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拉皇后故去,景仁宫就闲置了起来,四爷并未打算将这里再赐予哪一个后宫女人,甚至,自从征战回京,也快有半年的时间了,而四爷在这段时间里,是压根儿没宠幸过任何一个女人。
景仁宫中没有了女主人,却并未显得萧瑟,苏培盛曾得了四爷旨意,每隔几日便会来景仁宫打点一番,虽然,先皇后离世之后,这景仁宫,除了四爷偶尔会来走走、坐坐,就再也没什么人来了,即便是弘晖阿哥或是弘晢阿哥等,都未再踏足这里。
“是朕做错了吗?”四爷破天荒地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质疑,神情中更有了几丝落寞,与白日里那个威势压人的帝王,判若两人。
苏培盛离得远远地候着,也不敢打扰四爷,这个时候,唯有暗中守护着的林师敢于应对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此刻,林师的话语中少了往日里的几分随意戏谑,“四爷,大阿哥毕竟还年轻,许多东西未必考虑得周全,你为他做的这些,或许他一时之间难以坦然接受,但时间久了,自然是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哪家的父母不愿看着儿子成家立业、孙儿满堂?再者,四爷器重大阿哥,而满朝上下、宗室皇亲们也都眼睁睁看着雍睿亲王府上再添继承人。帝王之命,皇室至尊,享得荣耀的同时,更是肩负着无法推卸的责任。
只是这一次,怕是那拉皇后的离去,多少对弘晖阿哥产生了些影响,才导致,此番离京。林师暗下替着四爷叹息,这想要做个好父亲、又兼是好情人,难,难上加难啊……只是,若是细看,林师眼底总还是有几分期盼的,夹杂着些许被掩盖的戏谑之意。
正当四爷低落之际,听到了院子外头些许动静,按理,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来打扰的,林师凝神听了听,“像是<a href="http://.xiaoyanwenxue.com/files/article/html/35/35444/7400712.html" target="_blank">十三</a>爷来了。”说完,便闪身隐了去,他是四爷的影子。
果然,只一小会儿,就见十三踏步而来,四爷瞬间已经收起了所有情绪,“胤祥,可是有事?”四爷正料想着,究竟是何事,竟让十三寻到这里?
“请四哥宽心,没什么要事。”看到四爷的表情,十三知道四哥定是误会了,也的确,自己这也是<a href="http://.xiaoyanwenxue.com/files/article/html/35/35444/7306378.html" target="_blank">第一</a>次来景仁宫打扰四哥,“知道四哥一定会为了弘晖离京的事而忧心,弟弟也不知该如何才能为四哥解忧?只是,不愿看着四哥……不愿看四哥为此过于自责。”
十三说得十分诚恳,最后一句,是斟酌之后硬着头皮说出口的,虽然四哥此刻的神情与往日无异,但是十三凭着对四哥的了解和直觉,知道四哥定然自责了。
这番话,按理,一个臣子对着帝王如此说来,是有些无礼了。然而,若是弟弟关心兄长,那就得另当别论了,所以,四爷听着,稍有愣怔之后,便柔和的神色,“胤祥,你有心了。”
知道四哥不会说太多,但感受着四哥轻拍在自己肩上的手掌,十三终于稍稍松了口气,这才继续,“四哥,前几日弘晖来过我府上,当时这小子形色无异,我也就疏忽了。只是,想这小子向来心思缜密,看来,此番离京,也并非是冲动鲁莽之举,怕是早有打算,更甚至,是真的想出京办事儿。”十三劝慰四爷的话,倒也确实是猜中了弘晖的几分心思。
四爷点点头,对十三的话并未多做评论,“晖儿早慧,又向来懂事,他给我留了信,说是要去两淮,亲自查一查盐运一事……”然而,即便有弘晖留信,可四爷心里还是没底,隐隐是在担忧,晖儿是负气离京的。
钮钴禄氏的那个女孩,四爷真心觉得不错,为爱子挑的嫡福晋,四爷当初是费了一番精力的,然而,当真正看着弘晖和宜华两人相处,四爷隐隐生了些许悔意,似乎……这两人,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般配。
听四爷说弘晖有留信,十三立马大大舒了<a href="http://.xiaoyanwenxue.com/files/article/html/35/35444/7496312.html" target="_blank">一口</a>气,心下腹诽,原来四哥早就知道原委,那这两天还做什么弄出一副低落的模样,害得自己好生担心,然而,还没等十三舒完这一口气,四爷下一句“两淮盐运”,愣是让十三不能淡定了,“什么?两淮盐运出事了?”顾不上规矩,十三竟是打断了四爷的话。
四爷微愣,倒没有皱眉,他知道十三虽然性子忠直侠义,但这些年,更是成长了不少,快三十的人了,儿子也能满院子跑了,十三早是稳重多了,“怎么?你知道些什么?可是与法海仍有信来往?”四爷对这个弟弟不设防,也就将心中疑问说出口了。
十三被四爷一问,这才回神,撞上四爷疑惑的目光,十三竟是脸上泛出些红晕,颇为不好意思,努力压下心中异样,这才回话,“是……是有与佟师傅偶尔通信,呃……只是,也没听说近来出了什么事儿呀!”
