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乡土情结
景泽在曲静深他们村里游荡多半天,村子本来就不大,走过来一遍后,见过的人都觉得眼熟。傍晚的时候,景泽溜完一圈儿回到曲静深他叔门口蹲着,他没再敲门。
曲静深喝了酒,回到他叔家倒头就睡。等他醒过来,天都蒙蒙黑了。吃过晚饭,他蹲在地上拿着俩馒头喂狗,大黄嗷呜嗷呜的低声叫着围着他打转。
景泽扒拉个门缝,轻声喊曲静深:“兔子…兔子。”
曲静深扭头看他一眼,由于天色太暗,只模模糊糊地看见景泽多半个轮廓。
景泽眼巴巴地看着他说:“兔子,饿。”
曲静深走到门口,把喂狗剩下的多半个馒头从门缝里递过去。
景泽:“……”
曲静深见景泽不接,扭头就把馒头丢给大黄了。大黄衔住馒头,开心地摇着尾巴。
景泽委屈的说:“我没说不吃。”
曲静深说:“捡来,给你…吃。”
景泽嘴角抽搐:“我不饿,真的,一点都不饿。兔子,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曲静深说:“走吧。”
景泽死皮赖脸:“你不跟我回去,我就不走。”
曲静深把门从里面锁上,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景泽:“……”
那天晚上景泽在麦秸堆下面睡的,麦秸怎么说也比硬了吧唧的墙舒服多了。天还没亮透,公鸡就开始打鸣,有一只叫的,一村的公鸡全跟着叫起来。
景泽极不耐烦地捂住耳朵,刚想再睡会,结果就听见断断续续的哗啦哗啦声。景泽半睁开眼睛瞄了一眼,好家伙,一只大狗正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墙根那拉扒着腿撒尿。
景泽顿时怒了:“滚边儿去,不然乱棍打死。”
大狗朝他叫了两声,夹着尾巴滚了。景泽却再也睡不着了,膈应的慌啊。
景泽好不容易熬到上午九点多,才看见曲静深跟他叔一起出了门,景泽立马麻利的跟在后面。曲静深他叔疑惑的看他几眼,对曲静深说:“阿深,这人呆这好几天了吧?”
曲静深说:“不用管。”过了一会从包里掏出本子写道:“过几天他自然就走了。”
曲静深他叔说:“你们是打架了还是有啥说不开的事?我看他在外面睡两夜了吧,晚上天怪冷的。”
曲静深扭头看了景泽一眼,对他叔说:“看着还挺精神的。”
景泽受宠若惊,在心里暗想:嗯,他家兔子心里还是有他的。没事儿,不过是闹个小别扭,哄哄就好嘛。
地里的活昨天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今天就是收个尾。景泽还是坐在老地方看他,曲静深看着他了,但当没看到。景泽郁闷的抓耳挠腮,从地上摸起个土坷垃朝曲静深丢去。
土坷垃砸到曲静深小腿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碰到什么东西了呢。结果脚下一个没站稳,再加上刚下过雨地滑,险些蹲到地上。幸好他动作快,手撑着了地。
曲静深恨恨地瞪了景泽一眼,景泽大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曲静深心想,你是有意的吧。曲静深不想搭理他,看到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烦。
景泽白白浪费了一上午,曲静深当他是空气。
中午曲静深跟他叔在回家的路上正好遇着大海,大海说:“小哑巴,大强他媳妇儿给你介绍个对象,听说明儿下在他家见面呢。大强没跟你说呢吧,正好我把话先给你说了。”
曲叔很高兴,“难为大强还想着这回事,真成了,请你们来我家吃饭。”
大海笑应着:“哎!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家吃饭。”
景泽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插嘴道:“相个屁亲啊,那黑猩猩他媳妇能介绍多好的对象,切~”
大海白了他一眼,他认出来了,不就是昨天很欠揍的那个。但他没吱声,心想着一会叫上几个人揍他一顿。
景泽一路跟到曲静深家门口,曲静深把门哐当一关,景泽耷拉着脑袋坐到墙角。
在农村,吃完午饭,睡个午觉,如果不用下地,下午自由支配的时间还是挺多的。大海睡完午觉就去找大强,把上午的事跟大强一说,大强顿时就拍板:一定得把景泽赶出村去!
