回信。”
“顺之啊,进来吧!”高兴将目光收回,然后轻声道。
书房门“吱呀”打开,一身蓝衣的张顺之出现在眼前。随着年龄的增长,张顺之看上去愈发地老练沉稳,做事也是一丝不苟,深得高兴的器重。虽然他并没有明确的一官半职,但追随高兴的人却都知道,他在高兴心中的分量相当之重。
“大人,齐主高纬驳斥了您发兵救援并州的谏言。”张顺之与高兴见了礼,便没有再拖沓,严肃地说道。
“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足为奇!”高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然后笑着道:“除了我,其他人出兵的谏言也都被驳斥而回了吧!”
“正是,隋王殿下和洛州刺史独孤永业都上书请求出兵,但却都被齐主所拒绝!”张顺之点头道,对于高兴明察秋毫,料事如神的本事他已经习惯,是以并没有什么惊奇。
“性格决定命运,屁股决定脑袋,如此狭小的气量,怪不得偌大的江山会毁在他的手上!”高兴轻哼了一声,有些恼怒不屑地说道。
张顺之一脸恭敬地站着,却是不发一语。高纬怎么说也是高兴的堂叔,他一介草民哪有资格评说。
高兴发泄了一下心中的不满,便接着问道:“孙立那小子有消息没有,此次我们能从契丹购买多少战马?”
“回大人,此次大概能有两千匹。”
“这么少?”高兴皱了皱眉道:“契丹如今情势如何?”
“大人,契丹的情况依旧不太明朗。虽然大贺楚才乃是前任酋长之子,但毕竟年纪太轻,资历浅薄,又是次子,如今只能勉强与其叔父兄长分庭抗礼,要完全掌控契丹,只怕有些困难!”张顺之思索片刻,然后缓缓道。
“名利权财,世间又有几人能真个看透?”高兴摇摇头,这个结果虽然早有猜测,但如今得到证实,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大贺氏是契丹八部落之中较为强大的部落,高兴与大贺楚才交好,除了想从草原购买大量优质战马外,还有着更深层次的打算,那便是在草原之王,突厥汗国的身边埋上一颗钉子,用来牵制突厥的力量。
只是世事多变,谁也没想到,原本仁义美名的大贺楚才却突然背上了弑父夺权的罪名,大贺氏一族的老酋长更是突然暴毙,而这也导致了契丹大贺氏一族的纷乱。
那日大贺楚才告辞高兴后便随大贺兀术北返契丹,准备回到族内调查父亲的死因,同时洗刷自己的冤屈。然而大贺楚才未料到,自己刚到族内,还来不及喘口气,叔父大贺孤鸿就突然发难,欲要当场斩杀他。幸得大贺兀术反应迅速这才拼死护送大贺楚才逃离。
大贺兀术虽然看似粗豪,却是粗中有细,他与大贺楚才相交已久,对他的为人甚是熟悉,并不太相信大贺楚才会做出弑父夺权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尤其是老酋长死得蹊跷,是以在他离开契丹时,曾安排亲信秘密展开调查。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从一些蛛丝马迹之中,大贺兀术也基本断定,杀害老酋长的正是大贺楚才的叔父大贺孤鸿以及兄长大贺长空。心中疑虑尽去,大贺兀术对于大贺孤鸿与大贺长空歹毒的做法更是愤恨难当。无论是为了自身的性命,抑或是让老酋长得以瞑目,或者说是为了契丹的未来,大贺兀术与大贺楚才都不得不奋起反击。
只是大贺楚才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大贺孤鸿二人阴谋弑君,而后者又早在族中广布谣言,诋毁大贺楚才的名声,让其甚是被动,虽然凭借十数年积累的声望,他身边也聚集了不少族人,但整体势力却是还与大贺孤鸿有些差距。
亏得大贺楚才认识高兴,有高兴给予的物资之助,他虽然暂时还不能战胜大贺孤鸿,但后者却也奈何不得他。只是大贺孤鸿一日不除,他便如芒刺在背,契丹又何来的发展,与高兴的较易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如今大变在即,手中的力量俞雄厚愈好,是以高兴才会有所失望。
张顺之沉吟半晌,然后迟疑地问道:“大人,要不我再催促一下孙立,让他再送一批战马入关?”
“不必!”高兴摆手道:“契丹大贺氏忙于内乱,其他七部落又是虎视眈眈,大贺楚才想必应付得极其吃力,两千匹战马差不多是他的极限了,我们就是催促也没有作用。”
顿了顿,高兴正要开口说话,屋外却突然有亲卫传报:“将军,秦琼秦将军到!”