虽然十三模样有怪异,不过四爷倒是没有怀疑十三的话,四爷也是知道的,法海在上房做过十三<a href="http://.xiaoyanwenxue.com/files/article/html/35/35444/7400713.html" target="_blank">十四</a>的师傅,十三又向来是尊师重道的,“嗯,是法海上折子,最近两淮流域,盐帮猖獗,闹出了不小动静。”四爷说起朝务,又恢复了帝王的威势,眸中泛着自信满满的神采,“弘晖大概是想亲自出手料理一番,毕竟,盐运牵扯不小,晖儿又向来敬重法海,大概……是不愿让法海涉险吧。”然而,说到最后,提起法海的时候,四爷的话语中,似乎多了几分酸味儿,当然,这一点,四爷大概没有察觉,更不会承认的。
盐运盐帮,确有其事,不过,弘晖离京,更多的原因,还是另有其他吧……四爷龙袍遮盖下的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握拳。有些自嘲地笑了,四爷觉得,大概自欺欺人的时候,能好受些,可总会清醒的。
十三如此听四爷道来,算是明白了,想到法海可能遇上危险,十三心下一紧,再看四爷的模样,十三却还是没忍住,笑了,“四哥,您若是给弘晖去个信,就说京中有些不安分的老家伙闹腾了,弟弟相信,弘晖这小子定然是把什么盐运盐帮的都抛到一边儿去,立刻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来……”
知道弘晖是去了两淮,十三也就放心了,只是,心底还是期望,若赶去帮法海的是自己有多好。
被十三这么一调侃,四爷脸上有些挂不住,转瞬间,就成了黑脸,只是,还没等四爷呵斥教训这个没规矩的十三,就瞧着这个弟弟“嘿嘿”一笑,脚底抹油溜了,闹得四爷哭笑不得,然而,心中的那些许惆怅,似乎已经渐渐消失了。
十三,自然是得了弘晖嘱咐,时刻关注着,特地来开导四爷的。
当十三快步跑出景仁宫的时候,并不意外,瞧见外头树荫下站着的七爷胤祐,“七哥,你也来了。”都是四爷的好弟弟,十三和七爷之间也自然多了几分亲近。
七爷打量着十三的神色,“嗯,看样子,是不需要我再去了。”也露了些许笑容,总不希望老四为此心思过重,伤神伤身。
十三咧嘴一笑,“七哥放心,就刚才那会儿子,四哥还因为弘晖出京去两淮帮法海……正吃着酸醋呢!呵呵,应该……没事儿了吧!”