于是大强叫上几个人,牵着自己家的黑狗满村去找景泽。
景泽正蹲在曲静深他叔家的门口打盹,黑子离老远就朝景泽汪汪大叫,把景泽给吵醒了。
景泽眯着眼看看正气势汹汹的朝自己走来的一群人,嘴角抽搐。原来电视上演的农村剧都是真的啊,打架斗殴还真是常见的事。
大强把黑子的狗链解开,“去,黑子,咬他去!”
黑子记仇,新仇加旧恨,让它凶猛地扑向景泽。
景泽一看苗头不对,嗷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撒丫子就跑。
黑子在后面猛追,景泽一边朝后面看一边加足马力往前跑。他心想着这样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附近又没麦秸堆。
曲静深听到外面的动静,出门就看到这一幕。
黑子追不上景泽,心里十分烦躁。景泽从地上捡起个石块,侧着身子往黑子头上砸。
黑子不幸中枪,变得更加愤怒,追景泽的速度比刚才更快。
景泽…不幸被黑子咬住了裤腿。黑子累的气喘嘘嘘,现下能做到的就是咬住裤腿不放。
景泽甩了几下,再加上黑子的撕扯,裤腿“撕拉”一声裂开了。
曲静深:“……”
大强、大海及众人:“……”
黑子硬生生的把景泽的裤腿撕掉一半,景泽趁机喘口气,甩开黑子继续往前跑。他在心里把大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遍了,心想着早晚要挖他家的祖坟。
黑子一见没咬到景泽,吐掉撕的乱七八糟的裤腿继续追景泽。
景泽累的都快上不来气了,幸好前面是条河。景泽加快速度,想都没想就跳到河里。
河不深,水晒了快一天,也不凉。景泽在河里站稳,叉着腰喘气:“有…有本事…你下来啊…呼,累死老子了……”
黑子站在河岸上,朝他汪汪汪大叫。
景泽朝它泼了一把水:“我去你妈的!滚!”
几分钟后,曲静深跟大强他们尾随而至。众人望着泡在河里的景泽:“……”
大海胳膊肘儿顶顶大强:“强啊,你家的鱼塘,都交给你了。”
大强说:“小子,再给你次机会,赶紧给我滚出村去,要不我天天带人堵你。”
景泽洗了把脸,甩甩脸上的水说:“让你们村长来见老子,你放狗咬人在先,村有村法,得瑟个屁。”
大强说:“我爹去找亲家下棋去了,没空搭理你。快滚出来,别把我家鱼塘的水弄脏了。”
景泽大骂:“我擦你爹是村长就了不起啊,狗仗人势也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子又不是来找你的,要不他在这,倒贴我钱我都不来!”
景泽的衬衫湿透,袖子上不知从哪沾的污泥,整个人都狼狈极了。
大强刚要脱裤子下水逮他,曲静深拉住了大强的胳膊。大强愣了愣,曲静深对景泽说:“你走吧。”
景泽说:“不走!就不走!你在这里我能走去哪?!”
众人讶异地看着曲静深,大强试探性地问:“你俩认识?”
曲静深点头,大强立马说:“就他这熊样,就算认识你肯定也被他欺负了不少回。”大强朝景泽说:“滚,小哑巴都说了让你走,现在就走,慢一会老子不折腾死你算这嘴白长的!”
景泽有点恼,这闹的实在太过了啊,他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整过。景泽朝大强冷笑:“你是他谁,凭什么管他的事?”
大强被堵的说不出来话,他看了曲静深一眼,才说:“他我弟不行吗,在这村里我是老大,我愿意罩着谁就罩着谁!”
景泽自言自语:“挺能耐的,回来没几天就跟人勾搭上了。”他声音虽然不大,但曲静深却清晰的听到他说的话。他抬眼看景泽,景泽眼神坚定地回看过去。
大强问曲静深:“小哑巴,要不我们把他逮上来扔出村去?”
曲静深说:“赶他走。”
大强点头:“听见了吧,赶紧滚出去,要不哥们儿天天整你,今天是叫黑子赶你,明天把大海和柱子家的狗也牵来,可就不像今天这么便宜你了。”
景泽不理大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曲静深,小声说:“我还给你买了蛋糕呢,你怎么忍心?”