“叔宝回来了?”高兴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朗声道:“请他进来。”
随着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临近,秦琼那壮硕的身子便出现在书房门口。虽然他看上去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一双眸子却是炯炯有神,精光湛然。
“卑职秦琼参见将军!”秦琼当即严肃恭敬的行礼,声若洪钟,中气十足。
“毋须多礼,叔宝,快起来吧!”高兴温和地笑着,走上前将秦琼搀扶起来,温声道。
“是!”
“好小子,数月不见,气势愈发沉凝,身子也更加健硕,想必功夫也是颇有精进,不错,不错!”高兴看着如同标杆般挺立的秦琼,感受着他身上那剽悍的气势,一边用力地在后者肩头上拍了几下,一边笑着夸赞道。
“全赖将军提携有方!”秦琼一脸认真地说道。
“别谦虚了!”高兴笑着摆摆手道:“我只是给了你一些建议,但你所取得的功劳都是你一到一枪拼杀而来,而且骑兵师能有如今的战斗力我也甚是欣慰,当初将它交给你并没有错啊!”说着,高兴回到书案后坐下,一脸赞赏之意。
秦琼眼神微动,目光灼灼地看着高兴,言辞恳切地大声道:“将军的知遇之恩秦琼永生不忘,唯有尽心竭力,奋力杀敌才能报答万一。”
“能有叔宝这样的悍将,是我大齐百姓之幸,也是我高兴之幸啊!”高兴感叹地说了一句,然后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下吧,你一路奔行,相比也累得不轻!”
“谢将军!”秦琼没有推辞,在高兴对面坐下,但身子却依旧挺直如松,浑身上下那干练精悍的军人气息让高兴颇为欣赏。
待秦琼坐好,高兴才笑着问道:“叔宝,上次你击退阿史那库合真一役做得不错,这次又有什么好消息吗?”
“幸不辱命!于翼和宇文招五万人马除却千余战死,其他人悉数被卑职俘虏,如今已经押回朔州,只等将军定夺。”秦琼严肃地答道,他的脸色严肃而平静,不骄不躁,看得高兴暗暗点头。
“好,好!”高兴击掌而叹,顿了顿,他又问道:“周国唐国公李昞四子李渊可还在军中?”
“不在!卑职已经遵照将军命令,在来路上假意放松了戒备,让他趁机打伤了守卫,逃遁而去,赵王宇文招等十数名周军将领也随行而去。”
“干得不错!”高兴眼中闪过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然后道:“叔宝,兄弟们连日赶路想必颇是辛劳,我给大家放两日假,好好休整一番,但是也不能放松了警戒,朔州周围可不太安生。”
“谢将军体恤!”秦琼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大声道。
高兴微一点头,然后接着道:“至于降军,就交给傅伏将军,暂时看押起来,但对于诸如于翼那般有名的将军切记要好生招待!”
“是!”秦琼答应一声,立即起身,向高兴行礼告辞离去。
这一日,高兴与张延隽商议完朔州近期的城防建设以及民生等问题,正准备前去一会于翼等周军将领,张顺之却是匆匆而来。
一见面,张顺之便急促地说道:“大人,周主宇文邕率十万大军兵临晋阳城下,齐主高纬惊惶失措,竟打算前往恒州,投降突厥。好在安德王高延宗劝诫,齐主才放弃了向北逃窜的意图。况且,如今大齐士气低落,并州兵少将寡,恐怕并不能坚守多久啊!”
“真是个酒囊饭袋!”高兴怒斥一句,然后有些无奈地摆摆手道:“算了,他的结局已经注定,多说无益。宇文邕来势汹汹,咱们许早作准备。传令下去,叫秦琼集结五千骑兵,傅伏调集一万步卒,时刻准备南下勤王!”
“是!”张顺之心中一凛,连忙大声答道。
……
晋阳城,高纬行宫。
“陛下,您可要为微臣做主啊!虽然微臣资质愚钝,不擅纵马疆场,但数十年来对大齐社稷江山兢兢业业,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对陛下您更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说微臣背主,实乃小人诬陷之言,还望陛下明鉴啊!若是陛下不相信微臣的衷心,微臣甘愿以血证明。”
高阿那肱一脸悲怆委屈的看着高纬,见后者眉头紧蹙,不言不语,心中发狠,猛然一咬牙,从地上怕将起来就要向着宫殿中粗壮的柱子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