至于四哥和弘晖父子间的事儿,作为向来亲近的弟弟,十三和七爷都是能看出几分端倪的,于是,听了十三这话,七爷也不由更加深了笑容,“嗯,这就好!不过,也该没事儿,毕竟,弘晖这时候离京,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相信,最多不过半年时间,总该会如期回京的。”七爷这话说的十分笃定。
十三爷一愣,才想明白七哥的意思,“的确……瞧弘晖心疼那两个小娃的劲头儿,定是会赶在弟弟妹妹抓周宴之前回京的。”那拉皇后难产诞下的七阿哥与二公主,两小娃身子骨倒是健朗得很,打出生以来,哭得都比其他孩子响亮多了,只可怜早早地没了额娘疼爱,而幸运的是,有一个更甚阿玛额娘的亲大哥宠着。
“阿嚏、阿嚏!”弘晖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惹得身后策马跟着的佟家穆辞赶紧上前问候,弘晖却是摆手,示意继续赶路。
此番出京,弘晖把顺子、杨安他们这些“老人”都留在了京中,暗下帮衬着四爷,甚至连个随身伺候的奴才都没带,唯有向来紧跟着弘晖的瑶、以及这个佟家穆辞。
三人一路快马加鞭南下,并没有多余的闲情逸致游山玩水,唯有在中途栈茶馆歇脚的时候,瑶替弘晖倒上茶水,这才抿嘴笑了,“少爷,这几日未见七少爷、二小姐,定是想念得紧吧!”出门在外,瑶和穆辞都改口称呼弘晖“少爷”了,是出来游学历练的富家公子。
掐指一算,确实有十多日没见着两个小家伙了,因为四爷还未替两个幼儿取名,弘晖索性就把这龙凤胎的男孩儿叫做宝宝、女孩儿唤作贝贝,额娘留下的这两个孩子,弘晖已经打定主意,当做自家孩子来养着了……的确,想念得紧。
穆辞在弘晖眼皮子底下被训得厉害,如今对弘晖这位主子,那是存了十分的敬畏,眼下看着这个齐佳瑶与主子说笑自如,穆辞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想要跟着一同随意说笑几句,却又不敢,只好闷声不吭。
瑶也就陪着弘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十多年相处,倒是十分默契。瑶更是明白,怕是主子对紫禁城的思念不止是七阿哥和二公主……只是这些,瑶也不敢轻易提起,只能希望,那两位可爱的小主子能够让弘晖暂时放下些许忧思。
弘晖出行只带这么两人,也是为着耳根子清净些,这一别,心中不舍,却还是咬咬牙狠心离开了,为四爷铺平治天下的道路,是其一,而想要趁机离得远远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是其二,因为,靠得太近,着实难以理智地思考问题。
然而,终于到了两淮盐运衙门,却得了个令弘晖哑然愣怔的消息,就在两天前,法海接到京中来的急件,是雍正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旨意,将法海调回京城升官成了正三品的顺天府尹,法海按着四爷旨意,没来得及收拾行李,就先一步被前来传旨的林泽护送回京了。
弘晖在盐运衙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如果非要形容此刻的心情,弘晖愿意用哑口无言、目瞪口呆等傻愣的形象来表示自己此刻的纠结,四爷喂,您这是何苦为哪般?就算四爷您看重法海大师,那也不用这么急着把人弄回京城去吧!
不过,法海能够回京得到重用,弘晖还是替之高兴的。
当然,弘晖在这盐运衙门隔壁一条街上找了个小院子住下了,既然到了扬州来,既然是为了整治盐帮猖獗,即便与法海错过了,一时之间断了线索与消息,但弘晖总不会知难而退就这么无功而返,正心中腹诽着四爷不知怀了什么心思……<a href="http://.xiaoyanwenxue.com/files/article/html/35/35444/7443890.html" target="_blank">第二</a>日,瑶一早将盐运衙门新来的盐运使大人之名说出口,弘晖很有一种把脑袋埋土里的冲动,狠狠鄙视自己,竟以小人之心度四爷君子之腹!
再见了从江宁府来扬州上任两淮盐运使一职的方文章,看着方文章淡定自若的模样,弘晖不得不怀疑,原道是四爷早就对两淮盐运一事做了妥善安排,自己此番冲动离京,不过是四爷眼中的小把戏……如果是方文章这个曾经的刑部郎中出马,弘晖相信,盐帮也难再闹腾出什么了。
方文章不是法海,即使方文章性子忠厚耿直,却是四爷在刑部培养出来的得力心腹,按着四爷的手段,不过是乌合之众的盐帮,手到擒来……而这些,怕是在法海手底下,纵使智计百出,法海大师终究是心存善念颇多,下不去狠手,也就难以得到四爷想要的效果,这也就是为什么弘晖急着赶赴扬州来助法海一臂之力的原因。
方文章瞧着弘晖阿哥恼羞成怒,便低着头沉默,四爷密旨,再三强调,限期赶赴扬州上任,又非得摆出早有安排的模样,方文章心中揣测,莫不是四爷与弘晖阿哥间出了嫌隙,这父子俩玩起了心战?当然,这种猜测,也只是在方文章脑中一闪而过,毕竟,四爷那道密旨,更多的是要确保弘晖阿哥在扬州一切安好!
真真假假,谁都有冲动的时候,也不只是在年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