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晨语
连着几天阴雨绵绵,床褥已经散发出淡淡的霉味。
这天早上醒来,外面正在下雨,虽然不大,但淅淅沥沥的总没完。曲静深的动静似乎吵到景泽,他翻个身问道:“几点了?”
曲静深说:“才六点多,你再睡会。”
景泽闭着眼睛就开始捞人,曲静深将窗户拉开个缝,让略带凉意的空气吹进房间。曲静深拗不过景泽霸道,顺势躺到他身边,问:“干嘛?”
景泽连眼睛都未睁开,便凭着感觉欺身上来。可能刚醒,他声音有点哑,闷闷地道:“想干你,让不让?”
曲静深被他逗乐了,知道他是惩口舌之快。曲静深说:“外面下雨了,还去公司?”
景泽将脸往他胸口上蹭蹭,懒懒道:“刚有点起色,都忙了一个多月了,当然得去。”
曲静深笑着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干呢?”
景泽直哼哼:“你当我是为了谁?…还不快来慰劳一下为夫…”
曲静深轻轻推开景泽:“那好,我去做早饭,想吃什么?你再睡会,我一会叫你。”
景泽闷声答应:“想吃咸鸭蛋黄儿,不吃蛋清…”
曲静深穿衣下床,又将景泽今天要穿的衣服放到床头。心里想着,这场雨过后,肯定要入秋了。
曲静深七点多的时候才叫醒景泽,早饭吃的曲静深昨晚做的包子,喝的海米疙瘩汤。景泽似乎很喜欢海米疙瘩汤的味道,每回都要喝两大碗。曲静深觉得景泽特别欠揍,他吃完鸭蛋黄儿就把鸭蛋清儿给丢垃圾筒里。曲静深斥责过许多次他这种行为,可他下回依然做的十分顺手。
景泽赶紧扯开话题,问曲静深:“这几天店里怎么样了?”
曲静深当然知道他问的什么事,他说:“生意还是不错的,隔两天就要走批大货。不知道还好,知道以后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
景泽幸灾乐祸地笑:“好啊,最好赶紧倒闭,你就可以整天呆家里了。”
曲静深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赶紧吃你的,等会去晚了小心你哥骂你。”
厨房很小,刚容下两个人,但并不觉得拥挤,只觉得气氛极温馨。景泽去卧室拿包,出门前朝曲静深索吻:“来,亲老公下。”
曲静深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亲他的下巴,那里有点硬,大概是昨天晚上新长出的胡渣。曲静深躬下腰收拾桌子,听到景泽蹬蹬的下楼声。大概遇到来店里的卫小武,两个人打了个招呼。
卫小武见到曲静深,就开始抱怨下雨天麻烦。曲静深望着门口,对卫小武说:“小白好些天没来,跟少了些什么似的。”
卫小武将雨伞放到一边,说:“少了二子,生活无乐趣啊。”
曲静深说:“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对了,苏哥最近忙什么?”
卫小武摊手:“不知道,一般他不主动说,我也不问。”
曲静深边拿着抹布擦柜台,边说:“总觉得脚底下踩着个定时炸弹似的,一点都不安心。大武,苏哥这几天忙吗?”
卫小武说:“还成,这几天我回到家的时候,他都在做晚饭。”
曲静深说:“一会我给苏哥打电话,咱们今天晚上出去吃,我请。”他有些事情想弄明白,这样整天装迷糊也不是回事。况且,曲静深早就把他们当成极重要的朋友了。
苏京早早的就等在那里,看到曲静深与卫小武过来,便远远地朝他们招招手。卫小武坐到他身边,盯着他的眼神才思了一阵:“我今天怎么觉得你这眼神,有点不劲儿了?”
苏京推开卫小武放大的脸,淡淡说:“是你自己眼神不对。”
卫小武特别愿意亲近苏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卫小武自言自语说:“一定是哪里不对…”
苏京没搭理他,微笑着问曲静深:“喝什么?啤酒、白酒还是饮料?”
曲静深边翻菜单边说:“啤的吧,这天喝白的吃不消。”
苏京点点头,将服务员递过来的点菜本放到曲静深面前说:“想吃什么,点。”
卫小武说:“我想吃烤鸭,还想吃糖醋排骨,咦,突然想吃饺子,好久没吃了。”
曲静深点点头:“是啊,饺子好久没吃了,可以当面食点。”
苏京说:“那就饺子,总得点点儿带肉的吧…”
曲静深说:“刚才大武说的菜都不错,我写上了。苏哥,你还要吃什么吗?”
苏京知道曲静深不爱点菜,就算让他点,他也净挑便宜的。他干脆从曲静深手里拿过菜单,刷刷写了好几个菜。
菜吃掉少许,啤酒喝掉一瓶的时候,曲静深突然问苏京:“苏哥,你最近还是忙钢材生意吗?”
苏京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曲静深一眼说:“启程跟你说的?”
