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侧头捂嘴一阵猛咳后,雷涛苍白着脸转回头望向曲娟娟。
“你的药呢?”曲娟娟已经从沙发站起来,到处找他的药,却被雷涛一挥手制止了。
“不用找了。那些药,对我,其实没啥用。”雷涛自嘲地笑笑,抬手摘下眼镜放到一边。
“娟娟,取了眼镜的我,基本上就是个半瞎子。可是,我却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因为,当你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社会实在很丑恶!”
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左胸,雷涛眯起眼,深吸了口手上的烟,目光渐而迷离。
“30多年前,T县有个姓方的少年,以T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全国著名的B大。毕业后,分到某市一家机关。由于他积极上进,踏实肯干,很快就在这家机关当上了科长。后来,他认识了该市公安局一名警花。两人倾心相爱,并很快建立了家庭。婚后,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久,因工作出色,那名方姓青年被提拔到另一个局担任副局长。一切如梦一般美好。可是,那场浩劫来了,在沉沉浮浮几年后,方姓青年最终因路线问题被投进了监狱,而那名警花也因受他的牵连,被下放劳动。而那时,她已身怀六甲。1970年秋,警花在医院生下了一个男孩,随后却因产后大出血而亡。那个孩子因此被视为不详之人,克父母,克亲人,克妻克子……”
胸口的闷痛在增加,雷涛狠狠地按了两下,再吸了一口烟,微闭了眼,继续。
“几年以后,方姓青年因‘三结合’,重新回到了机关,并结识了该市卫生局长的女儿。他们很快结合在一起,有了另一个儿子。很多年以后,方姓青年的大儿子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发现他的妈妈当年并非死于产后大出血,而是一次医疗事故。方家的大儿子在震惊之余,把此事和有关的证据告诉了他的爸爸,那也是当时他唯一能信任和依赖的人。”
烟已经烧到了雷涛的手指头,他没有去摁,看着那点红慢慢烤炙着他的手指。微痛,合着心脏的微微抽搐,是好多年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他忽然笑了,很诡异的笑。他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惨白的光。
“你休息下吧,这个故事,以后再讲,好么?”曲娟娟被雷涛挥手制止找药那一刻,就站在沙发跟前,她没有走到他面前去,因为他的脸上一直明明白白地写着“不要靠近”。但是,即便这样,她也已经清楚地看到那个人愈来愈白的脸和额上越来越多的汗,她虽然想不出这个故事跟雷涛有什么关系,但是她明白他现在的痛苦一定来源于那个故事。她不想他痛!
“不,我今晚一定要讲完。”雷涛终于摁灭了那支烟,重新再点上一支:“可是,那个父亲,那个曾经有为的积极向上的热情的人,早就被时光磨灭了所有的正气和勇敢。他并没有如那个儿子以为的那样,把那些证据交给有关部门彻查此事,替他的前妻讨回一个公道。而是,悄悄地安排人员销毁了所有的证据,还对他的儿子谎称此事事隔太久,没有办法彻底查清。”雷涛的声音黯哑了下去,身体呈一种奇怪的僵直状态,额上的汗更密了些。
“很快,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孩子就想明白了事情真正的前因后果。这件事涉及当时的该市的一把手,也就是他继母的父亲,1970年的时候,他是那个医院的院长,那么大的医疗事故,他是脱不了关系的。”
“咳咳咳咳……”呛咳突如其来,雷涛下意识地捂住嘴:“娟娟……药……在茶几……下面……”人已经蹲了下去。
曲娟娟手忙脚乱地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里面密密麻麻放满了药。迅速找出治肺痨的,想了想,又拿起了治心绞痛的,疾奔过去。
那人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双肩剧烈颤抖着,满脸的汗和剧烈的咳触目惊心。
“雷涛,先吃这个药。”只望了一眼雷涛,曲娟娟已在心中迅速作出了判断。咳嗽只是因为情绪激动,但心绞痛急性发作比那个严重得多。
看着他咽下药,曲娟娟才费力地把那人扶到一边的椅子上,让他靠着椅背,顺时针地在他的胸前轻轻地按摩。
“娟……”刚刚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过去,朦胧的视线中,只隐隐地看到那飘飘的长发。最痛的地方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按压着,是好久不曾感受过的舒适。
“不要再说话,你现在需要休息。”曲娟娟的声音很轻很低。
雷涛微闭了眼,任由那只手在自己的胸前一圈一圈地划过。室内静下来,很深很深的静。
这就是家吧?开心的时候有人和你一起笑,伤痛的时候有人和你一起哭,不适的时候有人在你身边替你拿药按摩……
“娟娟,那个方姓青年就是……我的爸爸!”静静的室内,雷涛听见自己的声音淡定地响起。
那只为他按摩的手只是微滞了下,很低很轻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那些都过去了。”
“我出生后不久就被我奶奶抱去抚养。那时候,村里有个相士给我批过命,说我是天煞孤星,命硬,会克死身边所有亲近的人……”
“休息,不许再想再说。”曲娟娟打断他。
雷涛忽地睁开眼,望着曲娟娟,目光渐而执拗:“娟娟,你让我把这段说完。说完,我保证休息。因为,如果我们真的要在一起,有些事你必须了解,了解了,你有权重新作出选择。”一个笑浮上他的脸庞,很轻很浅的那种。曲娟娟看得有些目眩。
“我出生,我妈死;我奶奶从襁褓中开始带我,也在我5岁那年死于突发性心脏病;我亲手把自己的异母弟弟搞成了残废;我和楚云桐相恋,她也很快在花一般的年龄就去了……咳咳……”雷涛轻轻地掩住嘴,停顿了片刻。
“娟娟,所有的这些,都在证明着相士当年的话。我……是个不祥的人,跟我在一起的人,都会被我克。娟娟,你要考虑好。这样的我,你还愿意接受吗?”
曲娟娟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雷涛的,淡淡地笑了笑,声音说不出的坚定明晰。
“我是医生。可以医你,更可以医自己。所以,我不怕克!”
作者有话要说:卷一我留了一些问题的,呵呵,慢慢解答哈,这章是解答一。。。。