曲静深心里猛一抽,大强听不懂景泽的话,追问曲静深:“小哑巴,他说什么蛋糕?”
景泽说:“滚,别离他这么近!”
景泽的鞋陷进了污泥里,光、裸的小腿冰凉冰凉的,他全身都像透风似的,那风吹的心口很冷。他觉得自己很认真,他觉得自己从没这么认真过,可是却不知道怎么表达给对方看。
曲静深说:“大强…你你们先走,我想跟…他说几句话。”曲静深话说的磕磕巴巴的,大强十分不情愿地点点头:“那少说几句啊,我们先走,晚上来我家吃饭哈,你嫂子有事想问问你。”
曲静深点头,等一干人等离开以后,他才蹲在河沿上对景泽说:“你上来吧,怪凉。”
景泽显然生气了,他爱搭不理的说:“冻死最好。”
曲静深说:“那我走了。”
景泽立马从河里出来,跟曲静深并排坐到河沿上。
曲静深问他:“冷吗?”
景泽给风一吹,浑身打哆嗦:“冷…”
曲静深愣了一会,才说:“看到了吗…这才是我家,我们不一样。”
景泽说:“哪不一样?!”
曲静深说:“哪都不一样,没你们…城里人那么多花花肠子。”
景泽质问:“我花谁了?!我他妈的就是太惯着你!”
曲静深眼神凌厉地看他:“你说走就走,我就不能吗?”
景泽绷着脸说:“我他妈的不就去了趟国外吗?!为了回来我都跟景泽闹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曲静深说:“去找老情人,扑空了再回头?”
景泽听了这话立马火冒三丈,他的手使劲扣住曲静深的肩膀:“我滚你的老情人,你知道吗老子跟他打了一架!你在想我们如何卿卿我我如何旧侣情深吗?!”
曲静深肩膀快被景泽捏碎了,他不吭声,任景泽继续暴躁。
景泽觉得曲静深就像团棉花,不管是狠话还是好话,到他身上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劲。景泽知道有些时候说什么都不管用,那就用行动表示一切吧。
景泽猛地把曲静深拉到怀里,无视他的挣扎,狠狠的惩罚似的咬上他的唇。
这个吻一点不甜蜜,只有霸道的侵占,曲静深喘着气推开他。景泽说:“知道了吗,老子要是心里有别人,早他妈的不来这儿受你们的鸟气了!”
曲静深被景泽鲁莽的行为吓的心慌,他看了好几遍,确定四周没人后才稍放些心。
曲静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景泽对着他背影说:“兔子…你错过我会后悔的,你再找个娘们儿,她会有我这么喜欢你吗?”
曲静深没应声,景泽在河边坐到天黑,去代销点买了些吃的东西,又去守在曲静深他家门口。
景泽一身狼藉,甚至有小孩把他当成要饭的,怯怯地靠近他,给他块糖吃。景泽一点不客气,接过糖剥开就填到嘴里。
小孩子甲对小孩乙说:“咦?他还会吃糖,跟上回来咱们村的乞丐一点也不一样。”
小孩乙点头:“你去拾点麦秸来给他吃,看他吃不?”
景泽:“……”他朝那俩小孩做了个鬼脸,小孩吓的大叫着蹿了。
天黑透的时候气温突然降下来,随后就开始刮风,不一会就下起雨。景泽大骂倒霉,躲到曲静深家的门下面避雨。可风势越来越大,夹带着雨水刮到景泽身上,不一会,浑身又湿透了。
景泽打个喷嚏,心想着这回肯定得感冒,要不明天去县城里找个旅馆住下吧。
农村的路全是土路,经不得雨水。景泽坐的那块干地,不一会就被雨水浸湿了。他从门左边挪到右边,头昏昏沉沉的,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似乎雨更大了,似乎雨一会就停了。他觉得自己的视线被雨水淋的越来越模糊,可脑袋里却越来越清晰。
刚晒干的麦秸堆又被淋湿了,大黄的窝上面搭着破旧的塑料布,从堂屋到厕所的路铺着不规则的砖。走这些砖时必须特别小心,不然一不留神就会滑倒摔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