曲静深摇摇头:“没,我就想问问,觉得好久没问了,不知道你在忙啥。”
苏京笑笑,将两个鸭腿一只夹给曲静深,一只夹给卫小武。卫小武向来粗神经,但是对苏京的这些小动作十分受用,吃的跟傻二似的,时不时还憨笑。
曲静深不知道下面的话题怎么继续,只好闷头吃起来。过了会,苏京问他:“最近你见启程了?”
曲静深说:“半个月前见过一回,可能跟小白出去玩了。”
苏京没说话,拿起啤酒瓶灌了一口酒,看他脸色,似乎有辛重。曲静深装没看见,拿起啤酒陪他喝。苏京突然的沉默又让他不安起来,这代表他们的生意不顺利?还是代表已经遇到了令人头疼的麻烦?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事,就连最后分别的时候彼此都恹恹的。曲静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可又不知道如何迈出第一步。
曲静深一个人走在雨后的街道上,现在已经九点钟了,他却不想回家。他转悠着就走到了站台,可惜这站没有去景泽公司那边的车。他又走到下一个站台,投了硬币上车。
曲静深坐到座位上,看着窗外雨后的街景,突然失笑。原来当一些行为成了习惯后,连当事人都控制不住它的发生。似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只为给自己找个去见他的理由。
车玻璃上还留着尚未干去的雨渍,曲静深伸出手指,将它们一一擦干。车尾有情侣在笑着说话,可他却一句都听不清。那心底的困扰是无法与人分享的。他总不能跳起来对人说:我有点怀疑人生了,原来还有许多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如果他说出来,肯定被人当小丑一样嘲笑。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从未为谁改变过,他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曲静深在景泽公司门口遇到景森,他有点拘谨地朝景森打招呼:“好巧…我,我来找景泽。”
景森点点头,曲静深刚要走开,景森突然问他:“如果景泽要去美国深造一段时间,你会等他吗?”
曲静深愣了一下,脑袋里突然一片空白,每回到景泽的事他总这样。景森以为他沉默代表否认与不确定,便接着说:“他最近很努力,也许去国外待一段时间,对他来说是好事。”
曲静深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一阵,才说:“如果他想去,我不反对。他自己的事,自己决定。”
景森看了他一眼,说:“这是你第一回跟男人好吧?其实人生的事,还是有很多不确定的。”
曲静深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说:“我知道。”
写字楼里空荡荡的,曲静深不知道景森为何要跟他说这些。这明明是景泽自己的事,是因为自己在景泽心里的分量重?想到这里,他突然笑了,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曲静深没敲门就进去了,景泽好大会才意识到有人进来,见是曲静深,便朝他温柔地笑笑。
曲静深走到他身后,看着一屏幕代码,觉得十分头大。景泽伸个懒腰,倚在曲静深身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式不动了。最近他总是早出晚归,陪着曲静深的时间越来越少。
景泽拉过曲静深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帮我揉揉…宝贝儿,对不起。”
曲静深不轻不重地帮他揉着肩,笑着问他:“对不起什么?”
景泽说:“最近实在太忙,根本没时间好好陪你。”
曲静深说:“每天晚上都能见到,又不是见不着。”
景泽抬起头索吻,曲静深极配合地亲上他的唇。吻着吻着,景泽突然皱起眉来:“你喝酒了?”
曲静深点点头:“晚上跟大武和苏哥吃饭,喝了点啤酒。”
景泽问:“都聊什么了?”
曲静深说:“一些琐事,闲聊,聊到哪是哪。”
景泽看他一眼:“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还在想启程的事。”
曲静深没否认,他把景泽桌子上吃过的饭盒丢到垃圾筒里。景泽说:“你坐沙发上等我一会,弄完这一点,就回家。”
曲静深点点头,倚在沙发上看景泽。他工作的样子很迷人,遇到小麻烦的时候会皱起眉头,处理好以后又忍不住眉飞色舞,简直跟个孝子一样。曲静深耳边是键盘噼里啪啦的响声,他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景泽忙完后,站起来伸个懒腰。曲静深原本倚着的姿式,已经变成了半躺。他枕着自己的一只胳膊,另一只老实地放在腹部。景泽喝了杯浓咖啡,总算提了提神。他蹲在沙发旁边,轻声叫曲静深:“宝贝儿,回家了…”
曲静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问道:“忙完了?”
景泽点点头,温柔地揉揉他的头发。曲静深没看到,景泽眼神里满是宠腻,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男人想宠爱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夹杂着力量的温柔,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
曲静深问景泽:“几点了?”
景泽说:“十一点多了,累了吧?”
曲静深笑着摇头:“我又没做什么,该累的是你才对。”
两个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下楼,曲静深绝口未提景森跟他说的事。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有几处小水洼,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景泽搂着他的肩膀,低声说:“有点饿,陪我去吃点东西。”
两个人就近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景泽点了两份鳗鱼炒饭,又要了些甜食与汤。曲静深说:“我不饿,不用点这么多。”
景泽朝他眨眨眼:“我饿,晚上还没吃饭,你收的那饭盒是中午的。”
曲静深皱眉:“……”
景泽似乎特别喜欢这里的汤,曲静深接过他手里的勺子,尝了尝味道。汤味很足,咸鲜皆备。曲静深点点头:“的确不错,可是…我不一定能做出来。”
景泽说:“谁让你做了,我那是让你喝。”
曲静深喜欢吃甜食,景泽要的一碟甜食几乎全进了他的肚子。景泽贴心地问:“还吃吗?想吃再要一份。”他巴不得曲静深多吃些甜食,那样也许会胖一点。
曲静深笑着摇头:“牙都要甜倒了,不吃了。”
两个人打车回去,曲静深自然地倚在景泽肩膀上,车窗开着,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天气真凉了,穿着衬衫依旧能感觉到丝丝凉意。曲静深换个舒服的姿式,景泽的手一直搭在曲静深后腰上。
由于刚吃过饭,景泽活力十足,非得要跟曲静深一起洗澡。结果一起洗的后果就是,倒在床上后,大家都没有了睡意。景泽趴在曲静深耳边胡闹:“宝贝,我们好几天没做了。”
曲静深说:“今天腰疼,不来。”
景泽立马将他翻过来,顺势扯下他半个内裤,正儿八经地说:“趴好,我检查一下。”他说着,手便开始乱摸起来。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景泽的手劲很轻,弄的曲静深忍不住笑起来。
景泽说:“啧,这是你自己求欢…”
曲静深扭头看他一眼:“求,求你个头…”
景泽今晚特别卖力,连着来了两回,最后得意地趴到曲静深耳边邀功:“宝贝儿,我发现你最近长肉了,屁、股都肉嘟嘟的。”
曲静深瞪他一眼:“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景泽说:“我爱你。”
曲静深:“嗯。”
景泽摆了个舒服的姿式,手搁在曲静深腰上,下巴贴着曲静深的脖子。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曲静深突然问他:“景泽,假如哪天有个很好的机会,但需要我们分开两三年的时间,你会怎么做?”
景泽亲了亲他的脖子,说道:“没有假如,具体事件具体解决。”
曲静深愣了好大会才说:“不管什么情况下,我都会支持你去的。”其实曲静深心里同时有个想法,如果哪天他真的要离开,他还是挺想把他留下的。
景泽轻轻拍拍他的腰,温声道:“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睡。”
曲静深在黑暗里摸索地抓住景泽的手,使劲握了握。
就在两人刚要睡去的时候,曲静深的手机突然响了,那来电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曲静深按开床头灯,下床接电话。
曲静深低声说:“喂,你好。”
对方的声音格外急迫,隔着电话就能听到他的喘息声:“哥…是我…小白……”
曲静深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最担心的事还来了。他心里十分紧张,却又不得不稳着声音说:“小白,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
小白握着电话的手有孝抖:“我在家…前天跟启程吵架了,他把所有东西都拿走了…”
曲静深自然知道小白说的是什么东西,他说:“你在家等着,我就跟景泽就去。”
曲静深挂掉电话,边穿衣服边对景泽说:“快点儿,小白出事了”
景泽动作十分迅速,两人火烧火燎地下楼。景泽说:“宝贝儿,别紧张,骑摩托车过去,快。”
开门锁门一气呵成,曲静深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死死地握着景泽的腰。曲静深说:“前几天我就担心这个,启程这到底在干什么”
景泽将摩托车开的飞快,一溜烟似的穿行在午夜的街道上。曲静深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心里也有点犯怵,但根本无法退缩。他一直当小白是弟弟,怎么可能眼看着他出事。
二十分钟后,两人来到小白楼下。景泽将摩托车锁到一边,然后和曲静深一起上楼。两人迈的步子都很大,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而亮。他们一路冲到小白家门口,曲静深大力地敲门:“小白小白你在里面吗?”
等了好大会,门才打开。似乎走了这么点路就累的受不了,小白倚在墙上喘着粗气。曲静深着急地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到底怎么了?难受吗?”
小白脸上,身上全是虚汗。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手紧紧地抓着胸口的衣服。曲静深轻拍着他的背,关切地问道:“胸口难受?这样会不会好点?”
小白非但没有好,反而更厉害了。他大力推开曲静深,蹲坐到地上。曲静深想扶他起来,小白却扯着他的袖子,痛苦地说道:“哥…求你…求你给我点…”
曲静深想去给他倒杯水,这才发现房间已经一片狼藉。景泽拉住曲静深,摇摇头:“没用,毒瘾犯了。现在要不给他那玩意,要不送他去医院注射镇定剂。”
小白已经开始在地上打滚,他的手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似乎这样才会舒坦点。曲静深强行掰开他的手,问道:“启程呢?他就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他怎么忍心”
景泽将曲静深从地上拉起来,紧紧扣住他的手腕:“我刚才打了120,一会救护车就该来了。”
曲静深甩开他的手,跪在地上按住小白。景泽一直在拔方启程的电话,可是一直却拔不通。景泽的拳头猛地捶在墙上:“我操,最好别让我见他,不然揍他丫的”
曲静深不停地跟小白说话,小白就只知道说:“我难受…我难受……”曲静深的心像被狠狠地揪起来,他突然想起自己昏迷时,景泽肯定也似这般痛苦,于是心里就更加辛酸起来。
景泽蹲下来,搂住曲静深的肩,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